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去哪里呢?

他们几乎没有什么争议,就觉得她不在陈振宏的公司,就在陈振兴的办公室,后天是竣工仪式,这个总认为自己身负使命的女人一定会去找他们。

粉小喵调出了陈振宏公司附近和市公安局附近的监控,果然在公安局附近发现了郑湘了身影。大家陷入了沮丧。

粉小喵紧张地看着表情诡异的两个人,“你们……总不会真的要去公安局抢人吧?我这么穷,我今后可送不起这么多人的饭啊。”

代小天说:“其实,市公安局的布局我还是了解一点,虽然不比对分局那么熟悉。前两次都是姑姑带我进去的,我可以保证,只要我能进去,我就能找到她,把她带出来。”

“那可是公安局,你怎么进去?”粉小喵叫起来,她“啪”一声合上笔记本,“休想让我帮忙。我不敢侵入他们内部的监控系统,我还年轻,我不想坐牢,何况他们内部的监控器是另一套系统,没个两天来运算,我根本进不去。”

“即使进去又怎么样?里面全是警察,你怎么进去,怎么出来?”老谌敲着桌子,“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已经成了技术的奴隶了,这是个技术失控的时代。越是这个时代,有时候啊,老办法就越管用。”

代小天和粉小喵迷惑地看着他。

老谌打开劝业场的微信群,发了条语音:“老帅哥,老美女们,出来喝夜茶了!好久没有喝茶了!”

他们起码半个月没有喝茶了。

这点郑湘是不知道的,她每天奔走于十年前的两个现场。她并不知道,劝业场楼顶的茶馆,已经被封了。因为整个劝业场商场因为生意不济,业态老化,被转卖给了一个新的商家。他们要把这里重新装修,改为各种年轻潮牌买手店的集合地。这是个年轻人的时代。一想到市中心还有这么一块卖廉价莆田货,楼顶还有违章搭建的廉价茶楼,充满各种耄耋之年的牛鬼蛇神的地方,负责招商和开发的机构就坐卧不安。劝业场就是一个毒瘤,除了名字,一点都没有保留的必要。

他们以取缔违章建筑为名,很快锁了上楼顶的楼梯,那些桌子椅子,那个财神爷,那些历经了无数人来去也没有被破坏过的江湖秩序,都被捣毁殆尽。

老江湖们无处可去了。那里本来就是个自来自去的江湖,直到被封,也不知道主人是谁。

“我们每个人都是主人!”老谌在群里对大家说。

“我们要去市建设局情愿,请他们给我们一个说法,还丽城市最后一个思想的江湖、民间学者的圣地!”

市建设局?不就在市公安局的旁边吗?代小天懂了。

大家准备就绪。

代小天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套警服,迅速换上。

粉小喵惊呆了,“你怎么会有警服?这是犯法的啊!”

代小天轻描淡写地说,“用来玩cosplay的。”

老谌带着30多名老茶客来到建设局门口,用扩音器喊口号:“还我劝业场!保护丽城民间文化!”

“公安局的办公室里开始有人探出头了!”粉小喵在公安局对面的酒店里,隔着窗户,用望远镜紧紧地盯着公安局里每层楼的动向,对着耳机里讲。她发现,老谌说的很对,现在的人都被技术奴役了,她费尽心思地入侵监控,还不如就在对面的酒店里人肉“监控”。

“好,审讯室在三楼,你注意那层楼的警察动向。”代小天在电话里对她说。他此刻躲在公安局外面,看着老谌那边的动向。

建设局的人出来了,果然和预料中的一样,老人们开始激动、推搡、倒地。于是,其他老人们更加激动,大家转身就向市公安局走,认为官员竟然在公安局眼皮底下打老人,要求司法部门给个说法。

局里的警察们都开始走出来了。

陈振兴已经离开,白局长不得不从办公室下来,主持局面。他在对讲机里吩咐现有的警力赶快出来维护现场。

看守郑湘的警察也被叫了下去,应对突发群众事件。

穿着警服,提着外卖的代小天在人群中轻松地穿梭,和一群群往楼下涌的警察“同事”擦身而过,和看热闹的警察也擦身而过,就像一个好不容易有一点热闹看的普通警员,漫不经心地提着晚饭,准备着加班。

“左边楼梯警察多,走右边……对,绕开那个办公室……”粉小喵在电话里指挥着他和郑湘的撤离路线,直到看见他们走出公安局。

郑湘坐在代小天的后座上,回望着公安局门口的老谌和他的朋友们,她看见最后一刻,几个警察扑上去按倒了老谌,把他铐起来架走了。老谌往她的方向偷偷瞟了一眼,嘴角流出鲜血,还有微笑。她依然看着那个方向,渐行渐远,在这个寒冷彻骨的夜里狂奔,心却温暖如春。

代小天带她往家里跑,他边开门边说:“等我先拿点东西,咱们去其他避一避。白局和陈振兴待会肯定会发现你不见了,到时候肯定会找到我这儿来。”

郑湘冷静看着他:“你爸呢?”

代小天没回头,“应该在守车库吧,他一般8点换班。”他回头看了看她,被她严峻的神色惊住了,“你怎么了?”

她转身就走,“我去找他。”

“别去了!”代小天喊到,他沮丧起来,“他失踪了。”

“什么?”

代小天从包里摸出一张纸条,“这是他今天给我留下的。”

“小天,好好生活,今后有什么事情就拜托郑警官。我走了,所做一切与你无关。父“郑湘看完纸条,手脚冰凉。

“他电话还打得通吗?”她问。

“早已关机了。”代小天说,“其实,他这几天状态很奇怪,好像在计划什么事情。“

“什么表现?”

“说不上来,反正就感觉有事情。”代小天叹了口气,“平时,他总会试探跟我说话,虽然我不怎么理他。但这几天,他一句话都不跟我说。”

郑湘急了:“你没问他?“

代小天:“我不想跟他说话。“

“你也不告诉我!”郑湘跺脚。

代小天待在原地,推开门,一看,他瞬间呆住了,“姑姑!”

郑湘望门口一看,脸色瞬间苍白。

屋子里蜷缩着一个8岁左右的小孩,嘴上贴着胶布,手脚被绑着,惊恐地望着眼前陌生的一切。

郑湘赶紧把孩子解开,胶布一撕,瞬间跌坐在地上:“陈振兴的孩子!“她喃喃道。

孩子“哇”一声哭了起来,代小天一步冲过来,把胶布重新给他贴上,推开郑湘的手,阻止她解开绳子。

“你干嘛?咋不把他解开呢!“她一边解绳子一边叫道。

“他万一大喊大叫……“小天话音未落,郑湘已从他面前轰然倒地。代小天惊恐抬头,震惊了:代明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手上拿了个巨大的扳手,冷冷地看着他。

“我X!你疯啦?你会把她打死的!“小天对父亲吼道。

他赶紧探了探郑湘的鼻息,确认她还没断气,舒了口气。又抬头看着代明,“我说过,我只帮你这么一次。“

代明没说话,看着旁边瑟瑟发抖的小孩,给他套上了一个帽子,然后拉下来遮住眼睛,用透明胶带贴上嘴巴,用一件大外套披着他,抱了出去。一眼看上去,根本没人能察觉到这是个被绑架的孩子。

代小天叫住他:“你答应过我不会伤任何人。”

代明没有说话,把孩子换到了左手。

郑湘从剧烈的头痛中醒来,环顾了四周,脑袋一炸,心想:完蛋了。

小天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嘴上叼着烟,若无其事地拨动着吉他,像他在绞尽脑汁写歌词的每个无聊的深夜那样。

“孩子呢?“她费力稳定情绪。

“不知道。“声音从他叼着烟的嘴里冒出来,极尽敷衍和躲闪。

“小天!“

“嗯?“

“看着我!“她喝道,死死盯着她。她的怒气直冲脑门,尤其是在她意识到自己的手还被反绑起来之后。

“姑姑,你都听过哪些摇滚?只认识崔健吧?“他依然没有看她,自顾自地拨动着不成章法的弦。

“你知不知道非法拘禁要判多少年?“

“你不要急嘛,你这个岁数,见了那么多生死离别,不应该从容淡定一点吗?“他依旧拨动着弦,“嗯,我想想,你那个年代……除了魔岩三杰,还有谁,高旗你听过吧?给你弹个超载的……嗯,不熟,要不铁娘子的?“

“你爸到底在干嘛?如果你想拖住我,跟我好好说就可以,现在这样,你会后悔的。“她一边说,一边努力用戒指割绳子。

“他想干嘛?用脚也猜得出来嘛,无非就是找陈振兴报仇咯。“他发现弦松了,开始拧下来调试,“姑姑,你知道我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吗?我高二就在酒吧到处唱歌,经常吃不饱饭,挣得最多的一次,是跟一个年龄跟你差不多的阿姨搞了一夜,她给了我1000块钱,我也不知道她是为了睡我才给我钱,还是为了给我钱又不伤我面子才睡我。“

“你他妈什么意思?“

“你别误会,“他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我X,你在想什么?“

郑湘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哭笑不得。

他笑了,“我就是讲个我的经历。后来白天打工,晚上演出,什么都干,给人看过店,还给赌场看过场子,后来组了乐队,大家谁有钱就养大家,妈的,结果反而越来越穷。“

郑湘稍微平静下来:“你又知不知道老乔死后,我一个人怎么度过的?没错,我见过生离死别,但我永远坚持,自己有再大的冤屈,也没有理由伤害无辜的人?“

“陈振兴无辜吗?“

“他可能违规了,但并没有故意害人。而且,你们也没有权利去私自惩罚他。你们以为这是英雄?看西部片呢?那些是丛林规则,是原始行为,跟动物没区别。要是丛林法则能够解决问题,那还要警察来干什么?“

“警察是维护秩序的,但并不一定维护正义。你去争取,才能有正义。我发现啊,你不是正直,你是自以为是。你是不是经常被自己的无私奉献所感动?哦,不对,你是有私心的,不然不会找我。“说到这里,代小天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

“现在几点了?“郑湘警觉起来。

“早上5点。”代小天说。

她死死地盯着他:“代明,就是‘老幺’,对不对?”

代小天停下弹吉他,紧了紧琴弦,“为什么?”

她继续说:“而且你一早就知道,对不对?”

代小天笑着,弹着琴,轻轻哼起歌来。

她继续说:“在陈振兴那里,他给我看了一个监控视频的截图,那个被拍摄下来

的背影,我一看就知道是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