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陆离还在会场,就接到卢子钰的电话,那持续的震动,让她莫名感受到一股焦急。
于是她出到厅外,“怎么了子钰?”
“离姐!你快点回来,璟少,璟少让人带走了!”
“带走?”江陆离懵了一瞬,“谁带走的?为什么?”
卢子钰急得都快哭了,“好像说是金融局稽查处的,为了C股份的事。”
C股份……江陆离知道,这是她在嵩润时候的重仓,也是周璟时近期做咨询的对象,所以她出于谨慎,在璟江就没有再买。
“你等着,我马上回去。”江陆离挂了电话,和会议主办方打了声招呼,就开车回了璟江,那速度是她从未开过的快。
到了公司,眼前景象着实让人一惊,办公区散乱着一些资料,几个办公桌上电脑被拆得七零八落,交易室更是重灾区。最后,她来到了周璟时的办公室,看着桌上散落的连接线,深呼吸了两口。
“几点的事?”她问卢子钰。
“大概,四点。”
“来了几个人?”
“六七个吧。”
“都说什么了?”
“就说关于C股份的一些问题要找璟少和孙辉了解情况。”
“孙辉?”江陆离疑惑,和他有什么关系?
“是,把孙辉也带走了,不知道什么情况。”
“子钰,你把公司名下所有产品的持仓都调出来,特别是孙辉的,调最近三个月所有交易记录。”
“好的,离姐,”卢子钰答。
“金融局稽查处是么?”江陆离幽幽抬头,“几处说了么?”
“好像是二处。”
“好,你去调吧。”
支走卢子钰,江陆离缓缓走到周璟时办公桌旁,低头在桌面、侧桌、文件柜处扫了一眼,明显有翻动过的痕迹。她拿起手机,拨了那个不能再熟悉的号码,却不意外地,已关机。
江陆离瞌眸在沙发上坐下,脑中快速梳理着目前掌握的情况,与C股份有关,又查到了公司产品,大概率,是涉及内幕交易或操纵市场,而且,带走了孙辉,也就是说,很可能是他管理的产品有问题。
可是,周璟时做这方面业务不是一天两天了,对其中操作向来把握得很好,璟江又是他亲手创办,怎么会将自己的公司牵扯其中?这情况来得太突然,她又正好没在,所以连问一句周璟时什么情况都没机会。
半个多小时后,卢子钰发来了持仓明细。江陆离回到自己办公室,将那密密麻麻的表格打开,直接搜索了C股份,却并无结果。
她皱皱眉,没有?复又打开孙辉单独的交易记录,他目前在管产品有三只,均为主动管理,两只是之前所发,还有一只,是冲规模的最后,周璟时朋友认购的那个。江陆离分别打开三个表格,前两个排列十分紧密,符合孙辉交易型的操作特点,但经过搜索,也没有C股份的痕迹。
最后,江陆离将注意力集中在第三个产品上,这只基金也确实有些奇怪,虽成立一个多月,交易却只有零星几笔,肉眼一扫都能看得过来,这明显不是孙辉建仓时的风格。
“子钰,这产品认购规模是多少?”
“一亿六。”卢子钰答。
江陆离扫了眼估值表,看了下净值,“这买的是什么?”她指指表单上场外衍生品一栏。
“我查下哈,姐你稍等,”卢子钰出屋,显然是去调了公司后台记录。毕竟各个基金经理的产品都是自管,对别人的没那么清楚。而孙辉这个又是刚成立,他们这段时间又忙,甚至连第一次复盘会都还没有开过。
半晌,她回来 ,“姐,买得是券商端的权益互换。”
“权益互换?”江陆离疑惑,“档案中有标的明细吗?”
“没有……”卢子钰答。
“给券商打电话,要明细。”
“好。”卢子钰又出去了,这次却是花了好久才回来。因为做估值的券商和衍生品交易的券商不是一家,孙辉又被带走,没有人知道衍生品那边的联系人和联系方式,卢子钰是调出了产品签订的原始合同,才辗转和对方对接上,待到确认身份,对方发过明细,着实用了很久。
“离姐……”她将那文件发出,转来进了江陆离的办公室,其实在她看到那文件的一刻,就知道坏了,因为权益互换端的标的中,C股份赫然在列,而且持仓比例不小。
江陆离一脸阴沉地坐在办公桌前,半晌没说一句话。她该说这是愚蠢还是自作聪明?以为套了一层券商的马甲别人就看不出来了么?周璟时……她不知是该恨还是该说什么,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你以为的艺高人胆大,在别人眼中,没准不过是皇帝的新衣。
“这个产品,委托人信息发我。”但她仍旧努力保持着镇定,这种交易,多半不会用随便一个产品来做,大概率委托人都是特定对象,所以,她必须要看看。
卢子钰将信息整好,委托人是信托公司的一只产品,江陆离看着联系人的名字,有点眼熟,周璟时好像提过,是他那次饭局上认识的人之一。于是直接将电话打了过去,不到一秒,“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难道?江陆离心又沉了几分。“小程,”于是她联系了周璟时助理,“把璟少最近两个月的通话记录调一下,他在什么时间,约见过什么人,你能记得的,都写给我,事不等人,别再顾及隐私什么的,我们掌握的信息越多,对他越有利。”
“……好,”那端犹豫了两秒,终还是答应下来。
江陆离做完这一切,方才缓缓靠进身后座椅中,闭目凝神。心中鼓动的不安却如利爪轻挠,“傻子……”她轻呓,不论委托人是谁,周璟时冒险搞这事,一定与急于冲规模有关。
江陆离眉头几乎拧碎,心底焦灼混合着恼恨,忽然她睁眼,起身,又抄起手机,“喂?师哥吗,你是不是有个朋友在局里?和稽查二处的熟吗,有个案子,想打听打听情况,多谢多谢,你问问,有消息联系我。”
打完这个,复又拨出,“李律,有个事拜托,帮我联系你们所里做行政诉讼最好的律师,我这有个急事,证券方面的,争取尽快见个面。”是打给她国内顶尖律师事务所的一位朋友,这人主做非诉,但这家律所刑诉和行政却是出名。
金融局扣人调查,理论上不应超过24小时,所以现在要尽快咨询程序,把人先弄出来,再从长计议。
江陆离看着窗外黑下来的天,仿佛身在梦幻,一切的一切都发生得过快,且不真实。
“离姐,吃点东西吧……”卢子钰拎了一份餐进来,她也愁容满面,却跟江陆离一样在撑着,保证公司正常运转。
“放那儿吧。”江陆离指了指茶几。
卢子钰放下东西,“姐,我今晚在公司值班,稽查的人说可能会把电脑送回来,所以你这边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好,”江陆离看看她,“辛苦了,子钰。”
“没事,”小姑娘强扯出一抹笑,“我相信,公司会没事的。”
是么……江陆离反而没她这信心,但却也被这话暖了一下。
八点多,律师那边回了电话,说联系好了所里一位专攻证券事务的合伙人,明天下午见面。江陆离道了谢,又在笔记本上梳理了一遍目前所知信息,刚合上本子,手机又响了,她一看,是赵汶。
“喂,赵总,”以赵汶的信息渠道,估计是知道出事了。
“江总,你在公司?”对面语气幽幽。
“对。”
“你来酒廊一趟吧。”
“酒廊?”江陆离奇怪。
“对,见面说。”赵汶挂断了电话。
若是别人相约,江陆离此时是断无心情前往的,但是赵汶,她知道,一定是有必要约在那里的要事,而且和周璟时有关。
于是拿了车钥匙,跟卢子钰说了一声便过去了。
电梯叮地一声停在62层,目光所及,依旧是让人目眩神迷的夜景。转过弯,江陆离看到了放在酒廊门前的停业牌。
她忽然记起,今晚,本来是有场音乐会的。
推开大门,室内安静得不太真实,一个身影坐在摆好的观众席最前。听到响动,那人转回头,是赵汶。
江陆离上前,那人旁边座位上摆着两样东西,一个长方形的小相框,里面嵌着什么,而另一个……她瞳孔蓦然一缩,是那个她偷偷看过的盒子。
赵汶自她面前起身,“下午的事我知道了,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交换一下信息。另外,”他顿了顿,“这两样东西是璟时之前交给我的,想了想,还是你来保管吧。”说着转身,将东西拿起,放到江陆离手中。
她方才看清,那相框中,镶嵌着一份证书,璟江投资的A类资质,而那个小盒子,她已不必打开。
面前的舞台上,四把椅子无声伫立,地上摆满了白色蜡烛,依稀亮着暖黄色的光。
赵汶站在江陆离对面,缓缓转头,看向窗外,“今天本来,该是个高兴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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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释义:权益互换——简单说,就是交易方不直接参与买卖股票,而是以保证金的形式将钱打给券商,由券商再匹配一部分杠杆资金,以券商的名义代客户去买卖股票,再通过协议约定收益或损失由交易方承担,等于是给实际买方套了一层马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