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梅没有注意到他过山车般的心情,继续说。

“去了我才知道,他说的公司小不是妄自菲薄,加上我公司才7个人,租了CBD的一间写字楼,打印机都还没拆封,还是我拆的箱连的线。那时候他研究生毕业,推了导师推荐的工作机会选择创业,除了我们俩之外的5个人,都是他的同学和同校的师弟师妹,全是倾慕他的才华,相信他的能力,卯着劲儿拿原始股才加入的公司,所以那是家靠信念和希望开起来的公司。”

柳梅没有说她第一眼看见秦泽时的怦然心动,没有说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两个人的心意相通,没有说一个又一个加班至深夜的安静陪伴,没有说秦泽深夜相送时两个人走过安静的校园小路,没有说情不知所起,没有说一往而情深。

但董文浩看到了,还是忍不住问:“那你呢?”

“我?我拿到了两个月的工资和一个实习报告的签名。”还有她曾经引以为傲的初恋。

“你后来为什么没念研究生?”董文浩突然不想听这些过往,只想多知道一些柳梅的曾经。

“因为他公司遇到了难处。”柳梅的语气理所当然,仿佛那就是她应该做的。

终究绕不过这个衰人,董文浩心里愤愤的想。

“他公司遇到了难处,所以牺牲了你的前程?!”

“是他的公司遇到了难处,我想帮一把,结果也没帮上忙。”柳梅的神色黯然了下去,“也许,我不帮忙会更好。”

“所以,是他的公司遇到了难处,你牺牲了自己的前程帮他,他不但不感激你,还把你扔下自己跑了?!”董文浩语气不善,柳梅闻言侧过头看他。

“你这么激动干吗?”柳梅觉得脱掉制服的董文浩满脸都是孩子气,像个18岁的愤世嫉俗的少年。

“这他妈还是男人吗?!”董警官发出这句感叹,多多少少夹杂了对于情敌的个人感情在里面。

“不是你想的那样。”柳梅生怕自己再不解释,这个少年就要爆发了,“他只是瞒了我。瞒着我一个人扛,说一切问题都解决了。是我自己多事,给了他压力。”

本就有些借题发挥的情绪一下子没了理由,董文浩耸了耸肩,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换位思考,估计自己也会瞒着对方偷偷扛,实在没有指责的点,于是选择了闭嘴。

“其实我也不算牺牲,读了研究生不还是要出来工作,而且我对自己现在的工作状态十分满意,我可是销售总监啊!”柳梅嘴上说着骄傲的话,脸上却很平静。

董文浩看着身边的柳总监,确实非常精致,是个成熟、睿智、干练、漂亮的女强人,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心疼,总觉得她本来应该是个小公主,被迫做了女王。

“那后来呢?”董文浩声音闷闷的,忍着酸问了出来,“怎么分开的?”

“有一天,我用攒了很久的钱买了一份生日礼物,拎着蛋糕回到家,看到了一封信,信上就四个字‘等我回来’。”

车厢里的空气因为这四个字被瞬间抽干,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董文浩送柳梅回家的一路上都沉默着,凌厉的侧脸线条因为沉默更显硬朗。

柳梅因为掀开了尘封许久的回忆而更加疲惫,车开起来没多久就睡着了。

临近午夜,小区里静谧的不闻蝉鸣,树叶克制着随风摆动,生怕破坏熙攘城市的短暂祥和,夜风吹散夏热,清凉侵染肌肤,月朗星稀,是个好天儿。

董文浩把车停在小区外的停车场,看着睡着的柳梅,当年这个傻姑娘为了爱情放弃自己的学业,如今的柳总监还会有当年的意气风发和义无反顾吗?怎么会有人舍得对这样一个姑娘撒手?

电话铃吵醒了熟睡的柳梅,董文浩低语几句挂断了电话。

柳梅打开车门下了车,董文浩错后半步跟着她往小区里走。

路灯拉长树影,抽象比例,在地上作画,平淡的写实画里因为多了一个比例夸张的男人身影而增添了故事性,男人身材板正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强化了画面的戏剧性。

要不是柳梅的脚尖刚好触到地面上男人头顶的影子,他们大概不会察觉原来大门口旁边站着一个人,柳梅停住脚步顺着地上的影子看过去,眼前的画面和记忆中的场景重叠,混乱的大脑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七年的岁月像是一场梦,那一瞬她怀疑也许岁月不曾流逝过。

秦泽像七年前一样,在每个她晚归的夜晚守在小区门口等她,看见她时会举起手里的夜宵,笑着问她饿不饿、累不累,会走过来牵起她的手或者半蹲下来让她趴上他的肩,带她回家。

董文浩顺着柳梅的视线看见了不远处的秦泽,垂在身侧的手掌紧握成拳,他像个多余的闯入者,破坏了破镜重圆的剧情。

僵持的剧情随着秦泽的脚步靠近开始松动,影子故事有了发展,路灯把他的身影拉得更长,长到越过了柳梅触到了董文浩。

董文浩感觉气血上涌,拳头攥得更紧,澄澈的双眼射出警示的光,表情严肃的像是在面对最严酷的警情,他在观察在思考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一向理性清晰的大脑在与内心雄性本能的占有欲对峙。

这次秦泽没有选择忽视他,越过柳梅给了他一个短暂的眼神,雄性之间的对峙开始于电光火石之间,一个眼神足以让战争拉开序幕。

秦泽收回视线,锋利的眼神一瞬间恢复温柔,笑容和七年前一样,声音一如既往的醇厚,“怎么回来这么晚?累了吧?!”

柳梅大脑宕机,愣怔的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面孔,理智警醒着努力想要从四维空间把时间坐标拉回现下。

但此时的场景太过熟悉,像是根植于内心深处,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墙阻止着她理智回笼,她像短暂困在梦魇中挣扎不出。

“买了你爱吃的冰激凌。”秦泽抬起右手拎着的冰激凌袋子,笑着晃了晃,“好像有点儿化了。”

没有回应,他回头看了看门口的刷卡器,接着说:“我没有磁卡,保安不让我进,想着你应该比我晚到,就在这儿碰碰运气,还好等到你了。”

“等到你”三个字就像某种催眠开关,柳梅在听到的一瞬间迅速清醒过来,脸上的表情从迷茫到错愕,身体也从木然到板正,险些习惯性的伸出手说“好累”。

董文浩的眼睛从战争拉开序幕开始就转到了柳梅身上,观察着她的反应,心里五味杂陈,本以为是半路杀出的程咬金,从眼下的情形来看这个人要比程咬金难对付。

“你怎么来了?”柳梅笑的十分牵强,多年的工作经验,让她早就为自己打造了很多副面具,在需要时及时换上便可,可面对眼前的突发状况她实在找不出一副合宜的面具伪装自己,她甚至都没有时间评估应该以怎样的心态面对突然出现的秦泽。

秦泽从在饭店见到柳梅的第一眼就知道,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执着、感性、冲动,凭着一腔热情就敢闯天闯地的小女生了。

七年的时间,她从一个信赖他、依靠他的小女孩儿变成了一个成熟知性的职业女性,她的成长让他欣喜也让他心疼,倘若当年他再强大一些再成熟一些再理智一些,就不用离开为了他甘愿放弃前程的小女孩儿,不用忍受七年的挚爱离别,不用承受再相见时的陌生和尴尬。

七年前,他初生牛犊不怕虎,压上公司和自己的全部身家,甚至借了外债,不顾合伙人的反对接下了一个“大项目”,结果资金链断裂,赔的干干净净,在被上门追债之前他选择了南下,后来辗转出了国,每天拼命工作,不敢联系柳梅,怕自己会心软会懦弱会认命。

要说当年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他离开的够早,没有把麻烦引到柳梅身上。

本来打算等“大项目”落地就向柳梅求婚,也许是老天爷看不得他太过顺风顺水,就在他最志得意满的时候给了他当头一棒。

他坚信自己能东山再起,坚信困难只是暂时的,但他看不得爱人跟着他受苦,害怕被柳梅看见追债人上门讨债时自己的狼狈和不堪。

柳梅的人生轨迹已经因为他而发生了转折,他不能再把爱人拉进泥潭,所以选择了不辞而别,但内心太过不舍,所以留下了“等我回来”的字条。

七年时间,他终于一步一步熬出了头,这些年支撑他的信念就是早一日回国找柳梅。

现在柳梅就站在他面前,他满腔的热情却不敢释放,闷在心里化成浓浓的悔意和爱恋,融进眼里变成浓浓的深情和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