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戏做全套,柳梅顺着楼梯上了公司二楼,采购经理办公室门口坐着魏莱和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穿着西装,看见柳梅走近,警惕的拿出手机走到安全通道打电话。

“老大。”魏莱起身跟柳梅打招呼。

柳梅眼神询问,人在里面吗?

魏莱点点头。

柳梅敲门的同时换了副表情。

“呦!柳总监怎么来了?快请进。”王经理坐在办公桌后假装研究什么材料,看见柳梅热情的起身寒暄。

柳梅心想,你这副架势不就是在等我么,但嘴上说的是:“前几天公司有急事儿,没来得及跟王经理吃上饭,今天这不来了么。怎么样,王经理,中午一起吃个饭?!”

王庆德今年五十岁出头,地中海发型,是个微胖精明的采购经理。

王庆德不接吃饭的茬,招呼柳梅在待客沙发上坐下,在饮水机上给柳梅接了杯水,笑着问:“柳总监什么时候来的?”

柳梅笑着接过,回:“今天早上。”

王庆德这句话看似问的随意,其实是在给柳梅下马威,意思很明显,是你们求着我签合同,一有风吹草动,你就迫不及待的赶过来,所以姿态要低。

王庆德坐回到办公桌后,拿起桌上的两份文件,又戴上老花镜,笑着说:“柳总监一路辛苦了,还是先歇歇吧,吃饭的事不急。”

柳梅放下水杯,看了眼王庆德手里拿的两份合同背面,笑着回:“那打扰王经理了。”

说完,从手提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真的开始工作起来。

一个小时一晃而过,两个人在办公室里各干各的,直到有敲门声打破了安静的工作氛围。

“请进。”王庆德摘下鼻梁上的老花镜,看着门口说。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推门进来,一进屋下意识的先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柳梅,然后抬头跟王庆德打招呼。

“王经理您忙那?!”

王庆德终于等来了程咬金,笑着看了柳梅一眼,坐着没动,问:“张总监怎么来了?”

“这不到饭点儿了吗,想着王经理肯定还在办公室加班,我得拉您歇一歇,不能为了革命工作熬坏了身体。”王庆德口中的“张总监”没再多看柳梅一眼,径直朝着王庆德办公桌走过去。

柳梅低下头继续看着电脑屏幕,仿佛没听见两人说话似的。

柳梅选择置身事外,王庆德可得把她拉下水。

“哎呀,真是不巧。你看,振华的柳总监一早就来了,我今儿事儿多,还没来得及招呼柳总监。”

被点到名,柳梅才抬起头,只微笑不搭言。

“啊,是吗?这位就是柳总监?”张河这才像刚看见似的把目光转向柳梅,语气不太客气,“柳总监不辞劳苦,奔波到我们这个三线小城市做生意,手伸得可够长的。”

有人扇风,有人点火,柳梅笑着站起身。

“用张总监的话,都是为了革命工作嘛。”

有人搭台就得有人唱戏,主家把戏台搭好了,他们两个不过是请来的演员,柳梅笑着进入了角色。

王庆德笑着起身,大手一挥,说:“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两位年轻有为的总监聚在我这个老头子的办公室,这样,我做东,咱们边吃边聊。”

以王庆德为界,两家公司分坐两边。

有对家在列,谁也不会蠢到先亮底牌。

柳梅是外来客,王庆德招待客人一般的向柳梅介绍城市变迁、企业发展,讲小地方的行业规则。

“柳总监是大城市来的,不太了解我们这些小地方的行业规则。”王庆德笑着看面前的松鼠鳜鱼,“就拿这道菜来说,前些年我去过一趟苏州,吃过一回正宗的松鼠鳜鱼,口味偏甜,我吃不太惯,总感觉还是我们这儿经过改良的更对口味一些。来,柳总监尝尝。”

柳梅笑着夹了一筷子,吃进嘴里,外焦里嫩,确实更偏咸口一些。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南北方生活习惯、饮食习惯确实有很多不同,但不管是偏甜口还是偏咸口,总归您爱吃的还是这道松鼠鳜鱼。”柳梅笑着说,“这种大饭店一般都是从外地聘请的厨师,厨师到了北方就根据当地人的口味要求,稍加改良了配方,但总归万变不离其宗。只要您爱吃,当地厨师还是外地厨师,有什么要紧的。”

“来,张总监也尝尝。”王庆德笑着把菜转到另一边。

“前些年做业务我也去过一些别的地方。”张河也夹了一块儿,却不急着吃进嘴里,“总感觉外面的山柔水也美。有一次去厦门出差,看满大街的三角梅开的漂亮,我还移种过一棵,但栽下不但不开花,没两年连芽都不发了。”

“确实,一个地方一个样儿。”王庆德接着说,“就拿企业选址来说,开发区刚规划的时候,我们厂被安排在了一个小角落,占地面积连现在的三分之一都不到,还是张副市长高瞻远瞩,看到了我们厂未来的发展前景,力排众议,把最好的一块儿地给了我们,这才有了我们厂的今天。”

王庆德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直白的往张河的方向看,隐含意思不言而喻。

“来,张总监,柳总监,咱们这一杯一起敬敬张副市长。”

放下酒杯,张河难掩得意神色,终于把餐碟里的鱼肉吃进嘴里。

“难得王经理还记得张副市长,张副市长要是知道贵厂如今的发展,一定会深感慰藉的。”

“虽然张副市长已经退休,但对我们厂的恩情我们一定不会忘。有劳张总监代我向张副市长表达感谢,我们厂一定不负他老人家所望,定会给咱们市增光添彩!”王庆德举着酒杯,满眼的情真意切。

张河连忙举杯接下这杯酒。

话到这儿,这单生意基本也就定了,张河身体明显放松下来。

但柳梅不这么想,如果王庆德决定了想和对方合作,完全没必要把她叫过来,直接拒绝合作就可以,还省了这套寒暄。

王庆德强调了“张副市长已经退休”,就说明恩情是之前的,张河截胡根本不是降3个点,而是有靠山,吃定了王庆德要买账。

心中悬着的大石头落定,张河开始以胜利者的姿态炫耀起来,追着柳梅喝了好几杯酒。

王庆德也像把这场饭局的重点交代完毕了一般,笑着吃喝,不再谈别的。

“听说贵厂要在南方建分厂,厂址都选好了?”柳梅举起酒杯,谈笑着敬王庆德。

王庆德喝过酒,放下杯子,笑着回:“柳总监消息真是灵通,这件事还在考察阶段,除了我们内部几个高层,应该没别人知道。”

张河筷子一顿,明显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

“也是赶巧了,前几天参加振华集团总公司的销售会议,集团高层非常重视贵厂这次南下开疆拓土,为了协助贵厂尽快进入南方市场,总公司还为贵厂专门制定了一份协助发展企划书,这几天应该就会送到贵厂了。”

客户要建南方分厂的消息是从南方分公司销售经理那儿得知的,这种级别的客户显然上不了振华集团总公司会议讨论,更不可能专门量身制定协助发展企划书,不过企划书可以制定,又不算大事。

对振华南方分公司不算大事,但对想要进入全新市场的王庆德所在企业绝对算是一件大事。

虽然前期投入了人物、财力进行市场调研,但毕竟是瞎子过河,如果能得到振华集团的帮助,那一定会事半功倍,建厂之后的原料采购、市场拓展都会轻松很多。

张副市长的人情再大,大不过真金白银的企业效益。

这场饭局的结局又开始悬疑起来。

张河脸色不好,有的放矢的要灌柳梅酒,虽然范奕森、魏莱有意帮总监挡酒,柳梅还是喝了不少。

柳梅的鱼饵已经放出,是感念旧恩,还是看中效益,就看这家决定做大走远的老厂怎么选了。

坐在回城的高铁上,柳梅靠着椅背假寐,胃部隐隐作痛。

火车还没进站,她就接到了王庆德的电话,显然对方非常明智的选择了企业效益,柳梅承诺一周之内就会将发展企划书送到王庆德的办公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