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您是叔叔……不!苏舒先生吧?怎么还没有下班么?”电梯里出现的赫然是苏舒认识的人,看着明亮电梯内笑着和自己说话的女人,苏舒的表情有点扭曲。

电梯里只有一个女人:季芸香。

季芸香只是客套的和自己寒暄,她似乎并没有注意电梯外面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不过……也对,一般很少人会留意每一层的具体样貌,而现在是下班时间,这种程度的昏暗也在情理之中,她没有察觉异样或许算是她的福气。

苏舒张了张口,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踏进去。结果最后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递出了原本就在手里的信。

隔着电梯入口,季芸香盯着他手上的信很久,表情怪异,“邮差先生,我说过我不认识这个人,你不必再送类似的信给我。”

苏舒拿着信的手却没有收回,相反,他甚至将信向前送了送。

“收下吧。”盯着季芸香,苏舒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严肃,“你会碰到收这封信的人的,到时候,你要将信给她。”

季芸香的脸色却刷的黑了,露在外面的手握成拳,开始不为人知的颤抖起来,“邮差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能明白些说吗?不要说这些高深莫测的话行不行?你只是邮差而已!”

“是啊,我只是邮差而已。”面对女人几乎有点讽刺的口气,苏舒笑了,“所以,我只负责送信,收信是你们的事情。”

季芸香的脸色越发不好,电梯里白炽的灯光打在她脸上,让她看起来有些可怕。

不过苏舒却像没看到一样,手里拿着信置于女人面前,“今天早上,田里有一封信是要送到你家的,不用怀疑,就是这封信,然后下午,同样一封信更改了地址,送到你公司。”

“你想说什么?”电梯门几次欲关,被苏舒伸脚挡住,季芸香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田里刚才打电话……”苏舒犹豫了一下,半晌重新将视线对上对面电梯内的女人,“他说他在你家找到那个收信人了。”

“怎么可能?!”季芸香的声音豁然抬高,“我从来不知道——我倒要回去看看我家里怎么会有我不认识的人存在……”

“是你女儿说的,现在回去的话你也找不到那个人,按照田里转述你女儿的话……那个人离开了。”说到这里,苏舒的表情也开始怪异起来,“听说是蒙着绷带的女孩……”

苏舒的话没有说完,他感觉自己挡在电梯门的脚被重重踩了一下,忍痛抬头便看到季芸香几乎变形的脸。

“你在开什么玩笑,我说过我不会收这封信的,你们以后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家,你们要是再和我女儿说话的话我就去警察局控告你们涉嫌骚扰!”

连珠炮似的说着恶毒的话,苏舒看到女人扭曲的脸消失在慢慢闭拢的电梯门缝隙间,被迫缩回的手却是空空如也,借着最后一点封信向电梯内的地板上看去,苏舒发现自己手里的信最终还是掉在了女人脚下。

“谁发明高跟鞋的,简直是凶器——”盯着关上的电梯门,苏舒抖了抖被踩痛的左脚,回头看到昏暗的大厅之后他僵了僵。

按照现在这种情况,比较糟糕的似乎是他自己,苏舒扫视着四周:逃生梯——不通;电梯——有待尝试。

现在这种走不出去的情况,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鬼打墙”?

站在大厅中央,苏舒冷冷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了烟盒和打火机,黑美人香烟熟悉的烟草香钻进他鼻端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浮躁的心慢慢回到了原本的位置。摘掉眼镜,苏舒闭上眼睛,任由烟雾层层将自己包围……

忽然——

一种奇怪的感觉促使苏舒睁开眼睛,隔着烟雾,他看到了一个小女孩。

应该是个女孩吧?因为她有着长长的头发,个子不高,只到他的腰间。

那个女孩低着头,一直低着头。

“小朋友,很晚了,该回家了。”眯着眼,苏舒对女孩说,他看到那个女孩按下了向上的电梯按钮。

听到苏舒和她说话,那个孩子慢慢的转身,“我在找人,找到他才能回家。”

女孩的声音嫩嫩的,可是口音有点奇怪,“我要找小顺子,小顺子个子很矮,穿着白色上衣,绿色短裤,叔叔你见过他么?”

苏舒想了想,最终摇头,“天太晚了,你先回家吧。”

“不行,我和小顺子说好要找到他的,那家伙自己走不回去,一个人,会哭的,那家伙是爱哭鬼。”

女孩轻轻晃了晃脑袋,苏舒注意到,她始终没有抬起头来。

心里一阵寒意,可是苏舒还是继续说话,“你不能没有目的的找啊,这样找不到的。”

“不,可以的,阿丑说过,跟着蝴蝶就可以找到。”

蝴蝶?!

像是听到了什么至关重要的关键词,苏舒眼睛稍稍瞪大,正想进一步询问女孩些其他的事,电梯到层的铃声却在同时响起。

“叔叔,再见。”女孩进了电梯,不等苏舒喊停,电梯门再次关闭!

手上的烟不知不觉燃到尽头,苏舒感觉手指一阵疼痛,就在女孩和自己道别的一瞬间,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很关键很重要的什么!然而那个“很关键很重要的什么”却被突如其来的疼痛吓走,等到苏舒重新回想时,脑中却一片空白。

“*——”骂了一句,看到女孩刚刚进入的电梯停在季芸香刚才下去的九层时,苏舒匆忙按下了向上的按钮。

要快一点!一定要快一点!他预感中那件不好的事情,应该就要发生了!

等到季芸香意识到自己刚才失态的时候,电梯到层的铃声忽然响起,整理了一下衣物正要出去,脚下却冷不防踢到了什么。

信……

她这才想起来,怒气中她踩到那名邮差的瞬间,吃痛的对方似乎掉落了什么东西,她现在才发现掉落的竟是自己最不想看到的那封信。

踢了一脚那封信,季芸香随即进入九层。

这里是她的王国,这里是远比家更让她安心的地方。

一想到那封该死的信居然被送到这里来,她就……

她承认自己是生气的,可是内心深处,她也知道自己在害怕。

“季小姐,那些信……”为了方便那些下班后过来保养的事业女性,她将公司的营业时间延长,所以现在即使楼里的其他公司已经下班,属于她的“蝴蝶”却依然灯火通明,不过只有九楼还在营业,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浪费,延长作业时间九楼以上照常关闭。

“我说过,邮箱里的信你先看过好了,乱七八糟没有价值的信件就放到一边,把真正有问题求助的信件放到我办公室的桌子上来。”说到信就不耐烦,偏偏自己的秘书开口就是信。不过也不怪她,谁让自己因为那封信的缘故将信箱的钥匙给了自己的秘书呢?

虽然有点逃避心里,不过季芸香告诉自己,只要不再看到那封信,或许事情就会好转。

“还有几位客人?”转移话题,她询问业务情况。

秘书看看手里的本子,“没有了,美容室正在做保养的两位小姐是最后预约的客人,她们之后便没有其他预约在今天的客人了。”

“很好,送走她们之后就下班,今天不等到9点了。”挥了挥手,季芸香直直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听到自己身后年轻的秘书小声的欢呼也不介意,现在这样的年轻人很多,对工作没有热忱,上班似乎就是为了下班。

季芸香将自己甩进宽大的办公椅里,借着办公桌用力一踩,转椅随即向反方向撞去,撞到墙上,弹回来,这种行为适度的发泄了一部分情绪,叹口气,季芸香感觉自己好了许多。就在这时,桌上的对讲机忽然响起,她按下按钮,秘书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季小姐,信件整理好了,想请您过目。”

“拿进来。”

关掉按钮,季芸香理理仪容重新端正坐好,等待秘书敲门。果然,五秒钟之后,门板上就传来了清脆的敲门声。

“进来。”应了一声,季芸香想着,自己这个秘书虽然不喜欢加班不过工作效率确实不错……

季芸香抬起头看着进门的女人,对方喜形于色的样子让她挑了挑眉。

“有什么高兴的事么?”季芸香问道,对方神秘兮兮的样子让她皱眉。

“季小姐!你一定会很高兴的!”对方说话的声音也很欣喜。

季芸香注意到她手上并没有拿任何类似信件的东西,相反,她的手小心翼翼的合拢着,像是拿了什么宝贝的东西。

“是从一封信里发现的,之前可能没注意到掉在地上了,差点错过了这么好的东西!”

秘书的话让季芸香的眼皮跳了跳:掉在地上的信?该不会……是电梯里那封吧?自己当时踢了一脚……难不成把它踢出电梯了?然后被自己的秘书捡到……

没有察觉自己上司古怪的表情,秘书却还在兀自开心的继续说着,

“一定是您的仰慕者知道您的爱好所以特意想给您惊喜!”她说着,慢慢松开了双手,她松手的瞬间,里面忽然飞出一个什么,狠狠地扑到季芸香脸上!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季芸香当即尖叫了起来,双手胡乱挥舞着,直到旁边的秘书一边道歉一边将她扶住。

“抱歉!抱歉!我不知道它……”秘书连连道歉着,季芸香没有理会她,惊恐的眸子在室内搜索着刚才让自己如此失态的对象,视线飘到屋顶的时候,她僵住了。

“蝴蝶……是蝴蝶哟!”秘书小声的在她耳边说话了,声音里有着梦幻般的陶醉,“我打开信的时候忽然从里面飞出来的,我当时也吓了一跳哩!然后就惊呆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蝴蝶!太美了!美呆了!”

秘书的表情不用看也知道是怎样的表情,任何第一次看到这种蝴蝶的人都会呈现那种痴呆的样子。

那种蝴蝶太美了,仿佛带着魔力一般,直把注视它的对象的心神全部吸了进去……

季芸香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也是那个样子,甚至更加痴迷,可是现在——

盯着屋顶优哉盘旋的美丽生物,季芸香只感觉自己浑身冰冷,就像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来,她从头冷到了脚!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把一头雾水的秘书赶出门的了,等到她回复意识,她正堵在门前,气喘吁吁盯着自己的脚尖,她的脚尖前有水珠掉下来,那是她刚才出的冷汗。

“怎么可能?哈……怎么可能?那种蝴蝶不是绝种了么?”

靠着门板,季芸香的身体慢慢下滑,捂住自己的脸,季芸香感觉自己的脸烫的可怕。

不!不是她的脸烫,而是她的手凉。

季芸香将手掌伸出,看到自己手掌心的瞬间,她甩开了自己的手!

那是什么?那样的红……

冷静下来将手掌重新放到眼前,季芸香发现掌心的红色是磷粉一样的东西,掏出随身的镜子,她在自己的脸上看到了同样的颜色。

大概是那东西扑过来的时候沾到的。

蝴蝶……蝴蝶……

季芸香慢慢冷静下来。冷静下来仔细的思考,她似乎看到了事情的关联:那种蝴蝶只在深山老林里生长,这样的蝴蝶怎么会出现在城市里?怎么会出现在信封里?太不合常理了!除非有人故意将它们弄过来。而有兴趣有能力将它们弄过来的人……

仔细想想,其实寄信的人不就很明显了?

翻开抽屉,季芸香将最下面的名片簿取出来,翻到最后一页,盯着上面的名字许久,终于拨通了联络那个名字主人的电话。

“喂!蝴蝶是你寄来的吧?”名字也不说,季芸香在确认对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之后开门见山的说出自己的猜测,不,不是猜测,她基本上可以肯定!

“什么蝴蝶?你是哪位?”对方的声音却是迷惘,哼!装得还真像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我姓季,这回你知道了吧?”

“……”电话另一头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半晌笑了,“季美女我当然不会忘记啦!”

对方口里的“季美女”三个字有着明显的讽刺,可是顾不得和对方计较语气问题,季芸香想知道的是更加要紧的事!

“别装了,一直寄信给我的人就是你吧?不是说好以后再不联络的吗?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大家就是陌生人,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到底想干什么?想要敲诈我?告诉你,我……”

“你到底说什么?我一直遵守约定,破坏约定的是你吧?现在打电话联络我的人不是你么?我还要说你破坏约定呢!”对方的口气也尖锐起来,一时间,电话两头都不再有声音。

对方的口气是真的,商场打滚这么多年,分辨一个人语气的真假季芸香还是做得到的,可是想到这一点季芸香的心脏猛地膨胀了。

她又看到了“那个”……

屏住呼吸,季芸香看着那个刚才自己遍寻不见的东西慢悠悠的不知从什么地方飞了出来。

红黑的翅膀一开一闭,她看到那只蝴蝶从她身后门上方的窗户里飞了出去……

要捉住它……

心里想着,季芸香一手拿着正在通话中的手机,另一只手轻轻开了门。

“喂!你怎么不说话?”电话另一头的对象似乎不高兴了,开始反问她。“你说的到底是什么蝴蝶?”

推开门,季芸香才发现门外亮起了应急灯,九层变得安安静静,看到大厅里的挂表,她这才发现已经过了下班时间。

大概是被自己吓怕了,秘书她们没敢和自己打招呼,时间到了就自行下班了吧。

季芸香想着,费力的在昏暗的大厅里搜索蝴蝶的踪迹。

“喂!你倒是说话啊!你打电话给我却不说话,到底什么意思?!”

“嘘——”对方似乎还想说,季芸香嘘了一声让对方住口,压低声音,仿佛声音高一点就会吓跑那只蝴蝶似的,季芸香用最低的声音对电话那头的人道,“我看到‘引路娘’了。”

她对那名邮差说了谎。

对方问她知道不知道那样一种蝴蝶的时候,她否认了。其实她是见过那种蝴蝶的,不但见过,她还知道那种蝴蝶有个奇怪的名字:引路娘。

“今天,有人寄信给我,信里飞出来的,那个人一直给我寄信,寄信的对象却是不知道的名字,我还以为是你在恶作剧。”盯着蝴蝶,季芸香继续和电话另一端的人交谈,与其说是交谈,不如说她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什么!你看到引路娘!”对方的反应是意料中的震撼!“在哪里!快抓住它!快啊!”

丝毫不为电话彼端人士激动的情绪影响,季芸香全神贯注的搜索着那小小的身影,然而应急灯太黑,她看不清,焦躁着,她去够电灯开关。

“真的不是你寄的?”一边开灯,她向那人做出最后的确认。

“真的!我保证!我绝对绝对没有寄任何东西给你!引路娘……天!我怎么可能把我肖想那么久的东西寄给你?我自己宝贝还来不及!你真的看到了?真的看到了么?”对面的人还在激动的说着,听到了自己要得答案,季芸香冷静的关掉电话,为了方便一会儿捕捉蝴蝶,她随手将电话扔到地上,接着,她按下电灯开关。

然而预料中的灯火通明非但没有到来,她这一按,竟连原本亮着的应急灯都熄了。

眼前一下子黑了。

黑暗中,季芸香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怎么会这样?!

拼命睁大眼睛也无法让可见度提高些,季芸香在拉了几次电闸没有反应之后放弃了开灯的打算,她蹲下身子在地上反复摸索……

记得手机是掉在这个周围的吧?她的手机上面有手电功能。

这种时候再也顾不上地板脏不脏的问题了,季芸香焦急的在地板上摸索,然而摸着摸着……

她的额头出了几滴明显的冷汗。

手掌僵住了,感觉有什么冰凉滑腻的东西从她指隙露下的瞬间,季芸香难以置信的又在地上抓了抓——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土?”她感觉自己的脸皮狠狠抽搐了几下。

膝盖一软,她竟跪了下来,隔着丝袜也能感受到的膝盖下面的湿黏让她心里惊恐更甚!

这里不是她的“蝴蝶”!

她的“蝴蝶”地板都是大理石铺就,坚硬,结实,颜色是细致而光洁的乳白色,而这里……

季芸香又在地上抓了抓,那种松软带着潮湿的东西……却千真万确是土没错!

这究竟是怎么了?!

季芸香拼命挣扎着站起来,站起的瞬间就是一个踉跄:她的鞋跟太高,一下子踩到土里,险些没有栽倒在地。逼不得已,季芸香踢掉了鞋子,赤脚的感觉更加湿冷,可是这一切都比不上现在她心里的寒!

她知道不对头。

再怎么恶作剧也不可能在这个属于她的地盘瞬间制造另一个空间。她直觉自己进入了另一个空间,一个诡异的、却有些熟悉的空间……

“喂!你去找那个孩子,找到了该怎么做,你知道的。”远远的,她听到有人和她讲话,声音缥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我知道该怎么做?我知道……我知道什么?

心脏怦怦跳着,季芸香听到对方对自己吼了一声“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季芸香被对方这一嗓子吼的跑了起来。

该死!这是怎么回事?

她狼狈的跑着,这个地方不但寒冷而且潮湿,她不断的感觉自己踩到疑似脏水的东西,然而什么也顾不得了,她只是不断的奔跑,为什么要奔跑?天!她怎么知道?

她甚至听到了鸟叫的声音,非常古怪的叫声,就像孩子的呜咽,“咕”的几声,迅速消音。

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可能会有这样荒谬的事情?!

她在心里狂喊着,感觉冰冷的**顺着眼角滑下来,擦着脸颊,在寒冷的风中迅速跌了下去。

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如此……啊……她明白了,这是做梦!是了!这一定是她在做梦!

前几天那几个梦的延续而已。

季芸香安慰着自己,可是脚下恶心的湿润感如此真实,有这样逼真的梦境么?如果是梦,她为什么不醒来?

她惶恐着,忽然有什么东西扑到了她的脸上!

被这突然的袭击吓得几乎跳起来的同时,季芸香本能的拍住了扑到自己脸上的东西,惶恐的将打到那东西的手掌打开,她依稀辨出那形状似乎是……

蝴蝶?!

引路娘?

毫无生气躺在她洁白手掌上的,是一只黑色的蝴蝶。

季芸香将蝴蝶翻过来,却没有看到那据说会在黑暗中发光的红色翅膀。

可是,她心里却肯定手心这只蝴蝶是引路娘没错。

那只她原本以为死去的蝴蝶在她手掌上扑腾了两下,竟幽幽飞起!

季芸香慌不迭抬起头,不知不觉中她跟上了蝴蝶的轨迹,黑色翅膀的引路娘向着越发黑暗的地方飞去,那黑色的翅膀几乎隐身于黑暗之中,终于,季芸香彻底失去了蝴蝶的踪迹。

“这……这又是什么地方?”等到季芸香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她已经被带到了更加黑暗的地方,她迷失在了更加诡异的地方。

她怕了。

彷徨间,她忽然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看到绷带的瞬间,她喊了出来,“如香!”

女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怎么会出现在自己梦里?不但是梦里……还是恶梦。

或者因为她原本就是自己的恶梦。

女儿听到了她的呼唤,可是非但没有走过来,那孩子竟然向反方向跑了!

“该死!你这孩子要干什么!”咬着牙,季芸香企图抓住那孩子,那孩子身子却灵活的很,泥鳅一样从她手里滑开,季芸香只来得及抓住对方身上垂下来的绷带!

“你别跑!”季芸香不明白那孩子为什么逃,就像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紧紧追着那孩子一样。

她抓着手里的绷带,本以为顺着绷带她可以很快拉住那孩子,谁知绷带竟是被放长,那孩子将绷带解开了不成?如果要是那样,顺着绷带的自己到时候将会看到的是……

想到会看到女儿长相的可能,季芸香迟疑了,脚步也停了下来。

不……她不追了,她不想看到!

脸色苍白着,季芸香开始后退,然而手臂忽然被拉动,季芸香感觉一股大力阻止了自己后退的动作,那力量想要将自己向反方向拽去!

不敢相信的低下头,看到拉的直直的绷带的时候,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对方想拉自己过去!

过去哪里?过去她那里!

如香那里么?

不!她不想看到那孩子,不想看到那孩子的脸!一眼也不想看到!

脑子里迅速闪过几个念头,季芸香忽然有种大祸临头的预感,她开始拼命的想要甩开手上的绷带,然而刚才追逐女儿的时候,被她一边跑一边缠在手腕的绷带却极难解开,就在她和绷带奋斗的功夫,她感觉自己又被硬生生向前拉了几米。

一边挣扎一边被拉扯,作为最后的反抗季芸香生生坐在了地上,谁知,这个时候手腕上拉扯的力量却消失了,已是一头大汗的季芸香困惑的转过头,看到对面静静矗立着的小小身影的时候,她僵住。

板起面孔,季芸香站了起来向女孩走去,她看到地上堆积着的长长的绷带,绷带一头在自己的手腕,而另一头则松松垮垮的缠在女孩脖子上,按照这个长度,女孩现在的脸上……应该已经没有绷带了。

厌恶又害怕的感觉……

颤抖的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女孩,季芸香开口:“为什么不抬起头来?”

拉自己过来不就是有了被看到的准备么?可是自己过来了却不抬头是怎么回事?

“抬起头来!把你的丑脸抬起来啊!”

心里的焦躁交织着恐惧慢慢堆积,堆积到一定程度终于无法承受的季芸香吼了出来,看着还是静静站着对自己的话不闻不问的女孩,季芸香冷笑着伸出手去,强硬的将女孩的头扳了起来!

她愣住了。

黑暗的场所里,女孩的脸模糊不清,可是依稀可以看到女孩白净的小脸以及清秀的轮廓。

这是如香?

这是如香绷带下的样子么?

看起来……有些熟悉……

季芸香陷入了回忆。

“我见过你的,我在什么地方见过你的……对不对?”喃喃自语着,季芸香看着被自己扳住下巴的女孩露出一丝笑容来。

不是那个年龄天真无邪的笑容,而是一种很……很古怪的笑容。

心脏猛地一突,季芸香的视线忽然向下,看到女孩脖子的瞬间眸子瞪到最大,钳制女孩的手一下子松了,季芸香开始不住的颤抖。

“你不是如香!你不是如香!你是……你是……”

回忆起对方的瞬间,季芸香彻底崩溃,女孩被自己松开之后,小小的头颅啪的重新垂了下去,头发随着头颅的动作微微晃动着,就好像挂在什么东西上一样……

看看自己手上的绷带,又看看对方脖子上的绷带,季芸香感觉那绷带忽然变成了蛇一般,“不——”

她痛苦的吼叫着,拼命想把绷带从自己手腕剥落,那孩子没有阻止她,只是静静地站着,争分夺秒的,季芸香手牙并用终于将绷带解开的瞬间,她抬起头,看到周围熟悉景色的时候,

“哎?”

她发现又哭又叫跪坐着的地方赫然是“蝴蝶”。

她眨了眨眼,为了确认又环顾了一下四周:昏暗的应急灯亮着,粉色的墙壁,粉色的柜子……不敢相信的跺跺脚,脚下传来清脆的哒哒声,乳白色的大理石地板,坚硬而结实,这里千真万确是“蝴蝶”没错。

即使如此,季芸香还是感觉自己浑身发冷,刚才真的是梦么?

她的手机一直响着,在地板上一闪一闪提示主人接听。狐疑着松了口气,季芸香正要捡起手机,松手的瞬间,黑色的什么从她掌间滑落,她把那东西捡起来——引路娘……

?!

牙关开始上下打架,季芸香强迫自己绷紧嘴唇,什么也顾不得,她迅速拍下电梯按钮。

她要离开!离开这个鬼地方!

就像听到她的哀求,在她按下按钮没多久,左侧的电梯门打开,季芸香正要冲进去,忽然……

白色的……绷带?

忽然看向自己的手腕,季芸香惊恐的发现那里竟然有一条绷带!

什么时候缠上的,什么时候?

她向绷带的另一头看去,那白色的带子的另一头消失在电梯内,随着电梯门的慢慢打开,她看到了电梯里那个小小的女孩。

低着头,静静地站在里面,一切看起来就和刚才恶梦里的一样。

不……

或许……她根本没有醒来。

或许,她根本就还置身于那个该死的梦!

“放开我……求求你放开我……”感觉那绷带正在将自己向电梯里拉拽,已经没有心力挣扎的季芸香不知何时泪流满面,“求求你放了我……”

温热的**在她冰冷的脸颊淌过,她忽然想起来,现在说的话,正是那孩子当时对自己说过的。

那个孩子挣扎着,求自己放开她。

自己最终放开了她,可是那是在她被自己……

电梯门出现在她两侧,季芸香知道自己已经踏入了电梯,自己还在朝对方接近着,得不到对方回应的季芸香只能无助的哭泣。她看到那孩子黑漆漆的眸子看着自己,那无机质似的眸子,盯着自己,却又仿佛没盯着自己。

等等——

她怎么可能看到那个孩子?只到她腰间的孩子她怎么可能需要仰视——

季芸香惊恐的向四周望去:这里……

这里是电梯内部没有错,可是这里……

没有底!

向下看去的季芸香一阵晕眩,她在遥远的下方看到了疑似电梯顶部的盖子,看到周围粗糙的墙壁,她这才发现自己竟被生生悬在空中!自己没有掉下去的原因就是缠在自己手腕的绷带,

绷带的另一头从那孩子细细的脖子上拉下来,拉的直直就像一条线,女孩的脖子就像随时掉下来一样,摇摇欲坠。

“不!不要放开我,求求你不要放开我!”季芸香大吼着,看着距离自己一人高的电梯口,哭叫了起来。

她盯着那孩子,她只能盯着那孩子,然后……

她看到那孩子笑了。

微微一笑。

缠在手腕的力量赫然一松,季芸香随即感觉自己开始坠落!迅速的坠落,她想抓住那条绷带,却徒劳无功,再也不挣扎任由自己堕向最深最黑的地方,季芸香瞪大眼睛,看着上面那个小小的身影。

那个孩子还是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站在半空中,绷带的两头从女孩细细的脖子上垂下来,女孩低着头,仿佛也在看她。

她看着她,看着她渐渐模糊的表情。

她也看着她,看着她坠落。

脖子上飘着绷带的女孩子,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看到的最后的情景。

哦……她想起来了,其实,对于那个孩子,自己也是她眼里最后的情景。

这一次,她们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