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璟时走进家中。
不意外地,他妈正在张罗晚饭,和阿姨一起,搞了一大桌子菜,仿佛过节一般。见到他,笑得眉目弯弯,“回来啦。”
他叫了声妈,“差不多行了,”看着那花样翻新的菜色,为他们老周家操劳了一辈子,图啥。
他妈却高兴得很,“叫你爸和你哥来吃饭吧!”最后的汤也端上,一切就算备齐了。
周璟时应了一声,走去了客厅。
老爷子正在和周砚川商量着什么,这俩人各方面都越来越像。这个哥比他大四岁,看着却跟四十多的干部似的,除了那张端正的脸,浑身老气横秋。
“周洛先,”他走到茶几前,“你儿媳妇定了,户口本给我。”
面不改色地投下这枚炸弹,欣赏着沙发上那二位悚然抬头,他爸的嘴动了动,却不知该先责备他忤逆的称呼还是突兀的决定。
“怎么跟爸说话呢!”还是周砚川开了口,皱眉看着他,就是这种眼神,从小到大。
老爷子趁机缓了口气,“你说什么?”阴沉的声音还是把重点放在了后半句。
周璟时笑笑,“我说,我要和江陆离去登记,你把户口本给我。”这次已经再明白不过。
坐着的人明显梗了一下,他妈也赶到了客厅门口,呆愣地看着眼前。让他叫人吃饭,怎么叫成了这样……
“混账!”终于,该来的爆发还是来了,老爷子自沙发中站起,“这么大的事,你说定就定?!”
周璟时却睨看着他,“我结婚,要谁定?”而后伸伸手,“快点拿来,我约好了明天。”
“你!”对面气竭,真真捂了下心口。
周砚川见状赶紧也站起,将老爷子搀住,“我不是早跟你说了,爸不同意。”一脸责怪和嫌弃地看着他。
周璟时弯弯嘴角,“不同意?不同意也晚了,”说着甩出一张纸,“怀孕了。”
晴天霹雳。
周父直接气得又坐回椅中,门口的老太太赶紧回身去倒了杯水,坐来沙发边喂他喝下两口。
“三个月了,打不了了,”周璟时继续补充着,“所以你们快点,越往后拖咱家脸越难看。”
“你……”他爸刚缓上来的一口气又被他岔了回去,“逆子啊……”
“呵,”周璟时却摇摇头,“老爷子,我这还是跟你学的。”
“璟时!你少说两句。”却是他妈发了话,全家都知道的事,只是没人敢光明正大的提,尤其,周砚川还在这。
那位脸色也确实不好看,这事一直是他和周璟时联系的,现在不但没拦住,反而孩子都闹出来了,简直窝火到死。
“你们可真逗,”站着的人看着这坐着的一家子,“人家有了孙子都欢天喜地,你们这苦大仇深地,干嘛那?”
“干嘛?”老爷子终于喘匀了气又开了口,“孙家那边,我让你哥跟你说了没有?都说好了!人家姑娘书香门第,比你小五岁,多合适!比那个什么江……”
“停,”周璟时打住了他,“别比,比不了。”
“怎么就比不了?孙厅家的闺女,还比不了一个……”
周璟时看着他,“一个什么?”眼神在怒皱的眉头间巡了一圈,“一个什么也没用了,变不了了。”态度坚决得令人咂舌。
“真行……真行……这是给你灌了什么迷汤了……”老人气得直摇头,周砚川在一旁帮他捋着胸口,“你让我怎么跟孙厅交代!”
可这问题,周璟时也只能抱歉地笑笑,“没办法,毕竟不是我答应的。”
“周璟时!”周砚川喝止了他的继续,“你能不能替爸想想,都是为了你好!”
“呵,”他挑挑唇,“为了我好就麻溜的,也别耽误人孙家姑娘。”他缓了缓,“不过说到为了我好,”那星眸一闪,“命都能豁出去的人,我,娶定了。”
屋里的气氛就在这诡异的尴尬中僵持着,他身边发生的事,他们不懂,他也懒得说,但事已至此,谁又能怎样呢。
看着对面那一排大眼瞪小眼,周璟时忽然想笑。这真是天命啊,他本也没想搞什么奉子成婚这套,可奈何,那夜的月太美,你的眼又太亮。止不住的嘴角上翘中,某些少儿不宜的镜头又返回脑中,他也是一个冲动,就跳了步。谁想到虽然注意了,却还是逃不过命运的捉弄……所以,得认。
他终于还是笑了,想起江陆离拿着两道杠时看他的眼神,那叫一个精彩绝伦!那一刻,他心中是从未有过的舒爽,这回,真的踏实了!而那人别扭了几天,在他好言好语的安慰下,也慢慢接受了现实,毕竟,有都有了。
于是二人趁着还看不出来,赶紧回了趟江家,把结婚的计划如实汇报,二老倒是没什么意见,在接触中对周璟时也算满意,只是询问两家何时见一面,正式把事定了。所以他今日回来,就地落实,杀手锏在身,他可不怕!坐等这帮人屈服。
唇角再次不自觉地上翘,自己怎么早没想到?这招果然好用,姜还是老的辣!他忽然看看他妈,这一定是个深藏不露的女人。
所以吵归吵闹归闹,一通鸡飞狗跳之后,周父周母也得接受这个强加过来的安排。
“行,那我约个日子,两家见一面吧。”周璟时满意地拿起手机,“媳妇,我下楼接你,上来吃饭。”
三束目光慑人地打来,他挂了电话笑笑,“楼下车里呢,怎么,你们不吃饭?还是菜不够?”
在座众人真有种生无可恋之感。
于是就在这诡异的气氛中,周璟时将他宝贝的江总迎进了家门。
“伯父伯母好,大哥好,”江陆离淡定地问着,其实心里也发憷。
周父不怒自威,示意性点点头。周母倒是有些开心,只是不好表露。周砚川那简直像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满脸冷峻。
周璟时招呼江陆离坐到饭桌前,想给她夹菜添汤,却被她淡淡制止了。全餐下来,她有问必答、不问不说,倒是表现得中规中矩,有种端庄的风范。
饭毕,几人转到茶台前,江陆离随意和周母聊了几句品茶之事,老太太这方面精通,所以话题也算投机。“小江啊,”几句之后,她找了个间隙和蔼着问,“璟时这孩子倔,平时也不跟我们说,你家里是?”
江陆离笑笑,“我父亲做设计工作,母亲是工程师。”
“哦哦,”周母了然,“家里就你一个孩子?”
“嗯。”
老太太笑笑,“那你以后可得多让着点璟时,他这脾气……”
“妈,”对面明显不快,“我脾气怎么了?”
“你脾气怎么了你自己还不知道?”周母看他,复又转回江陆离身上。
“伯母您放心吧,我会的。”答得贤淑良德。
却是一旁的周璟时,噗嗤一声笑了。江陆离转头看他,“没事没事,”他摆摆手,“你们继续!”
江陆离暗中咬牙,等一会儿收拾你!
最后,周父也象征性地说了几句话,周璟时便带着江陆离告辞了。
“时间回头碰,”临出门前他说,“对了,妈,户口本给我。”咧嘴笑笑。
又一个大写的尴尬,可他就是成心,这种时候,当着儿媳妇的面,如何拒绝?
所以这趟,他成功拿到了那个小红本本。
回去路上,“周璟时,你刚才笑什么笑?”江陆离扭头问他。
“我笑还不好?”他打着哈哈,“笑你厉害。”
江陆离却停了几秒,然后深深呼出口气,“可紧张死我了。”
“呵,我们江总还有紧张的时候?”
“当然……你爸,真可怕。而且你哥,”她说着又停了,总不好告诉周璟时,周砚川跟她说过的那些话。
“别拿他们当真,”周璟时开着车瞥她一眼,“都是纸老虎!”复又笑笑,“你现在一个顶俩,你怕谁?”
“什么乱七八糟的,”江陆离看他一眼,刚转回头,下一秒却突然捂了嘴,干呕了下。
“怎么了?”旁人赶紧问道。
“可能是孕反?”她科学严谨地回答,刚才也没吃什么特殊的东西,应该没有关系。
“哈哈,”周璟时笑了,“小家伙知道折腾人了!”有种莫名的快慰。
江陆离缓了缓,也听出了话中之意,“我怎么觉得你很高兴?”
“没!”对面赶紧否认,“哪敢!”
她却没有接话,定神中又皱了皱眉,“你停一下……”
周璟时忙打轮停在路边,看着副驾上的人开门,又是一通干呕。心想,这小家伙还挺厉害……于是赶忙下车,替她捋捋后背,递上一瓶水。
待这阵过去,俩人才又开车上路。
“没事了?”
“没事了。”江陆离靠着,其实也没吐什么,就是难受。
“听说生孩子很疼啊,要不你干脆剖吧。”周璟时岔开着话题给她分神,显得格外高瞻远瞩。
“到时再说吧,”江陆离倒还真没考虑过这么靠后的事。
“也是,您江总怕啥呀,”开车的人笑笑,“反正你想怎样就怎样,字我都签。”只要两个都平安,就好。
江陆离听了这清爽的笑声,目光却突然低了低,不知想起了什么。隔了几秒,她突然看向旁边,“怕……我还真怕过,”沉着的目光闪了闪,“这辈子就一次。”
“哦?哪次?”旁人好奇地问。
江陆离看着那仿若未变,却又不同往昔的张扬面孔,轻轻开口,“调查那会儿,听说你全认了的时候。”
周璟时反应了一秒,意识到是什么,他从未和江陆离提过,可原来,她都知道。
静静的车厢中,周璟时偏手,“陆离,我怎么有幸,能遇到你……”舒缓的音乐中,他握住她的指节。
江陆离看着前面,体会着掌中温度,可能,她也是吧。”
所以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包括她身体中这个新生命。
可这种郑重的氛围注定无法留存太久。几分钟后,随着周璟时的下一个问话,温情便被打破,“哎,有个问题我其实一直好奇,”他忽然贼生贼气地。
“什么?”江陆离问。
旁侧顿了顿,“在宜远那段,你也没害怕过?”
“……”她转过头,“周璟时,你到底想问什么?”
“哈,”那人干笑一声,“就是,你懂的……我怎么想怎么觉得,我是不是太轻饶他了!”
“你不是说不问么?”江陆离斜睨身侧人,他亲口说的。
“是……但这不都过去这么久了,咱俩娃也有了,我才敢好奇嘛……”
江陆离看着他,眯了眯眼,“没有。”
“什么?!”周璟时车开得一晃。
“你很意外?还是不满意?”狠狠掐了那人一把。
“我靠,你牛X!”是发自内心的赞叹,“哈哈哈哈,”随即又笑了,“那货不行啊!”
“周璟时你是不是想死!就盼着我有点什么?”
“没有,没有啊!”旁人眉头一皱,显然被掐疼了,“别别别,开车呢。”
江陆离在他的哀号中松了手,其实也好,这个问题说开了,省得彼此心里别扭,毕竟本来也没什么。
“对了,婚礼,你想过么,怎么办?”周璟时看看她问。
江陆离略做踌躇,“不想办了,”她答,现在她这状态,经常觉得累,再加上后续再有孕吐,还是不折腾为好。
“不遗憾么?”周璟时问,女孩子不都期待一个浪漫婚礼?
“还好吧,”副驾人却说,“不过如果可能,我想旅行结婚。”
“可能啊,为什么不可能?”周璟时笑,这可太简单了。
江陆离嘴角也翘翘,“维也纳、柏林,没有压力地好好逛逛。”
“安排!”旁人痛快答应,回身亲了她一口,“下个月就走。”
“行么?”江陆离疑惑地看着他。
“行啊,”那好看的眉目笑笑,“我查了,过了前三个月就稳定了,该干嘛干嘛。”
江陆离忽然觉得这话里有话。
周璟时看她盯来的眼神,会意地挑唇,“蜜月啊,江总……”
“你不怕胎教不好?”她反问。
“不怕!”那人邪性道,“这叫爱的供养。”
啪地一掌落下,车身又是一晃,却不耽误这小小的空间在粲然的灯火中,稳稳开在回家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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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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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番外,就结束啦,提前说再见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