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江陆离再没有过任何消息。

就在他们回京的第三天,金融委救市政策颁布,市场一片欢腾。而类似江陆离这种对冲基金,却有很多不得不黯然离场。

周璟时看着自己账户上多出来的一笔佣金,现在唯有这个,能证明之前一切的发生。

这晚,他闲来无事约了个人。赵汶,汶华传媒创办人,也是他一起长大的发小。赵汶的公司在财经圈不大不小有些名气,而他本人,人称金融圈八卦小王子,号称没有他挖不出的料。

所以当周璟时提到江陆离时,赵汶可是大有可聊。尤其这次她的避险成功,让赵汶着实惊奇,因为据他所知,嵩润内部对于这种基金,是有争议的。

“什么意思?”周璟时问道。

“据我了解,大家都预测股市已到底部,如果政策配合,随时可能反转。而她这种对冲基金,只能保证一定的绝对收益,却做不到在牛市里翻个番什么的。所以嵩润内部对她的看法分歧很大,有几个大客户也有所动摇,据说面临巨额赎回。”赵汶幽幽道,“这次的救市政策,估计有人是准备借题发挥,让她的基金清盘的……但没想到她竟然提前找到了境外的替代品,让基金暂时保住了。”

赵汶摇摇头,继续道:“不过,这市场要是继续好下去,压力只会越来越大。江陆离这只基金客户结构有问题,投机资金占比过大,缺少大的机构户撑腰,这些钱敢冒风险博收益,到时要是真撕破脸赎回,还是逃不过清盘。”

“前几年市场不好,多头们都亏的底掉,只有她一枝独秀,很多人早看她不顺眼了。现在终于等到机会,收益都上的很快,不知她还能不能坚持到年底……”

“喂,你有没有在听啊?”赵汶说着说着,发现周璟时视线默默瞟着前方,一副出神的样子。

“听着呢。”对方应了声。

“哦。而且啊,听说她这次好像是触了霉头,嵩润内部的人讲,已经有好几天没见她来公司了,而且产品会议上,他们陈总也没像以前那样支持她了,加上杜星豪在投资人里一通搅合,我看,凶多吉少,年底榜单这到手的鸭子,可能真要飞了。”赵汶撇撇嘴,其实他还挺欣赏江陆离的,在这个抱团取暖的浮躁市场中,像她这样能坚持自己风格的基金,已经少之又少。

赵汶酌了一口周璟时给他调的酒,“对了兄弟,有个事我正好也想问你,”他看向周璟时,“据说前几天你去了趟上海,还是跟江陆离一块?”

周璟时抬起头,没有回答。

“果然……是你给她运作的资金?”

点头,面对赵汶,任何隐瞒都是多余的,而周璟时认为也没有必要。

“我扌……你俩什么时候扯到一块去的?”对方眼神复杂了一会,突然笑了,“睡过?”

这个问题着实让周璟时有些尴尬,然而他坦白承认:”没有“。

“你可以啊!思想觉悟提高了!”赵汶嗤笑着奚落他。

周璟时轻哼一声,没有接话。但是赵汶方才说的那些,忽然让他有种隐隐的不安。那两天他一直和江陆离在一起,很多事情看似正常,但若仔细琢磨,却也有丝缕的不对劲。特别是最后机场的一幕,还有江陆离那句“再会”,回想起来似含着什么特殊的意味。江陆离这次的操作,恐怕没有外界看上去那么简单。

所以送走赵汶后,周璟时拨了江陆离的电话。这个号码几天未碰,却恍若隔世。要说什么?他也不知道。只是莫名地想听听她的声音,确认一切事情还在正常的轨道上运行。

然而,关机。

多年来风雨里滚打的经验让周璟时有种非常不好预感,他搞不清自己的心态,但他只知道,他现在一定要见到江陆离。

于是,拨通了另外的号码:

“林杰,嵩润的基金,你还拿着呢吧?”

“拿着呢,怎么了?这大半夜的问这个……”电话那头显然一阵迷茫,这人叫徐林杰,就是嵩润酒会上周璟时后来去找的朋友,这徐家产业横跨地产和实业,同时也是嵩润的大客户。

“找个理由,我要见江陆离。”

对面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显然是找了个方便说话的地方,“你见她找我干嘛?”对方奇怪道。

“事情比较复杂,我现在联系不上她,但她最后是和嵩润的人在一起。总之帮我个忙,你是他们核心客户,他们不会不给你面子,算我欠你个人情。”

那边犹豫半晌:“行,等我消息。”

“谢了。”周璟时难得客气。

“哎!”却在想要挂断电话时被叫住,“你这是玩的哪一出?”徐林杰显然不明白周璟时的要求所为何事,他和江陆离之间又有什么瓜葛?

周璟时却沉默了:“回头聊吧,先帮我联系。”

第二天上午,徐林杰果然给他回了电话。

江陆离病了,这是他得到的回复,具体什么病对方也没说,只是被再三要求下,同意下午在江陆离的公寓安排他们会面。

“到底怎么了?”徐林杰电话里问,“我可是拿出准备赎回来要挟他们的,说在最终决定前必须要见基金经理一面。”

周璟时犹豫半晌,道:“江陆离可能惹了点麻烦,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只是前段时间帮她运作了笔资金,感觉非常不对。”

“什么资金?”

“就金融委政策出来前,我帮她把基金里面的一部分钱出到海外做期货。”

“靠!这种操作不用跟我们投资人商量一下吗?”徐林杰的声音明显抬高。他虽然不太懂基金运作的条条框框,但直觉告诉他,如此大事一般是需要提前知会投资人的。“一会儿一块去。倒真得找她好好聊聊了!”徐林杰轻哼一声,挂断了电话。

下午,二人一起出现在了江陆离城东的公寓。

刚进大堂,就看到嵩润的人等在那儿,故作热情地迎接他们。但是大家都明白,这其实是来监视他们见面的。

周璟时心底疑虑更胜,在来人的带路下,进到了江陆离的房中。

这是一套百来平的两居室,装潢简洁素净,是她一贯的风格。

他们穿过客厅,径直来到了书房。

尽管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但在见到江陆离的那一刻,周璟时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那个熟悉的身影坐在书房宽大的座椅中,书桌上四台分列的显示器几乎遮住了她整个人,却掩盖不住眼角那抹浓重的疲惫。距离分别不到一周,她明显瘦了一圈,而且左颊似乎有着微微的红痕。

江陆离自显示器后抬起头,在看到周璟时的刹那微微一怔。“你怎么来了?”声音有些绵软,不似一贯的样子。她得到通知说徐林杰要见她,没有提周璟时。

“我陪他。”指指徐林杰,周璟时没有多言,目光却是深邃了几分。

徐林杰却没有他们那些细微的情绪,直接上前一步问道:“江总,这交易时间你不在公司却窝在家里,让我们这些投资人怎么放心?”语带戏谑。

“我在盯盘。”江陆离指指电脑屏幕,只是伸出的指尖有些微微的颤抖。

“呵呵,那交易谁在做?”

“卢子钰,我的投资助理。”

“投资助理?”徐林杰挑眉,“我们花几百万的管理费是让投资助理交易的?江陆离,我想我们需要私聊一会,在我决定是否要继续投你的基金之前。”

说着看向嵩润派来的人,示意他们先出去。

对方有一瞬的犹豫,却碍着徐少的身份不敢忤逆,最后点点头礼貌的离开。

“江陆离你最好把事情说清楚。”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徐林杰先开口,他被今天这事弄得着实有点糊涂。

“说什么?”江陆离却淡淡地反问,明显并不想过多交流。

“说说你为什么不经我们同意就出钱到境外?”徐林杰单刀直入。

江陆离却笑笑:“基金合同上写了,可以购买专项产品,我这么做完全合规。”

“你……”徐林杰被她掖得一愣,说实话,那份好几十页的合同,他基本没怎么看过,但她这绝对是有预谋的!“那是不是也应该征求一下投资人的意见?!”

问出来自己都觉得少了些气势,所以,一如既往的被江陆离打了回来:“这个没有硬性要求。”

……

徐林杰感到眼角一下一下地跳,这江陆离说话真的气人,却又让人挑不出毛病。

就在徐少拼命构思着如何怼回去的时候,一个声音幽幽响起:“嵩润的人说你好几天没去公司了?”是周璟时。

江陆离闻言一滞:“对,身体不太舒服。”

“哪里不舒服?”周璟时眼神一直盯着她,似是要捕捉其中的每一丝情绪。

“感冒,不劳璟少费心。”江陆离眼神瞥向电脑屏幕,不再与他对视。

“感冒?……”周璟时缓缓移步上前,贴在了江陆离的办公桌前。高大的身躯慢慢弯下,单手支着桌面,目光深沉地看向对方,他伸出手,只差几寸便能抚到江陆离的脸颊,“这是谁弄的?”那红痕在近距离下愈加明显,让周璟时心中狠意暴涨。

一旁的徐林杰则瞪大了双眼,周璟时这动作……是不是有点过于亲密了……他们俩?……

江陆离却是下意识地一躲,微微蹙眉说道:“璟少,你管的有点多了……”

这淡淡的一句话,让周璟时的手漠然停在半空,他凝视着对面人紧蹙的眉头,江陆离说得没错,他凭什么要管呢?江陆离出什么事情,跟他又有什么关系?正如她一开始就说过的,他们之间,只是生意,而现在,生意早已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