“谢啦。”水珠从赵雁清的脸上划过,长长的睫毛上还带几粒晶莹剔透的水珠,显得无辜又可爱。
沈方舟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是这睫毛上的水珠,一颤一颤的,要被融化了。
旁边传来之前搭讪的那个女人的声音,“现在的帅哥眼都是瘸了吗?这女的长的也不怎么样嘛。”
“是不怎么样。”和她一起的俩个小姐妹笑的妖妖娆娆,高声的附和。
赵雁清本来没想到她们说的是自己,还在很认真地擦拭脸上身上的水。便听见沈方舟用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冷漠而严厉的声音极其傲慢地说道:“不饶你们费心,还是你们自己去看看眼睛吧,怎么年纪轻轻就瞎了。”
沈方舟本就是一个很有涵养的绅士,对身边的女士都很谦虚有礼,可此刻的他面色冷酷,眼里带火,被他怒视的女人有些发触,四个女人呆立在原地。
赵雁清愣了愣,她抓住沈方舟的胳膊,语气平和,“走吧。人家那是夸你太帅了!”说完,她就笑了,一边笑着一边轻轻拉着沈方舟走了。
沈方舟乖乖地被赵雁清拉走,还不忘给那四个女人分别甩两下眼刀,一违他一直以来温和的常态。
等走了一段路,赵雁清放开沈方舟的胳膊,“这应该是我见到第一次你挂脸的样子。”
沈方舟赧然,开玩笑道:“不好意思,刚刚的确有点生气,掉人设了。”
赵雁清抿嘴一笑,“刚刚的确气势很足,但其实很正常,你长得太帅,我又长得不够好看,两相对比自然会给别人这种直观的印象,你不觉得她们还挺逗的嘛,这个世道上这么直白的人也不多了。”
沈方舟认真地说:“在我眼里,你长得很好看。”
赵雁清微笑渐止,她以同样认真的目光看向身边这个男性荷尔蒙十足的沈方舟,“你这是加入了主观情绪。”
“对,我加入了主观情绪。”
“那在你主观情绪里,我是什么样的?”
沈方舟没有任何思考,他直接回答道:“最贴心又最疏离,最冷静又最可爱。”
“最疏离?”
“你多是面面俱到,明明不想回我微信,又因为礼貌要客套的回复几句。其实你对我完全没有必要这么疏离,你不想回复就不用回复,我理解你,而且我都在。”沈方舟目光灼灼,赵雁清从他的眼眸里看见了自己小小的影子,恍惚之间,她感觉到一种超越朋友的情愫,她沉默了。
一沉默,俩个人之间的气氛就多了丝暧昧。
一群人从泳池室内往走廊走来,不小心撞了赵雁清一下,这条走廊是泳池到更衣室的专门走廊,大理石地面上都是水,赵雁清被这轻轻一撞脚下打了个滑,扑向了对面的沈方舟。
沈方舟赶忙抱住,赵雁清的头撞在了他的胸肌上,他不疼,赵雁清疼的叫了一声。
“没事吧。”沈方舟放开赵雁清的腰,急急忙忙用手揉了揉她的额头。“怪我,不该练胸。”
“噗呲。”赵雁清被他逗乐了,“你严肃点,沈先生,我要很郑重地向你说理,你这种主观情绪已经严重歪曲了事实,出于人道主义关怀,希望你正视这个问题,认清事实,保持距离。”
“保持距离?”沈方舟抬手很自然地帮她拿下泳帽,“那还是恳请法庭让我病着吧。”
赵雁清依旧温和地说,“该诉讼请求不成立,本庭依法予以驳回。方舟,你知道人这种生物,是惯会找借口的,尤其是个体的情绪并不会因自身的遭遇而自发形成时,就需要两阶段的自我知觉过程。
“第一阶段首先体验到的是自我的生理感受,然后,人们会为自己的生理唤醒寻找一个合适的借口。所以很多时候,人为什么要越来越成熟,就是要慢慢学会告诉自己,不要被生理和激素控制,也不要再找借口。”
沈方舟说:“你说的这个问题有一个很简单的解决办法,叫做时间。日久见人心,如果真的是因为唤醒错误归因,随着时间的流逝,错误总会被纠正的。”
沈方舟看着赵雁清透着固执的双眸,他突然伸手握住赵雁清的手腕,“如果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四十年后,这手依旧握着你,那就不是什么狗屁的吊桥效应,那就是爱。”
赵雁清被这一番话打动,沈方舟的温度透过他的手快速传遍她的全身,她已经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她明显地感知到眼前这个男人对她有着强烈的吸引力,就算理智告诉她:就算开始又怎么样?终是走不到最后。
可一个男人对着一个女人,说着天真的话,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抵抗这种真诚。
突然,四周一切都褪去,她的眼前浮现出了过去,前男友的妈妈冲着她指手画脚、大呼小叫,她在咒骂,她的手指着自己的脸,大骂:你知不知廉耻!自己有病就别拖累别人!小姑娘家家的,怎么不要脸啊!你心里没点数吗?就要去祸害别人家庭?你这样是会遭报应的!
那时候还真是小姑娘家家的赵雁清,面对这样的漫骂,眼泪就掉了下来,嘴巴拼命地张了张却发不出一个字,只能无助的发出支离破碎的单音字节。
赵雁清的目光暗沉了下来,她从那段记忆中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抽身,也把自己的手腕从沈方舟的手里挣开。“走吧,去换衣服吧。”
说罢,就提前走进了更衣室,她脱下泳衣站在花洒下时,她在想:“都是见鬼的事情。”
热水喷洒下来,落到赵雁清的肌肤上又飞溅起来,她抹了一把脸,“六年了,赵雁清啊,你该有点长进了。”
回去的路上,赵雁清把头靠着座椅上,闭目养神没有说话。沈方舟的目光暗了暗闪过一丝沮丧,可他很快调整好情绪,手机连上了车子放起了歌,轻柔的歌声慢慢包裹住俩个人。归程尚且漫漫,一首接着一首。
遇见一个红绿灯,车停了下来,赵雁清突然说:“我也在听这首曲子。听了之后感觉自己也能有这么美好的人生。”
沈方舟把歌曲声音微微调大,他悄声说:“你会有的。”不知道是说给赵雁清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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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赵雁清早起晨跑,接到俞焕云的电话。
“怎么了?”赵雁清问。
俞焕云懊恼得说:“我突然想到,你上午要参加观摩庭活动,我把李苒案子的庭前会议安排在了上午。”
赵雁清想了想,还真有这么一个观摩庭活动。她安慰道:“这不怪你,庭前会议时间是我确定过的,是我把这个观摩庭活动忘了。没事,我和杨庭请个假,庭前会议结束后还有时间的话,我再过去观摩。”
安慰完自家助理,赵雁清给杨柳时发了微信,过了五分钟杨柳时回复可以。
离上班还有一个半小时,杨柳时已经到法院办公室了,查看今天观摩庭的案件内容,观摩庭活动是为了提审法官审判水平,在每一个业务庭选取案件召开观摩庭,该庭室的全体法官要前去旁听学习,而刑庭本月的观摩庭案子是个很敏感也很特殊的关于“安乐死”的案子。
杨柳时趁着清晨无人寂静,慢慢翻阅案卷,进行开庭前的最后一次熟悉。
多年的刑事审判经验让她明白,面对全省第一起因“安乐死”引发的故意杀人案件,她需要做的事情比审判更多。
根据案卷材料,她需要理性判断起诉指控的事实及罪名是否准确之外,更重要的是,她要思考如何对本案准确量刑成为了工作的重点。
在华国,“安乐死”还是一个很敏感的词汇,能够帮助她判断让她参考的判例十分稀少,而这少之又少的案例里,时间跨度太大!审判结果带有明显的时代特征,体现出差异巨大的各个时期的司法理念。
而如今她需要做这个执笔者,写出契合新时代司法理念,又符合案件具体情况的公正判决,就要看今天的庭审了。
虽已年过半百,可杨柳时依旧感到热血沸腾,她在抒写华国司法长河里的新历史,一个关于死亡、亲情、家庭、伦理的故事。
刑法是保护社会道德最后一道防线,而刑事的判决也将会直接影响社会的风气,这需要法官很小心、也需要法官很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