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哭闹过,我眼肿得像核桃,按照以往,我要在出门前冰敷,再喝一杯黑咖啡,而今天我却只想快点走出这个令人窒息的房子。
程浩洋叫我:“咖啡刚泡好,你不喝了吗?”
我摇摇头,又穿上了那件大羽绒服,站在玄关默默等他。
我们到妇产科时,正好看见汪洋在跟科室大夫说话,他眼神好,立刻笑着打招呼:“这么早来检查呀。”
程浩洋刚要说话,我抢先一步:“您知道妇产科哪个医生资深一点吗?我们还没挂号。”
他顺手打开旁边的门看了一眼:“林大夫很好,现在也没人排队,让你先生去挂号吧,你先进来看着。”
汪洋跟我一同走进林大夫的诊室,他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站在我身后默默听着。
林大夫看看我的B超单子,开始搭手号脉:“正是危险的时候,你身体还是有点虚,我给你开点安胎的,还有滋补的,再给你推荐几种药膳,回家经常熬着喝。”
汪洋嘱咐她:“林大夫,这是我好朋友,麻烦您多照顾。”
林大夫笑眯眯地看他一眼:“好,那小姜加我微信吧,有任何情况可以直接问我。”
我感激地回头看了看汪洋,他拍拍我的肩。
我们走出诊室的时候,刚好程浩洋拿着挂号单回来。
汪洋接过他手里的单子:“嗯,你们先去领药吧,我给护士拿去登记一下。”
他说着话,低头看了一下单子,眼神十分怪异地看向程浩洋:“你是挂错号了吗?”
程浩洋半晌没说出话,有点尴尬,我笑着回答汪洋:“你就按我们刚刚开的方子登记就好。”
汪洋一走,程浩洋就把我拉到一旁:“你不是来做流产吗?”
“不是,我只是来看看胎儿状态,医生说一切正常。”
他似是不敢相信:“姜禾,这不是小事,你临时反悔的后果,是需要我们一起承担的。”
我的孩子到了他口中竟变成了“不可承担的后果”,我讽刺地笑了一下,没管他,自己去排队取药了。
我仔细听着广播里的名字,某某某到几号窗口取药。
事情真发展到这一步,我也没有太难过。
对于程浩洋的感情,我暂时放在一边不想去管,也不想仔细追究他让我有多失望,我只是想谨遵医嘱,给孩子一个更好的生长环境。
林大夫开的药不多,我提着牛皮纸袋进了住院部,我爸正在看电视。
他一见我,就喜笑颜开:“禾禾来啦,检查怎么样?”
“一切正常。”
他朝我身后看了看:“浩洋没来?”
“他公司还有事,先回去了。”
“你俩是不是昨晚吵架了?”
我下意识揉揉眼皮,还是很肿,怪不得连我爸这么粗枝大叶的人都发现了。
“没吵,我带隐形眼镜太久忘摘了,眼睛有点难受。”
“他是什么意思?”
“说清楚了,他支持我。”
我爸半信半疑地看我:“真的?”
“真的,不信你自己问他。”
他撇嘴:“我不管那些,反正你不高兴了就回家住,你妈就盼着伺候你。”
我在我爸病房里磨蹭了一整天,晚上跟爸妈三人吃饭,我妈说:“今晚回家里睡,我正好给你做点汤。”
我不想看见程浩洋,正好眼不见心不烦:“好。”
汪洋出现在门口,一身便装,看来要下班了,跟我爸妈寒暄过后,他让我出来一下。
我还以为林大夫那里有事,却没想到他一路把我领到他的办公室门口:“你们谈吧。”
我没反应过来,他把门帮我打开就走了,易屾站在办公桌旁。
他的头发长了一点,下巴有浅浅的胡渣,穿着一身银灰色大衣,围巾整齐地掖在领口,旁边地上有一个行李箱。
我不自然地笑笑:“你回来了。”
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心疼,沉默半晌,才开口:“你好吗?”
我太不习惯他这样:“挺好的,你有别的事吗?”
他站着没动:“你可以说实话吗?我一路飞回来,不想看你假惺惺。”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镇压在心底的苦涩都化成雾气浮在眼前。
“我怀孕了,我想要这个孩子,而我的丈夫却不想要,继续坚持下去可能会在孩子出生前就离婚了,这就是我的实话。”
他走近我,我连忙后退:“可这仅仅是我的生活,与你无关。”
他自嘲的笑了:“我也觉得与我无关,可我就是在接到汪洋电话之后扔下一大帮人回来了。”
我擦擦眼睛,勉强扯出一个笑:“还好我辞职了,没人会知道今晚发生在这间办公室的事。是人都会有情绪,会冲动,我理解,你只是一时的感情,只要……”
“姜禾,你说话真像德育主任。”
他话音刚落,就走上前不由分说地抱住了我,我被他紧紧箍在怀里,不敢太用力挣扎,怕撞到肚子,只好厉声喝止他:“易屾。”
说话间,他就缓缓放开了我:“姜禾,我的底线是你,如果你跟程浩洋一直幸福快乐,很好,但如果不是这样,我不会再给他机会。”
“我跟你不一样,我的底线是道德,我不会做出任何不忠婚姻的事。”
我转身走出去,将门轻轻掩上,把我们之间唯一一点隐形的联系斩断。
刀刀最夸张,抱着一大堆毛绒玩具来看我,我这段时间都住在爸妈家里,程浩洋偶尔来几次。
我们又恢复了粉饰太平的状态,简单说几句话,他吃过饭就回去了,我妈看在眼里却不知该怎么办,只叹气说我们一个比一个倔。
我把刀刀带来的玩偶拿出来摆了一大圈:“你是去洗劫玩具店了吧。”
她轻轻摸我的小腹:“你家小孩儿从小到大的玩具我都承包了。”
我妈下楼买菜,刀刀靠在我肩膀:“程浩洋跟你还那样啊?”
“嗯,我们互相理解,但都无法妥协,各有各的坚持,就这样吧。”
“可你们总不能一直这么不高兴的在一起吧,那样多委屈孩子。”
我叹气:“我想不到太远的事,目前我只想平安生下孩子,最后一步是离婚,实在没办法,我也可以接受。”
她握着我的手,掌心的热度一寸寸传到我身上:“没关系,好的坏的,都会过去。”
整整半个多月,生活平静的出奇,每天按时吃药,喝补汤,气色逐渐红润,连我妈都说我胖了点,看起来很健康。
孩子非常听话,在肚子里安安静静的,我并没有早孕反应,还像以前一样,只是胃口好了很多。
爸妈高兴,说这是个有福气又听话的宝宝,懂得心疼妈妈。
我脑子里没有程浩洋的时候,是很幸福的,肚子里的小宝贝,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给予无条件的爱的对象,我逐渐喜欢上了这样独一无二的联系。
张靖来看我,送了一身孕妇防辐射服,我在家里没事做就穿着,像个车间女工,他感叹:“禾姐,感觉你几个月里成熟了很多。”
我给他倒茶:“你在变着法说我老了,我可是能听出来的。”
他笑了几声:“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哦对了,猎头找我了,说捷诚想把我招回去。”
我放茶壶的手一滞,这是易屾在变相跟我道歉吗。
“你怎么说的?”
“我当然不回去啦,当初能随随便便开我,以后也能。我现在单位虽然小,起码受领导重视呀,有发展前景。”
“挺好的,我支持你。”
“姐,你什么时候能工作了,也可以来我们公司呀,我向上司推荐你。”
他提起工作,我才猛地想起我还没回复霍港丰之前的邀约,现在我都怀孕了,肯定也就不了了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