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阳注意到谢能的眼神黯淡下去,心里一慌,是不是自己刚才说的话太严重了?
她赶紧解释道:“我刚刚说话好像太过了,你别想太多,我也没想说的那么严肃……”
“没事,我知道你的意思。”谢能情绪不明的垂头。
他收好自己的东西,问道:“如果没事的话,我重新去整理决算表了。对了,这件事情要跟王澜项目经理说一下吗?”
左阳略一思忖,想到当时王澜同意那位总管的建议,如今直接当着她的面说这个失误,可能会令她不好受,摇头道:“我们私下解决后,找个理由跟她协商吧。”
风声传来传去,最后成了巨型龙卷风。本来这件事只是一个小插曲,不知怎么的整个办公室却都知道了。
“哎,我怎么觉得大家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左阳一上午埋头于底稿,仍然像往常一样出门去买咖啡,一路上却不少人盯着她看。
李意一副了然的模样,笑着问道:“怎么个‘怪’法?”
“嗯……我本来以为他们不是盯着我的,结果我路过他们时候,居然还跟我打招呼,问他们什么事情也不说……好多同事都挺眼熟又叫不出名字来。”
李意看她这糊涂样,好笑道:“平常看你挺机灵,怎么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你不是在跟巴特公司的那个项目时候发现了他们的漏洞?被人告诉陆北安,大家都说你表现很好,认为你这绝对不是一个实习生应有的水准。”
左阳不好意思道:“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就是按照陆北安说的来做,大家这样说,我挺过意不去的,像是自己抢了功劳一样。”讲着讲着,左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还有,说什么不是一个实习生应有的水准,我感觉实习生好像也没什么水准,要是有,我就朝那个方向努力一把,绝对不让自己显得奇奇怪怪。”
李意听到这个半孩子气半玩笑的话语,乐了起来,表示理解道:“你这孩子啊……”
她作为过来人,明白左阳不喜欢出头,安安静静做好本分工作,一步一个脚印的努力才是她的风格。
左阳给陆北安交接文件和工作日程的时候,发现他最近几天都在巴特公司里忙碌。
“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左阳禁不住问道,她记得以前陆北安回公司没有这么频繁,更像是一个挂名副总裁。
陆北安摇摇头,问道:“你看上去比我更头疼。”
“啊?”左阳微微惊讶,陆北安看到她惊讶的表情,继续道:“从进门来,就一直皱着眉头,还问我遇到了什么麻烦事,我可受不起你这问候。”
“这……”左阳一整个早上在办公室都是乐呵呵的,但是心里还是有点没安全感,她总觉得大家对她态度好是因为她的能力得到肯定,要是以后她又做错了什么,肯定又会被千夫所指,变得灰头土脸了。
陆北安沉默地看着她,半晌说道:“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朋友,不只是上司。”
“好吧,我只是觉得上次的事情还是受了你的点拨,我才回去重新检查材料,这才纠正了错误,大家都来夸我一个人,我受之有愧。”
陆北安眼睛深沉的看着左阳,似乎对她这“不大坦诚”的言语表示不满意。他再次拿起自己象征性的动作,敲了敲桌子,慵懒道:“还有什么要说的?”
左阳再次感受到陆北安强大的气场,微微露怯,舌头一哆嗦就全说出来了:“其实……我不喜欢总被大家评论,好的坏的都不太喜欢……”
陆北安看着她,忽然他轻轻笑了:“我懂了,我就问你,办公室人际关系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我觉得,还挺重要的,大部分时候会让我觉得开心,”她想到身边那群好同事,在工作的过程中的确得到他们不少帮助。
陆北安反驳道:“每一个都很重要,都很在意?”陆北安咬字时候将“每一个”这三个字咬的格外清晰。
左阳想了一下,大概明白陆北安想表达的意思,说道:“你想说应该在意自己在意的人,而不是所有其他的人都在意?”
“一路走来,我也认识很多人,里面有的成为了我的朋友,有的成为了我的敌人,当然更多的是跟我成为陌路人,成年人的交往应该像糖水间的关系,彼此不同但又能相融,这样会是长久的关系。”
“彼此不同,又能相融……”
左阳直到出了陆北安的办公室,脑子里还是他说的那一串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她身边不少人和她性格、身份等各方面差异都很大,但是却最终成为很好的朋友,靠的不也就是这份默契?
“哎哎哎,发什么呆呢!”王澜走过她身边,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左阳赶紧回神,不好意思鞠躬道歉:“我真是,又分神了,没撞到你吧?”
“没事没事,正好要找你呢!”王澜说着就翻着手上的文件夹,半天也没翻到想要找的东西,左阳看她急匆匆的样子,上前想要帮忙,问道:“什么事,很着急吗?”
王澜终于翻到了想要的东西,一张银行对账单,她递给左阳道:“你那部分底稿做的很优秀,我觉得也没大问题,正好这个巴特公司忽然有笔借款,我老觉得很奇怪,你去银行对一对。”
“行,”左阳爽快道。
很快,左阳带好相关文件去到工商银行,仔细一看数目还不小,五百万借贷。
柜台小姐姐用机器扫描了一下借贷单,皱眉看了看单子,问道:“这是真的单子?”
左阳一愣,说道:“这个是客户那边的文件,不出意外应该是真的。”
“好,”柜台小姐姐又试了两次,跟身后的同事对了对眼神,很快就拿到后台去了,主管看了一眼单子,熟练操作了几下电脑和机器,对身后两个小姐姐嫌弃的说:“你们怎么笨手笨脚,这不就出来了。”
第一个柜台小姐姐不好意思道:“也不能怪我们啊,这笔借贷借了后来又还了,我觉得不对劲才一直重试的。”
主管又要骂柜台小姐姐业务不娴熟,左阳见这状况立马上前解围道:“是出什么问题了吗?我们客户可能也忘了说什么吧?”
“没多大事!”主管利落把单子还给了左阳,顺而把电脑里的相关数据也导了出来。
“喏,这些就是你要的账单交易流水线,”主管把单子递给左阳,问道:“还有什么需要的?没事我就先去教育她们了。”
左阳摇摇头,主管转身就把刚才两个柜台小姐姐叫到墙角,开启了循循善诱的教导模式。
拿起两张单子进行对比,经常接触这类单子的左阳,看的最仔细的就是抬头、数额、单位。
五百万不是一个小数据,怎么客户贷款完之后,很快又还给了银行?一个星期时间都没有就还上了,怎么看都觉得怎么蹊跷。
“回去再观察一下吧,”道过谢之后,左阳很快回到事务所。
左阳去到了陆北安办公室帮忙传达文件的时候,顺便问道:“巴特公司借过五百万这么一笔账吗?”
陆北安平静的看了几秒钟账单,很快挪开自己的眼睛,漫不经心道:“我不知道。”
“啊?”左阳不是一般的疑惑,要说五百万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了,尤其是在这次工程装修款中,也占了不少比例,要是真的用了,不会连财务总监陆北安都不知道吧?
“你自己去问问,我最近权力也处于被架空的状态,很多地方没有接触到。”明明该是很难受而无奈的一件事情,被陆北安说出来却显得无足轻重。
左阳明白他心里一定也是在意的,自从上次被污蔑上了法院之后,他在巴特公司的处境一直不好。
左阳很心疼他,毕竟一开始是和自己的兄弟合伙,现在却被架空,她握紧拳头:“我现在就去看看,不会让这个项目糊里糊涂。”
她接通了杨威武的电话,对方听上去业务繁忙的样子,背景音很嘈杂:“有什么大事吗?如果你跟我说是私事,那我们可以随便谈……”
左阳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厌恶之情,强行抑制后问道:“杨董事,请问你们公司借贷的五百万……”
“原来是工作上的事,你找我助理说去吧。”杨威武不满意的挂断电话,嘟囔着:“我时间很忙的,下次说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可是要预约的。”
左阳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放下手。
她想了一会,也没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除非自己去公司问个清楚……这样做之前,她还是先听一下项目负责人的意见吧。
王澜接到账单后,对了对,听见左阳的疑惑后,解释道:“这笔流水支出我提前问过,他们说是账户打错了后面又退回来了,会计疏忽没有记录,我刚想跟你说不用登记了呢。”
“哦,”左阳弱弱的回答道,总感觉还有哪里不对劲。
王澜看她没太明白的样子,关心道:“你哪里不懂?我再给你解释一下。”
“不是,我差不多懂了,”左阳突然改变主意,不想告诉她也不想麻烦她了。
她心虚点点头道:“这张单子我会整理进去的,你不用担心。”
王澜看她坚定地小眼神,欣慰道:“交给你,我一点不担心,等完成这个项目,咱们好好庆祝一下啊!”
左阳心里还在想着别的事,漫不经心的笑了笑。这件事对项目组来说好像无关紧要,但是她不想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过去,她想弄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
帮忙干杂活的时候,她抽空想了很最后久,她决定换一个立场想这个问题,如果不是他们会计打错了账户后面退了回来,而是一开始就故意打错呢?
那么,后面退款回来可能是为了掩盖某种事实……是什么?
左阳一拍脑门,灵机一动。
小跑回去了,她重新回去翻流水账单,一定有某些数据有问题。这一次,她不光是要翻工业装修的相关银行流水,还需要整个公司的资金流水。
“您好,请问是巴特公司的财务部吗?我有点事要麻烦您……”左阳直接联系了对方的财务副总监。
在电话里左阳夸张化表示数据出了点问题,如果不查清楚可能无法完成这个项目,对方一听,立马说道:“只要流水是吗,那到时候你来公司一趟。”
左阳这次很幸运,没有见到上回的总管。
接待她的是财务副总监,看上去刚刚上任,整个人透露出一副严谨的模样。
“你好,又来了?”
左阳见过他一次,印象不是很深。此时仔细一看,他气质不还错,整个人也彬彬有礼,友好握手道:“只是一点小事需要核对,你别介意。”
副总监名字叫做考雁,刚刚上任没多久,很负责任地说道:“没关系,我也正好跟你一起看看哪里有问题。”
考雁登进公司系统后,左阳滑动鼠标,锁定的主要流水就是一些大型数据,尤其是金额数在五百万左右的,经过系统筛选,这几个月唯一一笔正好五百万的金额是和其他一家公司的合作交易,但是合作交易的内容却是空白。
左阳停下手中的动作,问身边的考雁:“为什么这样?”
考雁看到了屏幕处的那一片空白,了然道:“大概是私下的交易,这种规模不大的交易,空白是频繁而正常的。”
“正常?”左阳无法理解,但还是还好声好气道:“我可以知道这笔流水的具体来源吗?”
考雁顿了一下,点点头,走到一旁去打了个电话,左阳猜想她大概给某个高层联络,以此获得信息的渠道。
“好,不错。”考雁一边挂掉电话,一边走过来,看得出来已经谈妥了。
左阳本以为他会直接带她过去,结果他走到她面前就停止了,问道:“你要这笔流水的具体做什么?”
左阳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当然是有问题,更何况它都不给财务报备就进来了,难道不奇怪吗?
考雁见她沉默了一下,继续解释道:“因为你们跟的项目只是一项装修工程,和这笔流水关系不大,所以……我刚刚给你看这笔数据就已经很不正确,你要继续得到信息必须给出理由。”
他态度看上去很诚恳,也很无辜。
左阳默默心虚了一下,提高了点声音:“当然……当然有关系了,我们负责的项目里多出来了五百万,我怀疑这两项之间有关联。”
没等考雁继续问她问题,左阳主动从自己公文包里掏出数据单,递过去说道:“这是银行那边的信息,明明已经退款了,你们没有提前说。”
“什么证据?”
左阳一愣,便又听见她说:“你说它们两个之间有关联,有什么证据?”
左阳会心一笑,她早已料到他们会用各种方法进行阻拦,麻利的掏出自己手机,找到自己拍的一本会计书籍的内页,上面有几行密密麻麻的字。
“你看,如果对方账户错了,根据银行规定,一般情况下第2个工作日银行就退回来,不可能间隔5个工作日才退回,”说着,左阳又把银行开的流水账单拿出来一五一十给他看:“5月15号贷款,5月22号才退回,我特地看了一下那几天,中间有两天休息日,所以只算五个工作日,可是这仍然不合理。”
左阳利落有力的分析让考雁陷入了沉思,他吸了一口气,点头道:“我大概明白了。”
说完,考雁就将单据拿了回去,承诺道:“到时候手机联络。”
左阳看他不像是会逃避责任的人,点头应道:“谢谢你的配合。”
这个人果然还算是很靠谱的,不过,怎么会在这家极其不靠谱的公司上班呢?
回到事务所,左阳就听到了王澜在找她的消息。
左阳去到了王澜办公室前,她看上去不是很高兴,“不是说好整理进去,你怎么又去公司问东问西?”
左阳不知道她怎么就知道这件事了,难道是考雁告诉的,可是他看上去倒不像是会背地打小报告的人。
王澜看左阳支支吾吾的样子,就知道没冤枉她,继续作严肃状道:“那,你找出什么来有用的信息来没有?”
没办法,左阳见今日的王澜气势格外凶残,只好将自己从一开始谋划的计划全盘托出。
“心眼不少啊,一开始先骗我,然后骗他们公司的人,最后想干吗呢?”王澜好笑道:“我合计着,这个项目你也捞不到多少好处吧?更何况,你就算不管这事,也没任何影响。”
“不是,我就是得较真。”
王澜乐了,“较真,跟谁学的啊?”
王澜早年也是个较真的人,岁月已经将她的脾气磨没了,现在就是一个岁月静好的状态。
“没跟谁学,不由自主就……”
王澜看她委屈又坚定的模样,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心里一动:“行了,回去吧,这事就这么算了,闹得太大不好,你也别再提这事了。”
左阳撇了撇嘴,她就知道巴特公司事迹败露后会直接联络到事务所,但是这速度也太快了。
也行,就这样吧……也许这就是事务所的灰色交易?她算是长了点见识。
两天后,项目都已经结案了,考雁突然打来电话。
接起电话,左阳还怀疑自己听错了,疑惑道:“你是巴特公司的考雁?什么事?”
“前几天你说的那个五百万,我大概查出来了。”考雁本以为对面的人会很兴奋,结果却没声。
左阳不是不震惊,但同时又有点疑惑,不都给项目负责人他们打点过了,这人怎么还打过来?亡羊补牢么?
考雁声线沉稳,一如他为人:“是法院期间,他们那一方退回来的钱,可能是担心退款不明,所以就用装修工程这个退款补上了,可能巧合吧。”
这人是不是傻?左阳都要疑惑了,这种不合理不合法的事就算调查了也不能轻易告诉外人,还装作一副不觉得触碰了法律的模样。等等,难道他真不知道为什么在法院期间退钱?
“法院退钱,应该是案子的抵押费用。”
左阳扶额,默默无语:“谁家案子会这么大一笔费用,还抵押费。如果真是抵押费用,公司何必又要掩盖。”
这可真是个二流会计,左阳还好忍住没有直接吐槽出来。
看在这人还挺诚实的份上,左阳决定友好跟他结束对话:“谢谢你。”
“没事,我也是刚刚上任,很多地方不懂。”
左阳愣了,虽然有些唐突,还是问道:“你们公司最近管理结构改动很大吗?”
“仔细一想变动是不小,我学的考古专业,舅舅让我就进他公司当了财务副总监。”
“考古专业?”左阳以为自己听错了。
考雁听上去有些骄傲,再次点头道:“是啊,还不是不好找工作,不然我就去考古了。教历史也不错,就是工资低……”
噼里啪啦说了一串,考雁看上去倒真像个与世隔绝的人,对金钱没什么概念,也不太懂得“避嫌”,看来之前看到的他不是严肃或者高冷,而是不太懂得如何凯旋于商场。
挂了电话,左阳决定把这件事情告诉陆北安。
听完她一番讲述的陆北安没什么面部表情,左阳在一边看着,也不知道他内心是什么想法。
“会不会那笔费用本来就是用来置你于死地的打点费?”左阳小心翼翼地问道。
陆北安不以为意道:“也许吧。”
看着陆北安毫不在意的样子,左阳更心疼了,也许陆北安早就看透了一通合作伙计的算计,早就已经心凉如水,现在听到自己的讲述才会毫无感觉。
“对了,过年时候见到你的朋友,她现在还好吗?杨董事现在忙的不回家。”
左阳更疑惑了,陆北安不是应该很厌恶这种人吗,怎么还替他的老婆考虑起来了。
不过转念一想,也许他又有了什么新的发现,于是回答道:“看上去还不错。”左阳指的是她的朋友圈,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每天逛街买包包,俨然和灰头土脸的左阳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你懂的,男人事业成功后……”陆北安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左阳。
左阳缓缓瞪大眼睛,惊道:“你是说……桂清她老公出轨了?”
陆北安做了一个“嘘”的姿势,脸上带着冷酷的笑意:“你不是见过他,他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左阳捏紧了拳头,虽然她跟桂清之间的关系日益疏离,但是作为曾经的朋友,她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陆北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着气势汹汹走出去的左阳,心里又开始打起了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