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影公

五月初要去北京开会,所以给自己订做了套西装。城东有家“德荣成衣店”,是有名的老字号。店主刘师傅十几岁开始当学徒,如今已经是三十多年的老裁缝了,手艺好,做工细,只是时间长点,一套西装要两个月。眼看就要月底,昨天打电话问过,说是今天能取。

我下班去到店里,一进门,没瞧见小伙计。好在那门上有个铃,推门就响。才一会儿,从柜台后面的门里转出一人,花白头发,戴副黑框眼镜,脖子上挂着皮尺,正是刘师傅。我急忙打过招呼,把订单给他看。刘师傅摘下眼镜看了半天,抬头说:“差不多做好了。你等等。”说完拿起一边的竹竿。

几十年的老铺子简简单单,一旁是小柜台和缝纫机,门边有两把椅子,一面墙上是放料子的格柜,各式衣衫都在头上挂着,做好的,没做好的,排得满满当当。

刘师傅花了不到半分钟从左边用竹竿挑下一套西装,让我换上看了看。又问过我有没有不合身的地方,说只要把裤管边缝上就行,不用十分钟。

我脱下衣服,坐在门边,刘师傅拿了西装到缝纫机上加工。听着“咯楞”、“咯楞”的声响,不禁眼皮打架。我支着头,没两分钟眼睛就闭上了。

“叮呤”一声,显然又有客人来了。我只感到有股寒气扑来,努力要睁开眼,发现却是不行,甚至连身子都动不了,只有右眼能睁开一条小缝。模模糊糊看见进来那人身材矮小,背着个大箩筐,全身上下被黑布裹着,看不见面目,一开口声音像破锣,又嘶哑:“影公,好久不见。”说话间带着白气,好似在大冬天。

他从背上放下箩筐,刘师傅从缝纫机边走过来,俯下身子在那箩筐里翻翻弄弄,一会拿出黑黑卷着的一捆,掂量两下,拿手指掀开一层捏了捏问道:“怎么卖?”

“十年阳寿一斤。”

“三年一斤,不卖就拿走。”

那人一听,却是急了。“影公,您老从我爷爷那辈起便认识。”语气带着哀求,“这门手艺不容易啊。您也知道,如今阴司待遇好了,公干的差人都配发人影,上面又管着严,这五、六年我才收了几斤。您老高抬贵手,八年,八年一斤,您老行行好。”

刘师傅听后脸上一冷说:“你不自己说了,现在都配发了,我收了你的给谁去?看在你爹和爷爷份上,五年一斤,不卖趁早走。”

黑衣人似乎知道不能再抬价了,只得点点头从筐里拿出个盘秤,把一捆捆的黑卷放上称起来。

“一斤三两。”

“八两半。”

……

……

刘师傅不知哪找来个小算盘,在一边打着。过一会,五、六捆黑卷堆在地上,看来是称完了。

“八斤七两,我算你九斤,一共四十五年。”刘师傅说着把算盘多拨一下,黑衣人听了连连称谢,背起箩筐转身走了。

刘师傅等黑衣人离去,开始收拾起地上的黑卷。没收几下,他忽然转过身来,原来屋里不知何时竟然多出一人,也不知那人是如何进来的,看上去有些模糊,好象时刻要从地上飘起来。

只见那人张着嘴说了半天,听不到任何声音,刘师傅却点点头,手一指,他好似吃了个秤砣,定着不动了。

刘师傅这才拿起脖子上的皮尺,把那人上上下下量过,又从地上挑出一黑卷,在手上一抖,化作一块人形黑布。从柜台边拿起把剪子,“哗哗哗”在边角上来回裁剪,不时在那人身上比比。剪过之后把黑布在那人脚边铺好,从地上捡起块碎料,搓搓弄弄拉出根黑线。又从兜里翻出根三寸来长的金针,穿上线在那人脚下缝起来。三、五下过后,那人脚下便出现一条影子。刘师傅看后似乎颇为满意,对那人吹出一口气。

刚才不会动的那人,眼见着伸手踢脚,又是转身,又是扭头,身下的影子也跟着慢慢动起来。不出三分钟身型变得清晰起来,化作一个脸色略白的高大青年。青年对着刘师傅一抱拳说:“影公,多谢了。”

刘师傅呵呵笑道:“我的规矩你应该明白,三个月内二十年阳寿一次付清,当然也可以分期付,三个月内五年首付,之后每年最少付三年,五年内还清三十年。如果不行可以再延五年,规矩不变,加十年利息就行了。”

青年点点头,忽然转身看着我,面露凶光向我走来。谁知刘师傅用身子一挡说:“我的主顾,不要动。”手一挥,我便失去知觉了。

“先生,先生。”我睁开眼看见刘师傅站在我面前,一手拎着西装,一手在推我,“西装作好了,这是帐单。”

我站起来接过西装、帐单,就听刘师傅接着说道:“连料子的费用,一共一千五百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