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陆离带着两样东西回了家。
赵汶后来说,周璟时本来要在活动中场向她求婚的。
求婚……江陆离眸光定在那个小盒子上,指节在相框边缘捏紧。现在,她只想把那人揪过来,狠狠骂一顿!可身边,却只有凝滞憋闷的空气。
她走进书房,将带回的东西放好。手机上已陆续收到文件,程助理动作倒快,已将通话记录和日程整理发了过来。江陆离坐在电脑前,打开那些数据,开始结合衍生品的交易记录,进行时间线上的梳理比对。
黑夜深重,他今晚应该也没法睡吧,江陆离想,所以,她陪着他。
“周先生,”城市另一角,一个类似酒店的房间中,“4月16日,第一次与C股份董事长、董秘见面;4月29日、5月8日、5月22日,6月2日分别与董秘再次会面,最后一次还多了另外两家,呵,你业务做得不错啊。”
周璟时看着他,“有什么问题吗?”
“见面没问题,但要看放在什么时间,聊了什么,”对方笑笑,“4月16日,5月22日,都是敏感期,周先生这方面不会不懂吧?”
“懂。”周璟时目光深沉,二人面对而坐,隔着不宽的一条木桌,“所以才问你,有什么问题?”
“哈,”对面那人笑了,“周先生,你搞清状况了么,咱们现在是谁问谁?”
周璟时向后靠了靠,“那你就问明白点,别遮遮掩掩地,费劲。”
“行,”那人微微眯了眯眼,“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你涉嫌提前知悉了C股份的重大信息,为此,想听听你的说法。”
“就这事?”周璟时哼笑一声,“随便聊聊天也算知悉?按你们这个口径,上市公司会没朋友的。”随意地瞥了对面人一眼,“不过你们应该比我专业啊,不管聊了什么,只要我一不泄露、二不交易,知道或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呢?”
“对,没错!”那人向前探了探身,“周先生一看就是老手了。所以这次,是玩了个创新啊。”
周璟时闻言眉头微低,却没说话,只静看着对方。
“怎么?准备装傻?”那人笑笑,随后从桌上的文件册中抽出两张纸,“看看?回忆回忆。”
周璟时瞥了他一眼,接过。那是一份持仓证明,同样的文档他见过,却不是一般的交易流水,而是来自衍生品端,但是……他眉峰轻蹙,“这明细有问题,”说着将那纸扔回桌上,“C股份在我们的禁买池,不可能交易,我可以提供内控文件。”这方面他向来有所把控。
“周先生,”对面人眼神掠过被扔在桌上,静静分开的两片白,“我劝你想好再说,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有据可查的文件,我没必要骗你,而你要做的,就是给我一个合理解释。”
“解释就是,我不知道。”周璟时靠在椅背上,下颌微抬出一道弧度,神色是没有一丝扭捏的坦**。
“哦,你不知道……”对面人了然般点了点头,缓缓自椅中站起,旋了个身,扶着靠背,“所以我们也问了你的员工,孙辉,产品是他管理的对吧?”
“对,”周璟时答。
“可他怎么说,所有交易都是听你的呢?”
嗤,这话似乎把周璟时逗笑了,“废话,我是老板,他当然听我的。但没人让他买过C股份,他日常上报的持仓明细中也没有。”
“哦?你有证据吗?”对方态度倒是很好。
“聊天记录里有,你们去调。”周璟时坦然,他手机已经被收走,这些东西对方应该早就拷贝下来了。
“好,”那人用笔记下,拿给站在一旁的人,示意他出去核实,“你放心,我们不会放过每一个线索。”
“呵,”周璟时冷哼,看着房门打开又合上,出去一人,又补进来一人,唇角轻扯,“还有什么要问的?”
“有,别着急,咱们慢慢来。”主审的人抬手看了看表,这屋中没有任何显示时间的设备,也没有窗户,“现在凌晨两点,咱们至少还有14个小时。”
之后,不疾不徐地,又从文件册中抽出一份东西,“你说你不知道是吧。那这个,从券商系统里调的,认识圈出的那个电话么?”
周璟时低头看了眼,“不认识。”
“你再想想,”对面人却朝他努努嘴,“孙辉可说认识。”
“……”周璟时复又将眼光落下,这号码,他确实有些眼熟,可谁又会将每个电话都记得清楚。
屋中半晌无声,空调呼呼作响,“周先生,想什么呢?”却是对面先笑了,“构思得如何?还是,连自己电话都不认得了?”
周璟时蓦然抬头。
“呵呵,”那人看着他,“所有衍生品的交易指令,都来自这个号码。”
“什么意思?”周璟时终于动了动,“你说这个号码,是我的?”他忽然想起来了,这个号,似乎就是那个做贸易的老板给他留的电话,后续应该是孙辉给他申请了交易权限,可这个号,怎么会是他的?
“还装傻?”站在桌后的人讪笑,“没必要了吧。”
这时,屋门也被推开,方才出去的人回来了,拿了什么给他对面的人看。
“呵呵,戏做得真足,做份假明细以委托人名义发给孙辉,让他再发给你,然后你装作不知道,手机一扔,死无对证。”那人放下纸,“倒是可怜了孙辉,有嘴也说不清了。周先生,你可真会玩……”
清晨的光亮将江陆离照醒,她从桌上爬起,动了动有些酸涩的脖颈。
看看表,不到七点。晃动鼠标,电脑屏幕随之亮起,她将整理好的信息发到PAD上,便起身进了浴室。
本来是下午约了律师,可她思前想后,终是改在了上午。时间不等人,早一分,或许就能做更多的事。
见面约在对方律所,这里江陆离来过不止一回。转进前台,便看到了正迎出来的李律师。二人进到会客室,被介绍的那位合伙人已在了,姓杨,四十来岁,一看就是经验、专业俱佳的老手。
三人寒暄了坐下,“江总,什么事你简述下。”
江陆离点头,将昨日之事及她目前所知的前因后果概略讲了,并拿出数据给杨律师过目。
对方听得认真,也仔细看了看,而后抬起头,“江总,恕我直言,就目前你提供的信息来看,状况对当事人很不利。”
江陆离眸光暗了暗,虽然这结论,和她想的差不多。
“你整理的数据很清晰,对比会面和通话记录,再看这份交易明细还有上市公司公告,充分满足相似性、关联性的认定标准,也就是说,当事人完全构成涉嫌内幕交易的调查标准,至于是否还伴随操纵市场,我没有研究标的走势,目前还不好判断。”
“所以您的意见呢?”江陆离收回PAD,放在三人中间的玻璃圆桌上。
杨律师想了想,“江总,我们目前掌握的信息毕竟还太少,当事人又联系不上,不知道对方手中证据如何。我只能说,从我的经验上判断,以目前的状况,除非有证据可以证明当事人和贵司的日常经营是完全隔离的,只对上市公司提供了咨询服务,否则很难把他摘出来。因为从工商登记上看,他担任着贵司的法人兼总经理,稽查去的时候,他也正在公司。”对方停了几秒,“而且,以上还是建立在,稽查手中没有进一步对他不利的证据基础上。”
“怎么会这样?”坐在旁边的李律也皱着眉,他和江、周二人都认识,“璟少做咨询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江陆离呼出口气,“杨律师,我想请教下,稽查处扣人协助调查,一般什么程序?”
“正规来说,达不到立案程度的,一般不会超过24小时,且会通知家属。”
也就是说,周家那边,现在应该也知道了。
“但是,”杨律师双手轻搭在桌上,“实际执行中情况十分复杂,尤其是证券相关案件,时常会涉及大量、繁复的证据,稽查这边又尚未进入严格的刑事诉讼程序,所以可能会要求当事人留置配合,随时对数据进行解释,具体时间,就很不好说了。”
“那就没有个上限吗?”江陆离问。
“以我经验,一般不超过七天。”
七天……江陆离深呼吸,目光动了动,“杨律师,我给你看份文件,请务必对外保密。”然后打开手机,点按了几下,递给对方。
“这是……”杨律师接过,粗略看了几眼,“代持?”
“对,”江陆离答,“当事人虽然是法人兼总经理,但实际上,他是替我代持股份,我们签过授权协议,公司实际经营管理都是我在负责,不知道这个,对案情有没有帮助?”
“当然有,”杨律师略做犹豫,“如果真是这样,那倒是个不错的证据。可是……”他抬起头,“江总,这对你很不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