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我有些忐忑,坐在了他们中间。有人给我递了份汤泡饭,看上去还不是想象中那么的恶意。我感激地向那人点了点头,问道:“并肩子怎么称呼?”

“喜子!”那人裂开大嘴,露出一口的黄牙,回头对其他人笑道:“这小兄弟不是车上那个么?我说这么面善呢!”

“何止面善?你们看他细皮嫩肉的。要是大晚上,小爷非把他当成娘们不可!”说话的是一瘦子,出奇的瘦小,估计也就一米四几的身高,看上去像个孩子般。

“细皮嫩肉怎么了?要我看,这小兄弟比你们都强些!”中年人其实不是中年人,只是声音非常浑厚而已。我已经看清楚了,他就是车上撵我们的那老头,心里直说冤家路窄。

但此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语气明显要比之前好了太多,甚至有些和蔼。

不管怎么样,这对我而言,终究是好事。笑过后,老头一本正经起来,问我:“地耗子啊?”

我点了点头,赔笑着:“掘客!开闽赣连线的,也是老侯爷的门生。”

老头眉毛一皱:“什么掘客不掘客的!还不就是地耗子?现在这名头越搅越乱。早两辈的光景时,都叫背尸抬棺的,更明白不是?!”

我忙点头,继续奉承着:“那是,我们年轻人大多乱来,还是你们前辈有讲数!”

老头听了貌似有些受用,便给我介绍起了其他人来:“那个瘦子!叫灵童!啊,那是福生,厚仔!喜子就不说了,那家伙饶舌,半天你就熟了!哦,对了!”老头说着伸手指了一人:“那是猫!没事别去惹他!”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在离我们七八米外的大石头下还坐着个人。距离太远,看不清长相。那人双手叉在胸前,看上去似睡非睡的。从他所处的位置上看,应该是岗哨,但我没看见他有家伙带在身上。

不免就有些好奇地问:“为什么叫猫?”

“这猫还不简单?就是…!”饶舌的喜子话未说完,忽然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上,只听到身后有人不怀好意地说了句:“何爷,这小子一路跟我们到这,八成是钩子,不如做了算了!”

四周突然变成了一片死寂,几个人的脸色渐渐沉了起来,我蓦地感到一股凉意从后脊梁爬到头顶。我还没回头,已经看到了灵童的眼睛忽然放大,看着我身后叫了句:“福生…”

他的话头登时被老头的手给按了下去,我感觉到了不详,急忙回头去看,身后是一个刀疤脸。一米八几的个儿,像个铁塔样贴在我身后。那人倒背着双手,死死地俯视着我,仿佛在看一个猎物或是多年的宿敌。由于刀疤的缘故,把他的眼角吊地很高,显得凶神恶煞的。

“慢!”那何爷伸出一指,慢慢地朝我脸上一指,微颔下巴字字清晰地问我:“你说,你是钩子!”

我摇了摇头,这天变得也太快了,我已经意识到了凶多吉少。甚至能想象稍有些不对劲,就会有把刀子直接从后腰戳进我的身体。这个时候,解释就是真的掩饰,争辩也许适得其反。

“雷子?”老头眼珠一转,又问。

我忽然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没用了,好不容易从山洞里死里逃生。眼下昊子还生死未卜,而我却还要为我不存在的身份澄清,如此麻烦还不如死了痛快!

我不耐烦了,扯着嗓子嚷了起来:“都是老侯爷的门生,演什么包公审郭槐?”我心说也许这还真就是我最后一嗓子的牛逼了,但终归也得是掷地有声:“说老子是钩子雷子?我还说你们跟我两天呢!说!开哪座山扒哪条线的?有来头就报个万字儿!”

“唉哟呵!这小子倒盘起我们来了!”刀疤脸怒极反笑,一撸袖子就准备冲上来,嘴里骂咧道:“让你爷爷撕烂你这鸟嘴,看你还得瑟多久!”

刀疤脸话到人也到,一拳就冲着我的面门甩了过来。江湖上的规矩,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站直。我知道自己偷听人家说话犯了忌讳,挨着一下也算理所应当,便没有避开他的意思。

但就在拳风将近的时候,我的后衣领陡然一紧,人被向后提拉的一截。这才看清那刀疤脸手腕下还藏着把细小的刀子,若是不避,这一下怕是喉咙都给割了!不由惊出半身冷汗,再回头看拉我的那人,一袭风衣半卷面罩,裹住了整个人,看不清模样。

“猫!你这是干什么?!”刀疤脸身形未定,但话已带着几分恼火。

“老爷子要留着这人,所以还轮不到你动手的时候!”身后那人语带倦意,根本就没想多说,听那声音似乎又坐了回去。

我没敢回头去看他,还有些惊魂未定。虽然早料了事情的发展,但有几个可以真正坦然面对死亡的?我便看那老头一边低着头吃吃笑着,一边踱步走到我跟前,这才抬头:“不错!还是猫懂我的心思!这人能到这里也是有些本事,雷子跟不了这么远,对么?”

我点了点头,眼神在老头脸上游离了一阵,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都是道上的,不妨挑明了说。不管你是哪路的,也不管你是不是同样的目的。但,这里的活我们要了!懂吗?”老头脸上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神情,让人弄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

我没有说话,心里捉摸着他下一步会怎么做。老头翻了翻眼睛,若有所思。隔了一会又说道:“但你放心,我们也不是杀人越货的主。有道是同州又同县,见面分一半。能在这里遇上,也算是你我有缘分。只要你愿意一起干,我也不会亏待你的!怎么样?”

我暗吁了一口气,心说这就是合作的节奏吗?这…这脸变的简直绝了啊!但总算也是好事,就算他所谓的合作只是幌子,也总比让我立马死在这里要好。

我只是非常奇怪,他的眼神给我一种熟悉感,就仿佛我看到贼王尸体的那种莫名。但仅仅是眼神,除此之外,其他的都很陌生。

但眼下我更关心的却是昊子,我想的是,我走了,也许昊子却被困在某个地方苦苦地等着我。

我不敢想象那种情况,但没等我把昊子的样子描述完,老头便叫了灵童过来:“你和他说说你看到的那尸体!”

尸体?!我头只觉得轰的一下就大了,人都结巴了:“哪?哪看到的?男的女的?”

“男的吧!”灵童眯着眼睛朝远处看了看,给我指了个方向,正是我醒来的那边。

“灰色上衣,牛仔裤,有一个黑色小包挂在腰上的。是你要找的人吗?”

我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这和昊子的装扮太像了!但我还是不信:“在哪?你带我去看看!”

“早没了,我看到他的时候,他人都快被冲下瀑布了!那么急的水,我就抓到这个!”灵童伸出手掌,赫然是一串钥匙!我一把抓过钥匙,只看了那一眼,便无力地坐在地上。那其中一个钥匙是我家大门的,昊子上次锁了后就一直没还给我….

我觉得我想哭,但抽噎了半天愣是没哭出来。只觉得一口气压在胸口,几乎就要把我憋死了!

这时,老头在我面前蹲了下来,一只手安慰性地拍了拍我的后背:“出来混的,迟早的事!看开点!”

我看了老头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什么也不想说。恍然间明白自己为什么觉得他熟悉了,因为看到他的眼神时,会让我想起一个熟悉的名字却是陌生的人——何慕仙!

“我叫何进!”老头这回还算亲切,又捏了捏我的肩膀:“早点休息,我们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我想你不会食言的,对吧?”

我点了点头,看着老头起身离开的背影,心里一阵苦笑!何进?何慕仙?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直起身望了望他们说的发现昊子的方向,那里一片涛声,还有淡淡的水雾升起。

“别去!那水里有古怪!”那个被叫做猫的人悄无声息的走过了我的身边,自言自语般留下了一句话,便又走远了!我看到了那刀疤脸,正坐在帐篷口前抹着他的小刀子,看来老头和他说了什么,再没来搭理过我。只是看着我,一脸阴沉地笑着,让人心里直发紧。

古怪?!我看你们他妈的才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