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振宏从枪口脱逃后,他钻进了灌木丛,他知道,陈振兴不会再追来。突然,他听见了树林里传来一阵急速跑动的声音。他追过去,看见一个惊惶的女人奔向了远处的马路。很明显,她目睹了这一切。他记住了她身上的制服,那一看就是某个饭店服务员的服装,“XX饭店“几个大字在她背上极其显眼。他没继续追,因为他听见了连续的警笛声。
一分钟后,警察们来了,大家看见一个极度痛苦的陈振兴,他说,他依然来晚了,原来是三个人劫持了司机,大家因为分赃不均而内讧,最后,方强想独吞钱,杀了另外两个人。在逃离过程中撞见了赶来的陈振兴,杀红了眼的他拔枪射向陈振兴,于是,他陈振兴不得不及时自卫。
陈振宏很快调查到那个餐厅的所有服务员,以及那个女人的家庭住址。
那是一个孤独的女人,她孤独而恐惧地回到家中。她甚至不敢报警,因为,开枪的人就是个警察,以及警察的弟弟,这太可怕了。她错了,错在不应该在今天去代明母亲家,坦白自己想跟代明离婚的事。婆婆只是叹气,问她小天怎么办。小天怎么办?她带着这个问题从婆婆家一路走出来,反复思忖,越想越乱,越走越远,她只是想在换车的地方,找个偏僻的角落静一静。谁知道,就撞见了那令人魂飞魄散的一幕。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连村子门口餐馆老板娘问她去哪了,她都不敢应。
她在家里坐立不安,这么多年,是她第一次如此期待丈夫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可是,偏偏她等到快疯了,丈夫才回来,还醉到不省人事。
她气得要命,哭着喊着跟他说自己这一天遇见了多么可怕的事情,她又不敢张扬,她觉得大祸临头了,因为杀人的警察弟弟看见她了,这可怎么办。
但是代明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拼命摇他,却被他一把推开,然后像一只吃饱喝足困意狂袭的猪,躺下便睡。她绝望了,开始收拾东西,是先离开还是先报警,她不知道。最后,她决定了,出门报警,就在往外走的时候,她头上被沉闷地敲了一下,她一回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在床下的陈振宏正红着眼瞪着她,接着,一下,两下……而代明依然睡得像头猪。
他拍拍身上沾的灰,看见地上还有个口琴,心里有些难以言喻的感觉。他得走了。
后来的事情,真是老天助他。郑湘以一种离谱到滑稽的方式进了医院,只得由他哥哥陈振兴接管两个案子。毫不知情的代明,一如他作废的人生一样,仿佛天生就是让人从其身上寻找正义感的,无论怎么惩戒他都不为过。陈振兴甚至会觉得,自己是为那个可怜的女人带来了解脱。
随后,他以巨大的心理压力为由,调到了治安大队。很快,就凭着自己对赌场的“熟悉“,端掉了庄哥好几个摊子。最后,他跟庄哥等一众赌场大哥进行了一场压倒性的谈判——给他们两年的时间,不许大开赌场,两年以后,迁到郊区。反正,这种小赌场,本来每次盈利一段时间后就会拆锅,股东分成后,新的公司也会转移阵地继续开。庄哥从此盘踞郊县,安稳成长。陈振兴扫黄打非成绩斐然,从此一路升迁。他暗中用自己的人脉帮助突然一心开公司做事的陈振宏拉来了很多生意,看起来,一切都在好转。
但是,打掉赌场,并没有打掉陈振宏的赌瘾。有了钱之后,他开始飞到澳门去赌,直赌到公司陷入全面危机。于是,他打算先骗贷,补贴好巨大的窟窿。可是,他偏偏遇上了喜欢较真的老乔。老乔不仅知道他骗贷,还可能通过郑湘传达给陈振兴。
于是,他雇了一个卡车司机,给了150万,买下一场惨烈的车祸。
“陈振宏,我讲得对不对?“郑湘说,她拿起小苏送来的一大叠报告,“这里有当时的卷宗,显示受害者的致命伤肯定是从右面攻击的。还有庄哥和肖总以及很多赌场打手的证词。“她又看着陈振兴,“你真的让我失望。”
陈振兴上前,对陈振宏狠狠抽了一耳光,“废物!”
陈振宏一声大吼,突然拔出枪,抵住了陈振兴的脑门。他对四面八方涌来的特警大吼:“都别过来!过来我就杀了他!”
郑湘的余光瞟着周围,她知道,白局带着大部队过来了。
“陈振宏,”郑湘说,“你跑不掉的,你跑到天涯海角也会被监控,你别以为十年前你搞得定监控,现在不一定了,因为有无人机,不信你看。”她指着天上。
陈振宏抬头一看,只听“砰”一声,他持枪的肩膀中了一枪,手枪掉到了地上。
陈振宏被四面八方的便衣扑倒在地。
郑湘大松一口气,她给自己打赌,白局已经派了狙击手在附近。看来,她押对了。看来,自己跟白局还是有点默契的。
陈振宏被铐走了。
陈振兴跪在地上,摘掉警帽。举起双手,一双手铐铐了上去。
他看着郑湘:“我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
郑湘说:“你的私心成了一切悲剧的起源。一步错,步步错。”
(结局)
两个月后,还是在新圈子酒吧,小天在台上唱完最后一首歌后,对着台下尖叫的人群喊道:“今天,是我们第二次专场演出,我最想感谢的人,除了你们,还有我姑姑——郑春香!“
郑湘嘴里的黑啤“噗“一下都喷了出来,溅得刚买的裙子上一片乌黑。她还特地化了个妆,头发也不知道怎么打理比较好,一看,竟有白头发了,于是染了个深酒红,乍一看倒像她曾经扫黄时常常遇见的按摩店老板娘。
她早都学会敲手鼓了,还自己买了一个,还会唱黑豹的《Dont break my heart》,那是老乔以前喜欢的歌,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这歌是黑豹的。但是现在想到老乔,她又充满复杂的滋味。
老谌在旁边喝着自己带的枸杞酒,说:“辍学、打架、看场子、进看守所、……对于别人来说,是混迹底层的经历,对于他,却是了解警察的方式。而他混迹的所有地方,包括赌场、舞厅、夜总会……几乎都是陈振兴扫**过的场所,换句话说,他在摸索陈振兴一路发迹的路线。”
郑湘说:“我甚至在想,即使没有我的出现,这个孩子也终有一天会用自己的方式主持自己的正义。”
小天走了下来。
“你爸的伤怎么样了?“她帮他擦了擦满头的大汗。
“差不多了,开始幻想能不能做什么康复运动,恢复自己的右手,我在想,要不要把我电脑给他看。“他坏笑道。
她敲了一下他脑袋,“可能是那天他救皮皮的经历让他看到了奇迹。“
他话锋一转,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我倒觉得你今天的出场像个奇迹,“他向吧台的服务员喊了一声:“这个老美女的单记我这儿。“
“啥老美女?不叫我姑姑了?“
“可以啊,你叫我’过儿’?“
“真恶心!“她拍了他一巴掌,脸有些热,“别闹了,我要问正事儿。那天你爸到底想找陈振兴干什么?“
“他要陈振兴跪在奶奶和我妈面前,承认自己才是凶手。然后,打残他一条腿。“
“他开始觉得自己错了?“
“他觉得对不起我妈和我奶奶,前几天又去扫墓了。“
她轻轻摇头叹息。
她看见依然有几个女孩跟小天打招呼,同时对她笑得很暧昧。
“对了,给我讲讲老乔的事情,你所知道的。“
他挠了挠头,非常为难,“不敢。你虽然装得若无其事,但是我敢肯定你想揍我一顿。“
“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是个没脑子的母夜叉?“她点燃烟,“其实在你告诉我那一刻,我就想通了,人生的条条框框越多,生活就越狭窄,于是越怕失去,越来越没有趣味。好了,说吧!“她深吸一口烟,准备接受打击。
“你们老乔不是银行的吗?我就去看了看那个银行微博啊什么的,然后就挨着搜了很多他们员工的微博,其中有个小柜员,老爱发自拍,我看她拍的好几张出去旅游的照片,都是坐在你家的那车里拍的。还有,老乔去世那天,她还发了个心碎的表情。可是没多久,就开始秀她新男朋友了。“他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找出那个女孩的微博。
郑湘看了看那条,苦笑:“那几天,他都说自己在出差。“
小天看着她:“你该不会要去打人家吧?老乔走这么久了,算了。“
她揪着头发沉默了很久,“我干嘛打她?错的又不是她。这个世界对女人很不公平的。我就不明白,每次有婚外情,总是男人逍遥法外。从正义角度讲,只有婚姻里的契约方才有错,没有契约的有什么错。她只是一个小姑娘,总会受到**,她只是喜欢上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恰好结婚了,而另一半是个毫无情趣的暴力机器而已。“她大喝了一口啤酒,“时代变了。”
小天夸张地鼓起掌来,“你刚才说那番话真是帅呆了!对了,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我想出去走走,呼吸自由的空气,甚至,谈个恋爱什么的,反正,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谈恋爱好啊!“老谌兴奋起来,“要不要咱们试试做一对神雕侠侣?我这个老’过儿’怎么样?还行吧?“说着就凑上来,被郑湘狠狠一巴掌打在脑门。
“对了,小苗呢,怎么没见到她?“她端起酒杯,碰向他的杯子。
小天一饮而尽,“你知道有一种亲密关系恐惧症吗?我觉得我就是。“
“你老是这样,对人家不公平。”郑湘说,“所以,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浪费人家时间了。如果你压根就不喜欢她,那更不能吊着人家了。所以,我刚刚已经帮你说了’我们是不可能的’,然后删掉她了。”她拿出代小天的手机,还给他。
代小天傻了,拿着手机一翻,发现粉小喵果然被删了,差点疯掉。
他一边往外冲一边打电话给粉小喵,但是电话一接通就被挂掉,后来被拉入了黑名单。代小天突然意识到,自己才是离不开的那个人。他穿好衣服,冲进了夜色,他扭转局势的唯一办法,就是马上去找她。
老谌对她竖起大拇指,“姜还是老的辣。”
“这小子就是欠。对了,刑警大队想成立一个编外的技术顾问团队,我是顾问组长,我想让你做我的顾问,我给你开顾问费。小苏明天会联系你。“郑湘看着老谌说。
“你们警队缺少警力码?哦,你已经不是警察了。“老谌说。
“不,最近开展了案件自查,很多陈年旧案都被翻出来了,悬案也有重启的可能。我们作为顾问,如果破案,会有奖励。“
老谌大笑了一声:”我不想跟你玩,太危险了,还是年轻人合适我。“他看向舞台。
郑湘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走入初夏的茫茫夜色。
”要不要吃个宵夜,郑女士?“老谌追了出来。
她笑了,晚风吹起她的裙摆,她觉得自己像朵盛开的花。
————-————————《心乱如盲》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