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江陆离收拾停当,却接到李辰清的通知,说她最近先不用去公司了。
江陆离蹙眉站在原地,“今天有董事会,”她盯着他,没有问原因,只说了事实。
“梁少有安排,他会代你表决。”李辰清言辞淡定。
江陆离嘴唇抿着,看他片刻,凝眸回身。这必定是那人的意思,跟面前这人说,又有何用。
一身正装行回三层,她在那两方相对的门前停下,视线在梁明钦卧房处扫过,幽深厚重的门紧闭着,里面人许是很早就走了。江陆离在这里也待了一阵,她发现除了李辰清,梁明钦几乎不让其他人进那屋子,也包括她。
瞌眸将头转回,她走到自己房前,暗淡的走廊中连微小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偌大的宅子静得有些空幽。
江陆离在宜远还没有正式接手的工作,所以这突然的改变,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临近中午时,“江小姐,午餐好了。”李姐在二楼的书房找到她,话语恭敬且面带笑容道。
“好,知道了。”江陆离抬头,她在这里待了一上午,书看了几本,确实有些疲。
转至一楼,南向的餐厅中日光明媚,清净的圆桌旁摆着一副碗筷,三菜一汤布置得很好。她看看桌面,又看看窗外,碧树蓝天、花语蝉鸣,却与她的心境格格不入。
走到桌旁坐下,江陆离动筷吃了两口,而后盛了一碗汤,在一旁凉着。
李姐过了一阵转来餐厅,本是想收拾东西,却看到江陆离还坐在桌边,不知在想什么,菜却没怎么动。
“江小姐,是不合胃口么?”她试探着问,“或者你想吃什么,我重新做。”
江陆离感到她的到来,回了神,冲她笑笑,“不用了,挺好的,我吃饱了。”这位李姐,对她总似特别关心,于是江陆离又象征性地喝了两口汤,便放下餐具,“李姐,我出去走走,”一上午都待在屋子里,有些憋闷。
“噢,好的。”身后人应着,而后是收拾碗筷的声音。
江陆离转了个弯,从餐厅与会客室中间的一扇小门步出,这里正好能达到内院。午后的阳光有些烈,气温直线升高,给人一种要晒化一切的灼热感,但却让江陆离觉得真实,至少比待在那屋中,当一盆温室里的花朵来得让她舒爽。
不知不觉遛了不近的路,这院子曲曲折折,青石小道一步一景,中央还有方水池,里面鱼群影影绰绰,莲叶结成阴影覆于其上,让她有些羡慕,这里哪哪都好,就是没什么大树,所以走久了,确实有些晒。
正看着,忽然一方阴影落于头上,江陆离微怔,抬脸,看到一把伞,随后便是熟悉的声音,“江总,外面热,回去吧。”
江陆离转头,看看那人,微笑道,“好。”
屋内,凉意扑面而至,她上了楼,李辰清便没有再跟着。江陆离冷笑,她大致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于是在屋中小憩了一会,便又去了二层。
晚上,梁明钦按时回来,李姐提示晚餐的时候,江陆离下楼见到了他。
“你什么意思?”与他在桌旁邻坐,西式晚餐简洁精致,配了一杯清澈的白葡萄酒,却被她这一问坏了氛围。
对方未回应她的话,“昨天出去了?”却换了话题。
江陆离看着他,“对,”她答,“我不会这点人身自由都没有吧?”
梁明钦切着盘中的煎鱼,“出去干什么了?”仿佛只是闲聊。
江陆离目光定在他手上,餐刀的银白与那皮肤之下突出的血管相应,有种诡异的和谐感,“你都知道,何必再问。”她答,将目光向上,落于那人脸际。
“我不知道,麻烦江总解释。”专注于食物的人语调冷冷的,头也没抬,只悉心将那鱼一分几半,叉了一小块放入口中,咀嚼几分,端起一旁的酒轻抿。
江陆离看着他泰然自若的样子,“梁总,有话请你直说,不必搞这些弯弯绕绕。”
“呵呵,”对面人终于浅笑,抬起头,“江总,你不就是去买了杯咖啡吗?”
江陆离看着他,“你不用阴阳怪气的,对,我去了璟江,所以你报复。”不过就是这个理由,左右要有人说出。
“报复?谈不上,”那人闲适道,“只不过,江总既然不知道该怎么上班,那就先别去了。”
江陆离手在餐具上微紧,目中灼光隐现,却没说话。
餐厅中响过轻缓的刀叉碰撞之声,半晌,“我吃好了,你自便吧。”梁明钦将那配餐的酒饮下,撤了椅子起身,便向外走。
“梁明钦!”江陆离叫住他,“宜远的制度就这么随意?高管说不去就不去?”
那人在她的声音中停下,“高管是我任命的,出问题我负责。”他没改变方向,也没看江陆离,“怎么,让你休息休息还不好?天天往出跑,多累。”
江陆离自餐桌后盯着那人,“谢谢梁总关心,我没事。”声音阴恻。
梁明钦停了几秒,嘴角轻轻浮起一个弧度,“江总还真是好员工,闲都闲不住,”他下巴微微上抬,“就这么想给我干?”这话语义没有问题,却听着别扭至极,特别是从梁明钦口中说出。
他冷峻的面庞半转着,“陆离,你有你的底线,我也有我的,所以咱们最好谁都不要踩,否则后果自负。”说罢转回身,出了餐厅。
之后几天,江陆离依旧待在这宅子中。
梁明钦很早就会出门,坐老曹的车。而李辰清,就在她这边待命,或者说,监视,更贴切些。
而同样是这几天,周璟时却没闲着。
立案撤销的第二天,他就回了公司。卢子钰递给他一打辞职信,还有那个文件袋。
他坐在阔别已久的明亮室内,打开那方暗雅的棕色,里面东西不多,几张协议、两个小盒子。
周璟时拿出那不多的纸张,翻着看了一遍。协议简单却饱满,股权、收益统统不要,但对应的,也把责任撇得一干二净,明晃晃地要与这里再无瓜葛。
协议最后的签名处,贴着一张随意到不太走心的便签,上面亲书三个字——分手吧。
周璟时眼中是浓墨般的黑,他看着那字迹,觉得自己进去一次,连涵养都变好了,若是以前,他掘地三尺也要把江陆离挖出来,让她亲口说清。但现在,他只冷冷笑了笑,甩下那几张纸,将文件袋蓦然倒竖。
接连两声闷响,两个盒子从袋中跌落。
周璟时执起蓝色那个,拿在手中把玩,皮纹质地的四方被指腹旋来转去,看不到的莹亮仿佛被揉搓过的真心,最后被扔在冷硬的袋子里,物归原主。
周璟时想,他是不是该庆幸,事情发生在求婚之前?若是差了一个晚上,那他现在,才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骨骼分明的手掌移出桌面,轻转,那有些重量的小盒无法挣扎地跌落,嗵地一声坠入一旁的垃圾桶中。
周璟时看了看,转回头,还剩一个绿色锦缎的,孤单地躺在桌面上,似在瑟瑟发抖。他想了想,拉开抽屉,将那东西随意丢了进去,仿佛别有他用。
做完这些,他出到办公室外,布置了几个产品的事,顺便叫了卢子钰进来。
“公司在管规模还有多少?”他问。
“不到五亿……”卢子钰答,真是墙倒众人推,自从周璟时这事立案,璟江规模就连续缩水,现在已近一半。
周璟时没说什么,“产品运行怎么样?”只接着问道。
“运行基本正常,净值都在指数以上。谢总不是走了么,他的产品是刘总在管,现在孙总回来了,压力能小好多。”
周璟时点点头,“这段辛苦你了,”他说。
“没事,”卢子钰低下头,似有什么不能言说的心事。
“子钰,”对面又叫她名字,“她走之前,说了什么吗?”终于,问到了这里。
卢子钰手放在膝头,“璟少,你别问了……”她脑中蓦又出现了江陆离走前的场景,她哭着问她,她淡然地回应。
周璟时大概猜到了什么,也没再继续,让卢子钰帮他调整了公司系统,将之前江陆离管的那些业务板块和数据放入他的OA中。
“量化这块你就继续管吧,”他最后对卢子钰说,便让她出去了。
澄净的玻璃窗前,周璟时举着手机,“喂,许哥,对,我没事。嗨,瞎折腾一通,都是误会。你下午有空么,之前说的那个,就老板要移民那个,还在转吗?行,那下午见面聊。”
他挂了电话,眼睛看向远方林立的高楼。
他这办公室正好朝南,所以入眼最高的一栋,便是那片繁华之地的标志性建筑,也是宜远中国所在地。
周璟时嘴角微微绷着,从前的明昧张扬仿佛一夜间变了味道,取而代之是眼中晦涩的深沉。
“周总,一起吃饭?”办公室门被敲响,是孙辉。他和周璟时经过这一遭,反而密切了许多。这人在里面,也面临了想不到的压力,但他最后一没说通道的事,二没乱咬人,也算十分讲究了。
“不了,我约人了。”周璟时说,却跟他们一起下了楼。
他站在去地库的电梯旁,一边刷手机一边等着,却不知怎的,觉得今日这大堂的空调有些诡异,吹得人后颈麻麻的,他不禁用手摸了摸,也无甚特殊。
这时,电梯来了,他抬首,看着里面涌出的人流,下意识向旁闪了半分,那感觉便又流转到颈侧。
周璟时微微蹙眉,迈步走进轿厢,回身按了关门键。
中午,他回了趟咨询公司,跟助理小程交代了几件事,主要是艺廊那边,清理掉小旭之前可能知道的所有痕迹,还有各种权限。
之后他来找了许哥赴约,这人之前跟他提过,身边有位做私募的老板,业务干得不错,但申请了很久的境外国籍下来了,所以准备举家移民,国内的产业,包括这家基金就准备打包出手。
这是家有A类牌照的公司,所以周璟时之前就表示过兴趣,但当时璟江规模已经凑得差不多了,所以权衡风险,还是决定自己去申请。可现在,璟江的牌照因为这次的事又被撤回了,所以兜兜转转一圈,他还是坐回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