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那一人的出逃,让他们得到了所有,却独独没有Roseann的下落。而那人失了威澎的庇护,也如丧家之犬。
梁明钦布置了层层关卡,特别是各路典当口,留意Roseann戴着的首饰。然而数月过去,毫无音讯。
那天,他照常去了海城出差,为了设立大陆资产公司之事。
与相约的人聊到很晚,回到酒店等电梯时,他看看玻璃之外,萧瑟秋意已浓,又快过生日了,而今年,注定还是一个人。
他静静转回头,平淡的眼中毫无波澜,这世间事,还有什么是值得他悲喜的呢。
电梯在眼前打开,他注目着乌光的金属门分离,却在而后的一秒,定格当场。
“璟时?”他叫着熟人,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先于那抹身影,他其实看到的是他身旁。那一刻,他甚至怀疑,他的Roseann是否真在另一个空间生活着,眉目依旧、语笑嫣然。
于是他淡然地问出那句,“这位是?”而后与她握手,“江总,幸会。宜远国际,梁明钦……”
没有人知道,转身那一刻,他眼中忽然有了光。
而此时的他,已安居高位,手握信手拈来的权利。
所以再临京城的周四,他决定见过周璟时后就约江陆离,却在酒廊的包厢中目睹自己败给了区区五天。
再之后,便是那铺天盖地的阴谋算计。彷如一个长大的孩子,见到曾经丢失的心爱,又怎可能会再放手?
只是那些孤寂的深夜,他仍会鬼魅般游移在大宅中,从书房到健身房,从与他相隔的卧室到那张与HK相同的**,一遍遍播放的视频中,他轻抚手边相框,偶尔会将抽屉中的小刀拿出来捂捂、擦擦,仿佛终有一天,它的主人还会回来。
宜远中国落成时,他在自己办公室旁留了同样的一间。她用命换来的东西,所以必要,与她共享。
而那屋子,也终是坐进了它等待的人。
这才是生活应有的样子,梁明钦如是想,那身影就该在他身旁,与他共享尘世繁华。
所以那日,他被叫回HK,在父亲的怒目凶光中,他默然站立。
“你是不是疯了?”那苍老的声音失了当年沉着,“为了一个女人得罪周家?”
他只笑笑,略做纠正,“那不是一个女人。”
“那是什么!”对面反问,“我看过照片,不就跟谢屿萱有点像吗?至于你如此干戈?”
“至于。”依旧平静。
“梁明钦!为了你死,是她的命,她该荣幸!”
“是么?”他笑笑,“我知道了,还有事么?”
老者狠狠拍了桌子,“你再执迷,我可以让她再消失一次……”
梁明钦眼神终于动了动,“你敢……”是森冷的威胁,“宜远中国是我的地盘,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他走近两步,在老人身侧坐下,抬手为他斟了杯茶,“二叔那边,又有动作了,你当年那么搞他,”是悠悠的声音,“所以你想,他是会先找你,还是先找在大陆的我?”
“你……”老人气竭。
梁明钦叹了口气,“Dad,我顾全大局了一辈子,就让我任性这一回吧。”山顶的夕阳中,他缓缓起身,“阿K我会给你派回来,大陆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宜远,还会是我们的宜远。”
他走出那间祖宅,李辰清站在车边,“梁少,老曹报告,江董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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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明钦坐在浅水湾的宅邸中,笑笑。所以最后,一切不过还是一场镜花水月,不是他的,终究不会是。
即便他给了她名字、刻下永久印痕。
最后那几天,他是有预感的,所以每日都被惶惶折磨,必须在黑夜中将她拥紧。就如他酒会那晚,第一次拥抱这身体,冰凉的脉搏终于有了淡淡温度。
有时,他会梦到那个白色小门的酒吧,她第一次叫他“明钦,”虽然并非真心,却也让这两个灰暗的字迹微弱地跳动了下。
所以最后,当他在地库见到江陆离、见到周璟时,在那凶狠的打斗中,他胸中充斥的不是嫉恨,而是羡慕。他好羡慕,为了心爱之人倾尽所有,以命相搏,如果,他也可以……
他忽然很感谢江陆离,在那最后的生日夜晚,在他跪在她身边忏悔时,说了那句,“没关系,不怪你。”如果真的可以不怪他……
于是最后时刻,他感到自己也必须拯救些什么,才能让那颗支离的心不会破碎。而手边,是叮咚一声轻颤,他默然举起屏幕,“人找到了。”
简单四字,将一切的虚妄拉回现实。
他的屿萱,回来了,却也是真正的永别。
所以他叫了李辰清,用明显过高的代价换了他。就算,是赎罪吧。
黑夜寂静着。
梁明钦缠紧手中项链。
想起昨日,冰凉的尸袋中,躺着他一生挚爱。
他跪在那白色前。法医说,她死于自杀,割颈。生前断过四根肋骨、三根手指,手臂、头骨骨裂,而在她胃中,发现了一串项链。
蓝钻和铂金已被腐蚀到乌蒙,被放在塑料密封袋里交还给他,是这女孩唯一的遗物。
梁明钦看着,攥紧。她最后,该是怎样的绝望,才会吞下这个,亲手割断自己的动脉。
而那时在镜头里、血污中,她看他的最后一眼,也是笑着的。
梁明钦霍然自椅中站起,在暗如当年的眼神中伸手挥向一桌井然,有什么用!所有电脑、书本、文件、机器应声坠地,发出不绝的巨响。
这响动引来了李辰清,却在推门进入的那刻沉默了。
他从未见过流泪的那个人,此时,正靠坐在一地狼藉中,指间缠绕着一抹灰白,金属深深勒进皮肉中,头扎在臂膀间,周身颤动。
李辰清嘴唇动了动,终是沉默。只静静进到屋中,关了门,陪着那汹涌奔腾的悲伤。
三天后,那抹白色终是化作另一种细碎的洁白。
梁明钦带着她来到海边,在他们小时候一起玩耍的地方,为她折了一只与当年相同的纸船。
而后,撵了一撮白色放入,合着一粒晶莹的钻石耳钉,慈善晚宴,他无心中买给她,她还没戴过的那只,一并放入同样洁白的小船中。
“再见,Roseann……”他笑笑,将她推远,融入她曾经最快乐的时光。
骨感的掌中,是剩下的一枚。
他转了手,将针尖顶在自己耳肉上,弯着唇角按了进去。
血珠涌出的一刻,他没感到疼,或许因为,他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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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冬春滑过。
所有的喜悦悲苦也不过在时间中化为淡然一笑。
李辰清替梁明钦拉开车门,又是一个京城的夜晚,眼前相似的会场,恍然间让他想到了那年圣诞,他满怀期愿、一身白衣,赴那盛大的虚幻之约。
抬步的富丽堂皇间,转角处两个熟悉的身影,曼妙的那方身材明显有异,而另一位正压着声音埋怨道,“说了不让你来,非要亲自来!”这日,是个国际金融论坛。
对面一个女声,“怎么了,我又没什么事。”
男声又说,“都吐了,我的江总,还没什么事?”
“正常反应,吐完就好了。”
“……”对面明显有些不耐,也不再争辩,只一把揽上她往外走。
于是明亮的大堂中,他们终于对视一处。
两边均停了脚步,“你好,”梁明钦点点头,也不知是和谁打招呼,一秒后,脚步又起,与二人擦身而过。
鬓边一抹白丝,在黑衣的映衬下格外明显。
组委会有人迎上来,宜远国际这两年,以惊人的速度发展着,带动宜远中国也在大陆风生水起。
梁明钦现在,会被笑称“HK的王”,却没有人知道王的无名指上,为何会戴着一枚丑陋的蓝钻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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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董,夫人找你。”李辰清轻轻敲门报告。
梁明钦头也没抬,直至看完手中报表,才施然起身。
卧室中,是位美丽的女士,“Jeff,”见他进来,叫。
他走到那人身边,“港辉的工作,做好了么?”
“好了,”女人笑笑,“我爸爸同意了,与宜远一致行动。”
“好,”他也笑,抬手碰上那人肩膀,一把推倒在身边**。
女人惊呼一声,却如往日一般被背朝上压着,梁明钦眼中无波地伏在她身上,半晌的气喘后起身。
“下周之内,把合同签好,”他淡然走到窗边,“还有别的事吗?”脸朝着反光的玻璃窗。
“没……有了。”女人还没从方才的激烈中回神,拉了衣服自床畔站起。
“好,那你回房吧。”他笑笑,门在片刻后开启又关闭。
“Roseann,”他轻抚指间,“明天,就是你生日了。今年,你也29了,呵呵,”唇角掩不住地上翘。
“想要什么礼物?”他轻问。
而后又自答道,“你这也太没追求了。好,我还给你点糯米鸡、白糖糕。”说完轻轻顿了顿,“顺便和你汇报下,宜远很好,以后,会更好。”
低头亲了亲那抹蓝色,“放心吧,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纸船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