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zheli 第一百二十八节 花开花谢

高良离开半个月了。十多天来。桃花心情抑郁、无精打采,好像丢了魂似地。国庆节前两天,高良搭信说节日当天过来,桃花就从头天夜里等起,却一夜一天没见到高良人影。见天已黑尽,她好一阵失落,便饭也不吃生大病似地早早上床躺下。

明欣老夫妇两虽然清楚女儿的心思,但却难以开口解说,除了缩在自己房里长吁短叹,并没有适当的好言语来安慰女儿。老夫妇两一边责怪高良的不守信,同时更为自己的女儿担心,直到晚上快九点时,听到广惠圩来人传话才又转怒为喜。来人说:

“晚上接到高技术员电话,他说单位临时组织国庆下乡活动,领导不让请假。为了不让你们担心,所以一回单位就打个电话告诉你们一声。他说过段时间再来看你们两位老人。”

原来如此。桃花和两位老人提起来的心,这会才得以放踏实。桃花在等待中虽然焦躁难耐,恨不得立马见到“该打的”,但毕竟路途远、工作忙,仔细想想也可以理解。

只是思念的痛苦太难以忍受。她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想着那个该打的高良,早上想着他该起**班了。吃过早点了吗?晚上想着他该休息了,也不知盖没盖毯子,可别傻乎乎地夜里冻感冒了。

夜里的时间更长,她一会儿想到他们的婚事,他们婚后的家庭生活;一会儿想到,凭高良那么优秀的小伙子,身边肯定有很多城里姑娘在盯着吧?城里姑娘又白又嫩又水灵,又有知识又会说话,他高良能坚守得了吗?每当想到这一层,她就深感自己命运多舛。自己虽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又有哥哥疼爱,但是老天为什么要安排自己和高良发生这一切呢?

她深知,自己和高良之间的距离的确很大,若不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半年多,相互之间产生了说不清的朴素情感,否则无论如何也是走不到一起的。

她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幸运呢,还是大不幸?如果真是自己的大不幸,那也该是老天的特意安排,否则那个“该打的”怎么就能发现她房间板壁上的小洞呢?

她真的太爱那个该打的了,几乎已达到离不开的程度。有时候她又想,如果自己也生在城里那该多好!要么高良也在农村里,那样他们就可以毫无顾虑地相爱。如果两者都不是,她就真的埋怨老天爷为什么要做如此安排了!要是不认识,或者仅是陌路相逢,大不了互相看一眼,然后各走各路,那又该多好!可是现在。无论结果是喜是悲,一切都已无法改变了。也许高良那个该打的会改变自己的初衷,但是她桃花今生是无法扭转自己的命运了。是好是坏,一切听天由命吧!

最近几天,大队、生产队里学习会又比往日更多起来,主要是贯彻学习中央关于清理阶级队伍的文件精神。说是要将暗藏在革命队伍里的阶级敌人,一律坚决毫不留情地清除出去。好在黄石矶就这么几家地主富农,而且他们甚至他们的家属子女没有一个在革命队伍里,故而就不存在清理不情理的问题。

今天早晨起床,桃花又像数日子似地,头一件事就是看墙上的日历。她将昨天那一页翻上去,用铁夹子夹好,再仔细看看今天,也就是1968年10月8号的日历内容。哦,寒lou,今天是寒lou节。桃花抑郁地告诉她母亲说:

“妈,寒lou节了。”

“哎呀,时间过得真快,都寒lou了。诶,你今天要是有空就到菜园地里看看白菜,顺便带点回来中午炒。”

桃花答应着。正要进房加衣服,忽见大队魏副书记、程片长、晓祥队长等陪着一个男人径直闯进来。桃花待要打招呼,却听魏副书记带着傲腔说道:

“这是公社‘清理阶级队伍办公室’的仇主任,就是仇恨的仇字念作球。仇主任现在代表公社,下来宣布‘胜利区清理阶级队伍办公室’的决定。饶明欣呢?!”

桃花听魏副书记口气不善,不禁吃了一惊,再看看晓祥队长和程片长的脸色,霎时觉得大为不妙。她正要答话,这时就听父亲在房间里咳嗽一声道:

“谁找我呀?来了。寒lou节,难怪有点冷了。昨儿晚上还看到苍蝇飞呢,哪知气候变得这么快。”

明欣老人边说边走出来,扫了一眼仇主任,转而目光凌厉地瞪着魏副书记说:

“嚯嚯,魏副书记亲临寒舍呀!有话就请直说吧,大家都很忙的,别耽误了工作农时哟。”

魏副书记刚才的话,估计老人都已听见了,故而并没有给来人长脸色。在他心里,大风大浪都过来了,现在老了还在乎这些小河沟里的泥鳅吗?再者,既然县里都已决定了的,他装熊就更没必要,起码还得为几个子女长点骨气。同时也让这两个小爬虫知道,老头子虽然老得有点糟糕,已远远比不得年轻时候,但是还能经得起事、挺得起腰。

仇主任见这老头子态度竟还如此恶劣,正要发点威风,忽然想起来的时候有人曾告诉他说,这个老头子可不是一般人物。不仅博学广历、一身傲骨,而且根深叶茂、人脉关系多多,最好不要闹僵。想到这儿,仇主任便喜怒不lou、公事公办的将通知文件拿出来,当着众人宣读了一遍,然后转身交代魏副书记、程片长和晓祥道:

“这是区里的清理决定。为了这事儿,我们公社的前任领导都挨批了,上面有领导说他包庇反革命分子呢。现在区里既然将饶明欣清理出来,并将他定为历史反革命分子,那么你们大队、生产队就要严格按照决定,对这个历史反革命施行无产阶级专政,监督他的一言一行,必要时还要对他进行劳动改造!”

此时,身在单位的高良也在经历着一场大抉择。

早上,高良刚踏进办公室就被人事股陈股长喊过去。陈股长既关心又严肃地告诉他说:

“经局领导研究,鉴于你在工作期间的各种表现,以及你根正苗红的出身,决定对你进一步考察一段时间后,将视情况适当提拔重用。我今天是代表组织和你谈话,希望你在考察期间更加严格的要求自己,努力工作,做出成绩来,让领导和广大群众都认可你。千万别给领导抹黑呀。当然。更主要的是对你自己负责。你有什么想法?谈谈吧。我刚说过了,我是代表组织,你必须毫无隐瞒地对组织敞开思想。”

高良一听组织要考察提拔自己,就立刻一愣,感觉这很不可思议。自己是刚参加工作还不到一年的“新兵”,怎么说也比不上像宋世平等那样的“老杆子”呀!

陈股长弄错了吧?

但见他一脸神秘莫测的神态,就可断定他并没有弄错,而是自己突遇意外好事时的一种自我怀疑罢了。

待陈股长说完,高良便万分激动地向组织、向陈股长表达了真诚的、最大的感激;同时保证,从今以后会更加努力工作,严格要求自己。力求在各方面都让领导和群众满意。并立即向党组织提出口头申请,要求加入中国**,请党组织也同时对他进行考察和考验。

对于这一次的提拔考察,高良之所以感到惊讶是完全有道理的。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考虑他这个毛头新兵的,更何况他还有前面的一个小处分,后面又有个刚工作就谈恋爱的经历呢!

高良哪里知道,这一切都与宋世平有着直接关系!根据文件精神,县领导指示要在清理阶级队伍的同时,注意发现和提拔优秀的年轻人进入各级领导岗位。因此,局领导在开会研究这个问题时,大家都一致推荐在这次水利兴修和防汛工作中做出成绩的宋世平。但是在找宋世平谈话时,他却不可思议地坚决谢绝了。

当然,宋世平在谢绝的同时,又向领导提了个诚恳的推荐请求。他认为,高良同志虽然工作不久,但是个人素质、工作能力、革命意志和根正苗红的家庭出身,都够得上提拔资格。然而,他的推荐既属份外,被推荐人又不在组织的考虑范围之内,局领导当然不会应承。见领导们还是坚持提拔自己,他只好退而求其次,言称要提就两个一道提,否则他就直接向县领导推荐高良。

宋世平见魏局长面lou犹豫之色,估计他已然心动,便又悄悄地告诉他说:

“其实高良是我的表弟呢,我爸一直有意培养他,只是苦于不方便哦。”

宋世平估计,自己的悄悄话也许能作用,只是担心魏局长到宋副主任侧面求证。为稳妥起见,他晚上回家便在父亲面前大谈高良的好处,大讲他们两个是如何的亲如兄弟。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魏局长侧面打听他父亲时,能尽量得到较为满意的反应。

果不其然,似乎都在宋世平意料之中,几天之后便有了陈股长找高良谈话这一段。

世间的事总是不可捉摸、变幻无常,往往还没笑够时。情况却又突变到该哭的反面,让你措手不及、无法适从。几天之后,陈股长又一次将高良喊进办公室,脸色很难看地说:

“小高同志,你太不严肃、负责了,竟然对组织隐瞒!”

高良一愣,不知道自己隐瞒了什么,又怎么不严肃、不负责了?他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便怯怯地问道:

“陈股长,我对领导是绝对诚恳、坦白的,没什么可隐瞒的呀。”

“真的吗?年轻人要诚实!你谈恋爱未经组织允许也就罢了,可竟然追求一个历史反革命的女儿。这是什么态度,什么立场!你这是给组织出难题,自己向粪坑里跳!这样吧,两条路随你选,要么和那个叫桃花的反革命女儿拖离关系,要么就取消你的考察资格。自己定吧!”

见高良还在愣愣地站着,陈股长又缓和了口气,很是苦口婆心地说道:

“年轻人,你的路才刚开始,是光明大道还是荆棘山路往往是一念之间呀。千万不要孩子气,将自己的一生和领导的关怀当作儿戏。听我劝一句,你尽快和那姑娘解除关系,一切都还来得及。你当然不好自己去说。这样吧,只要你愿意,还是我这人事股长代劳吧……”

高良一听要他和桃花断绝关系,不等陈股长说完,就立即站起来说:

“陈股长,我非常感谢领导对我的关心和爱护。可我不能做那种违心又损人的事。我和桃花完全是自由恋爱,况且在确定恋爱关系时,他父亲并不是反革命分子呀!现在他父亲已经这样了,如果我再给他们家人胸口捅一刀,那我高良还是个人吗?请领导谅解,我不能和桃花解除恋爱关系。至于能否提拔,无论组织上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无怨无悔。”

就在陈股长找高良谈话后没两天,高良就突然被下派到电不通、邮不通、路不通的“三不通”水库去了。

今年的气候特别不正常,春天少雨、夏天大水;距立冬还有半个月呢,突然就冷得令人打颤。真是冬日未至寒气至,喜鹊未鸣鸦先鸣。

别说国庆节,就是寒lou都已过去半个多月了,桃花不仅没见着高良人影,就是电话或口信都没听到一句。她每天都在盼望中等待,又在等待中失望,就这样反反复复、周而复始地折磨着她。只有在万分辛苦的劳作中,她才可以稍作解拖,那已经明显蜡黄的脸上才累出一点红晕。

今天上午,桃花从大队小卖部买教书用的粉笔,回来的路上听小孬子说,大队王书记陪着个县里来的领导,刚才到她家去了。听说家里来了县上的客人,她想也不想就小跑起来,小孬子在后面赶紧补充说:

“别跑啦,人已经走了。”

桃花哪管他们走还是没走,因为她心里惦记的不是那两个人,而是他们可能带来的高良的消息。

刚一进门,桃花忽然就觉得父母亲的脸色极其难看,失望、绝望中甚至还夹杂着愤怒。她打了个寒颤,正要问时却被母亲一把拉进房间,突然“哇”的一声大哭道:

“我的儿呀,你怎这么命苦啊!你遇到一个没道德的畜生了,你…你…。啊——啊——”

桃花听母亲说出这样的话,情知不妙,但还是不甘心地问道:

“妈,到底怎么了?你好好说呀”

不等她母亲开口,明欣老人就站在房门口愤愤地说:

“花儿,别难受。那个畜生为了做官,就和你解除恋爱关系,这样的人不值得留恋!”

乌鸦终于还是叫了!桃花傻子般僵立着,无光地双目呆呆看着窗外,豆大的汗珠沿着额角淌下来,淋湿了她的冬衣。她已经没有了意识,没有了天地,没有了所有的一切!

想当初,他们是何等的如胶似漆、怎么样的山盟海誓,又是如何在意识里建设爱情大厦。可这一切的一切,顷刻间便轰然倒塌!

这之前,她也从最初的盼望、焦躁到失望,但是并没有绝望。她可能接受高良对她的无情,但却接受不了他的不辞而别,接受不了解除关系时竟然面都不见!

她愤怒,她绝望,一个人怎能这样!视感情为儿戏、为弃履,视诺言为泡沫、为云烟,这太可怕了!难怪父亲曾经告诉她,人世间太复杂了,像她这样单纯、天真、视情感胜生命的女孩子,如果所遇非良那就是灭顶之灾。她当时还责怪父亲说,别将自己的经历和感受转移给别人,时代变了人也会跟着变,不会像他说的那么可怕。可是现在,她所面临的一切终被不幸言中。夫复何言,夫复何言啊!

她躺到了,病了。是无法医治的心灵之痛,是包含着愤恨的精神重创!

七天之后,桃花带着对高良的怨恨之情,黯然离开了这个曾给她欢乐、给她希望的人间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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