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凉意正浓。
继欢双手捧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坐在红杉博物馆走廊的椅子上,看着不远处的茂密的银杏林,从市区映射过来的霓虹灯光正好洒进了林子里,正好落在铺了一地的银杏叶上。
远远看着,像一片金色的海。
走廊尽头传来了脚步声,继欢转过头去,远远的看见时晏双手放在黑色夹克的口袋里,正迈步朝她走过来。
时晏坐到了她身侧的空位上,往椅背上一靠,“冷吗?”
“还好。”继欢看了他一眼,“真是抱歉,让你跟我一起熬夜。”
时晏回以一笑,“既然不能替你熬夜,那我便陪着你一起。”
继欢脸色一僵,嫌弃的将头转了回去,看着不远处的银杏林。过了会儿,突然听到时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监狱里也有一片银杏林,不过很小。”
继欢抿了抿唇,不知他是想表达个什么意思。
时晏说:“银杏林的那一头是一片坟地。”
坟地?继欢眉心一跳。
“坟地里埋着的都是无法落叶归根的人,大多是孑然一身的孤儿,没有亲人接回去。或是落得了众叛亲离的罪人,没有亲人愿意接回去。”
时晏说得很平淡,像只是说今天的天气不错似的。
但继欢还是从平淡无起伏的音调里听出了一丝淡淡的哀凉。她记得时晏被判的是四年,四年的时间并不长,四个春秋就过去了。对时晏而言,已经过去了两年了,剩下的两年更算不上什么。
“监狱里经常打架斗殴,你知道吧?”时晏转头看过来。
继欢点头,白湖监狱里关的都是穷凶极恶的危险人物,打架斗殴更是常事儿。
“夏天的时候,死了好多人。”时晏突然说。
继欢微楞,这她倒是不清楚。
“都是些亡命之徒,全被埋在了银杏林的另一边,一个人就只有零点三平米大小的地方,表面的地平上只刻着一串编号,连名字也没有。”时晏语气里透着怅然。
继欢忍不住看向时晏,昏黄的路灯照在他英俊的脸上,纤长浓密的睫毛被映射得更长了,他垂着眼睑,将眼底的情绪全部掩藏,令人看不出任何异常。
“之后的每一天,监狱就会让大家早跑的时候从银杏林绕一圈,让大家记住,那是大家的归属之处。”
继欢抿了抿唇,想象着每天从坟地寻找自己将来呆的一片小空间,这感觉真的太作孽了!
时晏好像会读心术一般,紧接着就说道:“我也替自己选了一个地方,在一棵银杏树下面,风景独好。”
继欢一怔,有些愕然。
这人倒是不忌谈生死,好像根本不在意似的。
“不过现在看来,好像用不上了。”时晏喝了一口咖啡调侃着,“只能便宜别人了。”
继欢没有再接话,这样的时晏让她愈发看不懂了。
不知道到底哪一面是他的真实的样子,到底哪一面是他演出来了的。
她觉得奥斯卡最佳男演员奖就该颁给时晏。
继欢收回视线,暗暗叮嘱自己,揣测时晏的心理不是她该做的,她该做的就是打起精神,将凶手给揪出来!
“开始下雨了。”继欢起身看着时晏,“今晚值夜班的人安保人员有十个,还有一个维修工,我们主要盯着这几人和古画展厅这一块。”
时晏跟着站了起来,伸手掸了掸裤子褶皱,不满的皱了皱眉,“你确定只盯着这些夜班人员?”
继欢单手拿着咖啡,另一只放在外衣的荷包里,开始朝古画展厅的方向走动,两人一高一矮,一黑一白,远远看上去,极为协调。
继欢一边走一边说:“前两次被害的死者都是在古画前死亡的,就算死者对古画被盗十分愧疚,也不可能规规矩矩按时按点的坐到古画前死,对吧?”
时晏深以为然,跟着点了点头,“不过你之前可没有提到这一点。”
继欢轻笑了一声,她总不能说之前陷入了误区,一直以为凶手只是在威胁了死者之后,又在死者常用的药物放入了奎尼丁,导致死者死亡。
因为这样,所以现场没有任何凶手的痕迹。
所以查起案来举步维艰。
“别不是没想到吧?”时晏直接揭穿了她。
继欢迈步走上石阶的脚不自觉的沉重了一分,她之前的确没有想到,值得上午才想清楚。
“你可比不上你爸。”时晏又说了一句。
继欢脸色微沉,幽幽说道:“自然是比不得我爸,毕竟我爸能抓了你,我却只能监管你。”
“……”时晏哑然一笑,还真是舍不得吃亏。
继欢:“你心底有什么想法就说。”
“我能有什么想法?”时晏问。
继欢:“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你现在的身份可是特案C组的临时警探顾问,该怎么做不用我提醒你吧?”
时晏笑了下,明白她是让他主动配合查案,可他对查案没兴趣,他和继恒,和她不过是一场交易,这场交易里除了让他验证文物的真假以外,可没让他帮忙查案。
他低头看了一眼脚踝的位置,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
“怎么,还不情愿是吧?”继欢哼了一声,“或许你会是更怀念白湖的风景。也是,白湖的湖水碧绿**漾,游鱼数百,两岸丛林灌木郁郁葱葱,空气清晰,风景独好,是个悠闲的好去处。”
“你拿这个威胁我没有。”时晏不再笑了,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冷气,“早出来两年,晚出来两年,对我而说没有多大作用。”
“可是早出来两年,你可以提早见到你的女朋友,也许中间有误会也说不定呢!”继欢知道说什么话能戳中他的痛处。
不过,这话一出,时晏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忍不出笑了起来,他眉目放柔的盯着她,“你想激怒我?”
继欢心底微诧,这么快就被识穿了。
“你确定你行么?”时晏讽刺的一笑,转身朝展厅里面走去。
继欢看着时晏的背影,沉了沉眼,除非这人主动配合她,要不然永远也别想听到他一句靠谱的话。
老头子说,时晏是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就算进了圈里那么久,也不可能臣服。
即使是他,也不可能让时晏主动配合。
就算是现在时晏甘愿被束缚住待在警探局里,那也只是因为他和他之间的协议,只要时晏配合,那他的刑期就减到半年,而在这半年里,他则必须待在警探局里,不得犯错。
老头子还说,要想他主动配合、听话,要么得靠驯,要么得心甘情愿。
可她能驯服这样一个桀骜张狂、无法控制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