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嘉始终记得自己被关在小黑屋的那两年,伸手不见五指,暗无天日的时光里,她忘了白天黑夜,忘了四季更换,以为自己再也看不到外面的日光。
那些时候,她痛到以为自己随时随地都会死掉,甚至是靠着恨意才能度过那么漫长的两年时光。
后来再见到外面的阳光,她一再告诫自己,要永远记得在黑暗里的痛苦,所有人都以为她很坚强,从没有人见过她的脆弱,她就像是穿了一身的铠甲,在人群中无时无刻竖着尖锐的刺企图保护自己。
可她终究也是血肉之躯,也会有需要有人在身边的时候。
生病的日日夜夜里,孤身一人,每一刻都让她觉得好像又回到了最痛苦不堪的那两年。
所以只要有人陪伴在自己身边时,她就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用力地、不计后果地抓住。
偏偏沈南峤就是那个人。
在她需要有人陪伴在身边的时候,在她生病无依咬牙忍耐的时候,是他陪在自己身边。
如今他生病了,她又怎么能让他一个人落单呢?
钱溢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戴嘉背对着书房的门,自然没有发现门口一闪而过的身影。
他举手投降:“我错了,我不该说那些话,我这就走,不过我想跟他再说两句,你放心,绝不会耽误他休息。”
戴嘉迟疑了一下,退了一步:“那你先去看看,如果他睡着了你就别打扰他。”
钱溢失笑:“你真把他当小孩看啊?”
“你管我?”戴嘉又回了厨房,熬她的小米粥去了。
钱溢无奈摇了摇头,无声进了沈南峤房间。
沈南峤靠在床头,不知在想什么,若有所思。
钱溢笑话他:“你以前应该没有想到自己会沦落到这地步吧?居然还用这种手段骗人家姑娘,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生病还得人照顾得有人陪?”
沈南峤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怎么还赖在我家里?怎么?我家里能让你找到工作的灵感?”
钱溢气笑了:“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最后的deadline?我还不是等着你回来干活?结果你倒好,为了博同情装可怜,居然在医院一待就是一宿,我看你今天应该也不打算工作了吧?”
沈南峤啧啧两声:“瞧瞧你自己的嘴脸,对一个生病不舒服的人居然是这种冷漠的态度,果然是万恶的资本家。”
“……”钱溢瞬间无语,“好端端的你怎么会把自己喝醉?还喝到胃疼?以往应酬时也没见你这么不要命,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无非是为了在戴嘉面前装可怜,我不拆穿你,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沈南峤装可怜钱溢还是头一次见,饶是过去,沈南峤也从不会用这种拙劣的手段留住个姑娘,现在耍出这种把戏,大概是他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敲门声响起,戴嘉的脑袋探进来,严肃地对钱溢说:“探视时间结束,你可以走了。”
“你俩夫唱妇随呢?”钱溢无语到了极点,狠狠瞪了沈南峤一眼,在戴嘉片刻不离的注视下离开了公寓。
沈南峤扬了扬唇角,这种被人在意照顾的感觉还真不错。
戴嘉回来时,手里多了杯温开水,她问:“你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好,你陪我吃?”
戴嘉其实没什么胃口,可她又想让沈南峤多吃一点,只好点头答应下来。
清淡的小米粥,再配了一些从冰箱里找出来的小菜,好在沈南峤的冰箱里总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她把沈南峤上回腌制了还没吃完的酱黄瓜搭配着白萝卜丁一起摆出来,就着小米粥喝,味道竟然还不错。
沈南峤却皱了皱眉,起身回了厨房重新开火。
戴嘉立刻围上去问:“怎么了?你不喜欢喝粥?那你想吃什么?我叫人买回来。”
“我给你煮拉面,你等我十分钟。”他说着,扬手便想把她往外推。
“我喝小米粥挺好的,我跟你吃一样的,你别折腾了,不是没力气吗?我留下来是照顾你的,不是让你照顾我。”
她拽住了沈南峤的胳膊,想制止他的行为。
如果她留下来反倒要让他照顾自己,那她留下来的意义又是什么?
沈南峤停下了动作,望进她一双清亮的目光中。
猝不及防地心跳漏跳了一拍。
他叹了声气,从冰箱找出一小瓶蟹黄:“你把蟹黄铺在小米粥上,口感应该不错。”
戴嘉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听话地按他的话做。
沈南峤记得她很挑嘴,并不爱喝粥,尤其是小米粥这种清淡无味的,上回她生病时他为她煮粥还加了海鲜为她提味,她才勉强喝下一碗,现在要让她陪着自己喝粥,实在有些委屈了她。
面前的姑娘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爱喝粥,三两下就吞进去一碗粥,把空碗给他看,笑嘻嘻道:“沈南峤,我吃完了,你也快吃吧,吃完早点休息。”
她是为了让他放心,所以才用最快的速度把一整碗粥都吃下去了。
他笑笑:“吃这么快,谁跟你抢了吗?”
她笑得眉眼弯成一道月牙,看他慢条斯理地喝着粥,斯斯文文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方才的动作未免有些粗鲁了。
“今天不去上班了?”他问道。
“嗯,我把事情交给林饶做了,请了一天假。”
“那……陪我睡一会儿?”
戴嘉迟钝地眨了眨眼,见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脸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
如果是以前,她恨不得立刻爬上床扒在他怀里不松手,可现在却不一样了。
她摇了摇头:“我不困,等你休息了我要出去一趟,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来。”
他波澜不惊地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说:“翠湖饭店那些港式点心倒是做得都不错。”
戴嘉立刻心领神会,嘴角漾开了一层笑意:“好,我让他们提前做好。”
她心里却酸酸的,明明很想留在他身边,却理智地明白应该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