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2章 登基

殷祉走进御书房,跪了下来规规矩矩地向刘煜磕头请安,刘煜既没有让他起来也没有放下手中的书,只是漫不经心地问他道:“你有事吗?”

“臣弟……臣弟是想问皇上打算怎么处置众兄弟?”

“你觉得呢?”刘煜突然笑了起来:“殷祉,你把朕当成什么了?朕什么时候说过要处置你们?你们都是朕的好兄弟,朕为何要对付你们?”

“臣弟失言了,请皇上恕罪。”殷祉有些懊恼,想了想,心一横还是把话说了出来:“皇上上次说只要臣弟效忠皇上,过去的种种都可既往不咎……”

“那是当然,朕还准备加封你亲王爵位,朕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那大哥和八弟他们呢?皇上也会既往不咎吗?”

刘煜的目光从书上移到了面前的殷祉身上,殷祉察觉到他在打量自己,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了头,刘煜眼中怀疑的光芒突然让他不寒而栗。“朕都不知道,三弟原来是这么热心肠的人,还会担心其他人的事情。”

“不是,臣弟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刘煜摇摇头,轻叹了一声:“殷祉你起来吧,站着说话。”

“臣弟谢皇上。”

“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也许觉得朕当上了皇帝就会过河拆桥,直接圈了你甚至杀了你,但是朕不想那么做,朕还想着三弟以后能真心实意地帮助朕。”

殷祉没想到刘煜会这么说,一时间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二哥,我……”

“不仅是你,其他人朕也没打算要如何。”

刘煜的目光直直看向殷祉,眼里带着十足的真诚和信任,殷祉心中莫名一动,微垂下了头:“臣弟会帮二哥的。”这一次,这句话多少带上了点真心在里头。

殷祉从御书房里出来,与被人带过来的殷禟擦肩而过,俩人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如同陌路人。殷禟进去之后,刘煜一挥手,御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殷禟不同殷祉,直直站着,迎视刘煜打量的目光。

刘煜轻笑:“九弟就算不认朕这个皇帝,见了太-子也该请安吧?”

殷禟强装出来的镇定被刘煜一句话轻易瓦解,不甘不愿地草草行了个礼又站直了身,刘煜也懒得跟他计较,直接问道:“你知道朕单独叫你过来是为了什么?”

“不知。”

刘煜把面前的折子扔到他面前,脸上笑意褪去,冷声道:“你自己看个清楚。”

殷禟捡起来草草扫了一眼,是告他的门人塞思黑在民间与人争利致人死亡的密折,殷禟还没看完就不屑一顾:“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冤枉他?”

“是不是冤枉的皇上心里清楚,若是皇上认定了他有罪不如直接办了他,何必要来跟我说。”

刘煜似乎早料到他是这般态度,亲自走过去捡起了被他扔到一旁的折子,伸手轻弹去上面沾染到的灰尘,慢悠悠地开口:“与民争利只是小事,致人死亡也可以只惩处塞思黑一人,但塞思黑掌握的商队却涉-嫌-走-私铁器给鞑靼,这可是犯了通敌叛国的大罪,那不是办了他一个人就能了事的。”

殷禟神色一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位塞思黑商队提供便利的所有人,包括你,都脱不了干系。”

“你这是在威胁我?!”殷禟气得右手握紧成了拳,恶狠狠地瞪着刘煜,大有出手跟他拼命的架势。

刘煜冷笑一声,后退一步,一脚踹上了他膝盖后窝处,殷禟措不及防向前跪倒在了地上,再想起来已经被刘煜按住了肩膀,“跪好!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到底想怎么样?!”

“朕要殷禩党羽所有人的名单,一个不漏。”

“八哥的党羽我怎么会知道?!”

“你少跟朕装!把知道的先报上来,不知道的你就去问去查!”

“你做梦!我不会背叛八哥!”

“是吗?还真是手足情深……”刘煜的手掐着殷禟的脖子,人转到了他的正面,强迫他与自己对视:“他能给你什么好处?荣华富贵?朕一样可以给你。”

“我不稀罕!”

刘煜眯了眯眼睛,轻叹道:“你要是肯乖乖听话,朕不但好吃好喝地供着你,还会给你一展所长的机会,否则……朕只要名单,你的八哥朕不会动他。”

“我为什么要信你?”

“朕一言九鼎,不但不会动老八,就连老大在内,朕都会给他们机会让他们大展拳脚,你也一样,而且朕不会告诉老八是你把名单给了朕。”

殷禟因为刘煜的话心里隐隐有了动摇,他一直以来都对刘煜这个太-子很是不喜,别人说太-子恭顺仁和,只有他说太-子奸邪狠毒,如今父皇蹊跷身亡,没有压制的太-子果然不再装样,暴露出他的本性……殷禟绝对相信以太-子的恶毒是能够把自己这边的势力赶尽杀绝的,但是真要听了他的就是背叛了殷禩……

刘煜见殷禟满脸纠结,笑着放开了他,坐了回去:“还有件事朕正想告诉你,刚才朕收到急报,说是天降惊雷,父皇再建的陵寝被雷劈裂了,朕想着也许是父皇在地下太过寂寞,所以用这种方式提醒我们找些人下去陪他……父皇生前对宜母妃最是心得,朕看还是顺着他的意思把宜母妃送过去如何?”

殷禟惊愕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瞪着刘煜:“你要将我母妃殉葬?!”

刘煜笑而不语。殷禟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明知道什么天降惊雷陵寝被劈都是刘煜编出来逼自己就范的鬼话,但是自己若是不从,恐怕母妃真的会被勒令殉葬……“好!我做!但是你别忘了你说过的不会为难八哥,也不会告诉他是我做的!”

“那是当然,识时务者为俊杰,朕果然没有看错人。”

殷禟磕了个头,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外面走,刘煜目送着他离开,嘴角翘了起来,再次喊住了他:“不要想着耍花招,用心办差朕不会亏待了你。”

“臣弟不敢。”殷禟回答完大步出了乾清宫。

康乾帝四十七年十月,刘煜登基,翌年改元承汉。

除服之后,朝政之事开始恢复正常,刘煜从毓庆宫搬到了乾清宫,而把毓庆宫留给了因康乾帝之死而有些郁郁的殷鸿利。

和与康乾帝有一定真情的殷鸿利不同,刘煜一直都在“角色扮演”,所以康乾帝驾崩后,除了传诏那天,刘煜并没有表现出更多的伤心,葬仪之事完全甩手给了殷祉负责,除服之后更是鲜再提及,全副的心思都用在了新旧朝的交替之上。

新君登基,朝堂动乱,他首先要做的是稳固自己的皇权,没有功夫也没兴趣伤春悲秋做表演给众人看,而刘煜这样的行为无异于给外面已然悄然流传的他早有造反之心生生逼死先皇篡位登基的流言又添上了一笔。

对此,刘煜早有预见,再康乾帝猝死的那天,他就知道自己无法完美的满足“名正言顺继位”的这个通关条件。而他也做好了应对措施,他要用实打实的功绩来扭转世人对他的中伤,在“万民爱戴”这个通关条件上,他要超额完成,那样才有机会翻盘!

刘煜登基第二日就下诏加封了原本是郡王的兄弟为亲王,而没有封号的兄弟也统统成为了郡王,其中,原本应该和殷?一样成为郡王的殷禟却意外的被封为“固亲王”。

殷禟接到圣旨时,整张脸都白了,来传旨的太监宣读完圣旨,笑眯眯地对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殷禟道:“九皇子,恭喜了,皇上还有一句话要奴才带给您。”

“……什么?”

“皇上说用心办差的人他不会亏待的。”

殷禟又气又急,差点当场撕了圣旨。自出宫之后,他几乎就见不到殷禩,想要解释都没有机会,如今这圣旨下来,殷禩会怎么看他他实在是不敢想象。

在殷禟忐忑难安时,被封为“怡郡王”的十三皇子殷祥已经在乾清宫前殿等了刘煜一个多时辰,心中惴惴难安,反复思量着自太-子登基以来自己一直都很安分守己,他让自己管工部自己也很恪尽职守从不做多余的事情,这样无缘头的突然传召又迟迟不露面究竟是因为什么?

小宫女奉了茶过来就退了下去,整个大殿一个人都没有,殷祥越等越心焦,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是有个满头大汗满脸乌灰的小太监出了来:“十三爷,皇上传您进去。”

“麻烦带路。”殷祥满肚子疑问跟着小太监朝后殿走了去。书架被推开到一旁,后面是打开的门,小太监带着殷祥进去,里面摆放着的是成排的巨大书架,昏暗的光线,不怎么好闻的尘土味,这里竟有个藏书阁。

宫女太监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爬上爬下地翻找东西,连刘煜也爬到了桌子上,袖子撩到胳膊上面,蹙着眉头借着昏暗的烛光一本一本地翻找着书籍。殷祥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又见刘煜毫无形象的模样也不敢多看跪下来就想请安。

“免了免了,”刘煜不悦打断:“这些奴才都太没用了,找了这么久也没找着,还要朕亲自上阵,你也赶紧来帮朕找。”

“遵旨。”殷祥站起身,想了想又问道:“皇上要臣弟找什么?”

“郑和宝船。”

“皇上,您看是这个吗?”

米有桥把手里的两样东西呈上,刘煜从桌子上跳下来,接过已经泛黄的破旧图纸在桌上摊开,满脸掩饰不住的兴奋:“殷祥你过来看。”

殷祥小心翼翼挪到刘煜身边伸头过去,这一看,也被图上的东西吸引住了目光。这上面画得竟是完整的郑和宝船的船型结构!

“这宝船的建造技艺这本书上都有详解,”刘煜说着翻开了米有桥递过来的另一本更加破旧的书:“你看看。”

殷祥接过去,细细翻看了起来。

“如何?”刘煜弯起了嘴角:“你主理工部,这造船之技与我们比起来如何?朕要听实话。”

殷祥放下书,退到了下位,小心回答:“臣弟想,我们远比不上。”

“远比不上,”刘煜轻敲桌子,玩味道:“与百年前的东西相比竟是远比不上。”

“臣弟失言了,请皇上恕罪。”

“你说的对,我朝自建立以来就关闭了海港,停止了海上贸易,这样的船即使造出来也用不上,没有用就没人造,造船技艺比不上别人是自然。”刘煜一边说手指轻弹着图纸上的灰尘,他要想快速的富国强民,改变大凉皇朝闭关锁国的政-策就必不可少!

殷祥没想到刘煜会跟自己说这个,心下猜不透他的用意,干脆就闭紧了嘴巴保持沉默。

“朕问你,靠这本书和这张图要造出这一模一样,甚至更好的船,你觉得做得到吗?”刘煜虽然用的是疑问句,语气却是分外的坚定。

殷祥心中诧异,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可以一试。”

“朕要在半年内看到成品。”

“臣弟定不辱皇命。”因为刘煜的坚定,倒也给了殷祥几分信心,这一次回答的底气也足了许多。

“很好,殷祥,有句话,朕一样要告诉你,用心办差的人朕是不会亏待的,朕要的远不止这个,你不要让朕失望。”

殷祥看着跳跃火光映照下刘煜带着傲然神情的面庞,心中微动,第一次发现自己以前对他的认识似乎是太浅薄了,他能为大凉皇朝带来什么,殷祥突然开始有了隐隐的期待。

半个时辰后,刘煜和殷祥回到西暖阁,都换了身衣服又擦干净了脸和手。刘煜给殷祥赐了坐,又命人奉了茶给他。“刚才你看到的那个藏书阁,里面的多是前朝的禁-书,大多世上再难觅第二本,这两天朕会让奴才们整理出来,你把用得上的一块拿回去和工部上下好生研读,取其所长。”

“臣弟遵旨,”殷祥说着犹豫了一下,又道:“皇上方才提到海上贸易,又要臣弟仿造这郑和宝船,皇上也是想效仿前朝派人下西洋做贸易吗?”

刘煜见殷祥这副小心谨慎的模样突然笑了起来:“十三弟,先别想那么多,造出宝船再说其它的!”

“遵旨。”

从乾清宫出来,殷祥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趟殷禛的雍亲王府。殷祥进去的时候,殷禛只穿了件单衣正在院子里浇花,殷祥见状皱了皱眉把他拉进了屋子里,“外面风大,四哥当心着凉了。”

“你怎么来了,”殷禛示意下人给殷祥上了茶就让人都退了出去:“不是说了以后少来我府上吗?”

殷祥把从宫里带出来的图纸递给殷禛看:“我刚才进了趟宫,皇上给了我看了这个,要我帮他造船,他似乎有意开放海禁,开展海上贸易。”

殷禛只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皇上给你差事是好事。”

“四哥……你跟皇上一向亲睦,皇上不会忘了你的。”殷祥一时除了些宽慰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自刘煜登基后,殷禛虽然被封了亲王却一直赋闲在家,其他人,哪怕是之前跟他斗得最厉害的殷禔都没有闲着,别说是殷祥,连殷禛也猜不透刘煜到底在想什么。

殷禛苦笑着摇了摇头:“你也别说这些好听的了,现在这样每日浇浇花听听曲儿,日子过得悠闲也还不错。”

“四哥,我觉得皇上不像是不分是非之人,”殷祥说着又想起了火光映衬下刘煜那个傲然坚定的表情,更加肯定了自己想法:“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你也不用就此丧了气,你的本事他迟早会看进眼里的。”

殷禛端起茶盏轻轻啜饮,苦涩的感觉直至心底。

刘煜从马车上下来,一眼就看到了快活王殷玉关跑前跑后的指挥人施工,他制止住就要开口通传的小太监,饶有兴趣地抱着胳膊看了半晌,最后弯了弯嘴角,道:“去叫快活王过来。”

殷玉关听了小太监说的,惊讶地转过身,见刘煜果然在后面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便快步走了过来,跪下来请安,“臣不知道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请皇上恕罪。”

刘煜眯起眼晴打量他一阵,轻笑道:“王叔也算是亲力亲为了,这么冷的天还亲自来监督这些人,还出汗了……”

“这个园子是先帝爷的心血,臣只是想尽量做好而已。”殷玉关说得战战兢兢的,一来是刘煜的眼神太有压迫感,二来在雪地里这么跪了半天也确实有够呛的。

“你倒是很忠心。”

“臣不敢当,只是尽本分而已。”

刘煜冷哼:“可惜就是不知道忠的是谁……”

殷玉关身子一怔,匍匐了下去:“请皇上明鉴。”

刘煜见他冻得身子都僵住了,皱了皱眉,道:“起来吧。”

殷玉关跟着刘煜进了屋子里,刘煜命人给他赐了座又给了他一个手炉,殷玉关低垂着头抱着手炉一动不动等着刘煜问话。

“王叔可知道廉亲王最近在忙什么?”

“臣不知……”

“不知道?”刘煜轻笑:“可是朕听说王叔前两日还去探望过抱病告休的廉亲王?”

殷玉关身子僵了一下,再次跪了下来:“臣只是听闻廉亲王身子不适才去探望,而且臣并没有见到廉亲王,臣绝无隐瞒,请皇上明鉴。”

刘煜玩弄着自己大拇指上的扳指,嗤笑道:“又是这句?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朕又没说什么。”

“臣……臣只是……”

“算了吧,”刘煜打断他:“朕有眼睛会看,有耳朵会听,你要是忠心耿耿朕不会冤枉了你。”

“臣谢皇上英明,”殷玉关用力磕了个响头:“臣绝无二心。”

他越是这样表忠心,刘煜越是看不惯:“你起来!”对方却仍然匍匐在地没有动。“起来!”

“皇上请息怒……”

刘煜对他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没了半点好感,轻哼了一声,留下句“你好自为之吧”便大步离开。米有桥见刘煜黑着张脸出来,也不敢多问,把他迎上车之后就驾着车子离开。刘煜会来圆明园也是一时心血**,因为听到下人禀报说是快活王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这个园子的修建,便想来看个究竟。

圆明园是康乾帝生前就一直计划着要建的,刘煜把他扔给殷玉关本来就是想试试他的态度,朝中殷禩党羽众多,没用的人他该料理的都料理了,只是这些宗室王爷该怎么处理他倒是还没有拿定主意。

其实,刘煜想的是,只要他们以后肯安分守己,他也不吝于给他们发挥才能的空间。总归,就算他们真要造反,也该有那个本事才行。至于给自己添乱,刘煜倒是不担心,“万民爱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若是日子太过平淡,他反而会觉得无趣。

“米有桥!”

“奴才在,皇上有什么吩咐?”

“你进来。”

“是。”米有桥小心翼翼地爬进车里。

“廉亲王病了多久了?”

“有一个月了。”

“传了太医没?太医怎么说的?”

“太医说是染了风寒,没有大碍。”

“没有大碍?”刘煜冷哼:“没有大碍会在府里躺一个月?他倒是会装。”从他开始清理他的党羽开始,殷禩就一直称病闭门谢客,别说殷玉关见不到,连殷禟殷?几个上门一样是吃的闭门羹。

“先不回宫了,去廉亲王府。”

“是。”

刘煜想去看看殷禩到底在搞什么鬼,马车却在路过殷禛府邸的时候停了下来。刘煜皱了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随行大内侍卫杨牧的声音传了进来:“万岁爷,前头是雍亲王,给您请安。”

刘煜命人开了车门,殷禛正恭敬地跪在外面,他一挑眉,示意人扶自己下车。刘煜没有让殷禛起来也没有说什么,大步从他身边经过进了他的府邸,殷禛握了握拳,爬起来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