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公司底子还算干净,老板中间也找过其他接盘人,却由于监管对控制权变更要求很高,都没做成。

周璟时笑笑,“我们可以,我这边团队资质很好,局里我也熟,很多事能沟通,变更不会有实质性障碍。”他悠悠喝了口茶,“大概要他们配合半年吧,我先以小股东身份进入,逐步收购过来。”

“那问题不大,”坐对面的许哥也笑笑,“你出手,我放心。只是成本这边,璟少怎么考虑的,他们之前谈的几家都在八百万左右。”

周璟时看看对方,“八百万的不是都没成么,”他笑笑,“可能客群有问题。”转而拿了桌上的烟,替对面人点上,“要不试试我这四百万的?”氤氲的的烟雾中,二人视线相交,“差价有许哥三成,你多协调。”

没过两天,那边来了消息,说可谈。周璟时便派了咨询公司的团队过去,开始尽职调查。

幽深的眼眸看着窗外夜色,酒廊中流动着淡淡音乐,自从和江陆离在一起,他晚上已经很少过来这边了。酒液入腹,那些过往仿佛一场梦,他亲手蜕去曾经的自己,做了分量过重的许诺,到头来,却除了连告别都省略的嘲弄,什么都没有留下。

远处走来几人,周璟时放下酒杯,笑着起身。这次收购的事如果能成,他会把璟江的团队整体迁移,资质他一定要拿回来,不管用什么方法。

一如他失去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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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的大宅中,江陆离将这周看的第六本书放回书架。

连着三四天,梁明钦都很晚才回来,不知是去应酬,还是单纯加班。所以几乎一整天,这房子中除了李姐她们和偶尔露面的李辰清,就只有她。

她不是不能独处的人,只是现在,这状态来得不但被动,而且范围很小。只要她出到主屋之外,就会有人不远不近地跟着,以至于后面几天,她干脆就往复于书房与下沉层之间,省了彼此麻烦,看起来也甚是悠闲从容。

周日一早,梁明钦终于在往常的时间出现在餐厅,江陆离缓缓坐到他身旁,“梁总最近好忙啊,”她看看他,语中带了些别样意味。

“还好,”那人轻声回道,开始安静用餐。

盘中菜色简单健康,江陆离也随意吃了几口,便抬起头,“请问梁总,我何时可以去公司?”她目光深沉,刻意加了‘请’字,不似以往的风格。

那人将煎蛋一切为二,“这么着急?”态度未置可否,只专心在食物上,视江陆离看他的眼神于无物。过了不长不短的时间,待盘中餐品已寥寥无几时,梁明钦方才拿起手边的橙汁喝了一口,“再歇歇吧。”他悠悠开口道,眼神抬都没抬,说完,起身便要离席。

江陆离餐具啪一声放下,“梁明钦,你这是非法拘禁。”她声音不大,却分量足够。

已离开座椅的人停下,“拘禁?”这蓦然入耳的总结让他笑了笑,“你待了五天,就总结出这个?”梁明钦回过身,眼中带着淡淡柔光,“那你报警吧。”他看向身旁人,坦然说道。

江陆离坐在那儿,抬着头,“我怎么敢,梁总……”

“呵,”梁明钦清俊的眉眼弯着,手指搭在桌子边沿,“你吓到我了,陆离,违法的事,我不做的。”那口气悠悠,“从始至终,没有人逼你留下。”

那眼中是种淡定的自然,二人就这么隔桌相对。服务在侧的人已悄然退下,宽敞的餐厅中,只有不时的鸟鸣声自一扇开启的窗中流入。

“确实,没有人逼我,”最后,还是江陆离笑笑,“是我多管闲事。”她面带几分戏谑,将身前的餐盘向里推了推。“可是梁总,你说,这闲事之所以我能管,是因为谁呢?”凌厉的目光复又看进对方眼中,带些点到但不说破的分寸。

梁明钦立在桌边,没有答她的问话。

江陆离眼尾挑了挑,“梁总,有些事你可以做到不着痕迹,但不管你怎么洗,我并非本人意愿地待在这里,你就是胁迫。所以,我诚挚建议你还是包装一下,别搞得太**,大家都不好看,也坏了你一贯的风格,你说呢?”唇角挂上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等着身前人思考她的提议。

对面的梁明钦闻言嘴角微抬,“怎么算包装,让你去公司?”

“对,”江陆离答,“至少看起来,咱们各取所需。”

“呵,考虑得还挺周全,”那身影面对着餐厅亮堂的玻璃窗,休闲的装束退去些许严谨,梁明钦闲适地走了几步,行至江陆离身后,“可是陆离,如果按你所说,是我拘禁你……”他微微低身,手撑在椅背上,声音离她很近,“那么在家,在公司,又有什么区别呢?换个地方罢了。”

那呼吸打在她耳畔,有种淡淡的麻痒。

江陆离不否认,他其实说得很对,绳子短点长点而已,本质是一样的,但是于她而言,却天壤之别。所以她坐在椅中,凝神忽略那气息,“梁总别忘了,在整个逻辑中,我的见利忘义也是其中一环。所以去宜远工作,还真是挺重要的一件事,为了全局圆满,咱们何不给彼此个面子?”语气柔缓却戳人心尖。

梁明钦就那么停了几秒,“陆离,你总是给我惊喜。”原本压低的身体缓缓回正,“今天天气不错,陪我去打场球吧。”

笑着勾了勾那颈间碎发,看着身前人站起,说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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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本就在西郊,离梁明钦常去的球场不远。

青翠的草地上,他们并排走着,一如当年。

“没想到,你也会有自欺欺人的时候。”那人在她身侧笑笑,意有所指。

“呵,所以说梁总高明啊!”江陆离走近那白色小球,将杆拿稳,蓄势挥出。她最近打球不多,水平没什么进展,所以一如既往地拖了后腿。

梁明钦看她打完,笑而不语,只默默走前两步。

江陆离收了杆看着球的方向,忽然感到有阵气息靠近,“之前看你压力比较大,我就没纠正,”是梁明钦,站到她身旁,“你忘了吗?我们说好的,不要再叫梁总……”声音响在耳畔,提起她刻意而为的曾经。

江陆离停了动作,站在原地。

梁明钦见她默默,轻声笑笑,“是你亲口说的,所以以后,可不能再叫错。”

江陆离感到那人转过头,目光凝在她身上,仿佛期待着什么。她瞬间了然,这人,开始出价了。

见她半晌无声,一只手轻探她额头,“怎么了?不舒服?”眼中含着关心,“确实有点热,我们回去吧。”说着拿过她手中略沉的球杆,回身向不远处的白色小车走去。

“上次董事会没什么重要的事,我就替你表决了,纪要你想看的话,找Allen要就行。”返回的路上,梁明钦开始聊起工作。

“好,”江陆离答。

“明天,股权部还有例会,你可以继续上次的安排。”身旁人说着。

“好的,”她也回。

“所以以后,你就打算这么和我说话了?”那人扯唇,是开玩笑的语气。

他们坐在平稳行驶的小车后方,虽然有些杂音,但江陆离还是听到一声轻叹,“叫我一声,就这么难?”那人摇摇头,仿佛不可思议,“陆离,面子是要相互给的,何况我要求不高,”他转头看看她,略停了几秒,“剩下的,就看你自己吧……”

那之后,他们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准确地说,是连说话都很少。

回到宅院,已是下午。二人分别回房,李辰清跟着梁明钦进了屋,似乎有什么事要汇报。

江陆离则回了她房中,稍事休整,有些疲惫地躺在**,那人的要求,看来简单至极,可于她,却难于登天。然而,梁明钦的意思也很清晰,想要,就付出,公平合理。而这机会,偏偏还是她递给对方的。

于是她幽幽望着天花板,思忖间,却被一阵忽至的敲门声惊扰。门外传来李姐的声音,“江小姐,是我,给你送点水果。”

江陆离起身,将门打开,李姐站在外面,手中一个托盘,玻璃器皿中色彩缤纷。

“谢谢,”江陆离说着,请她入内。

李姐进到屋中,将那托盘在榻前的小桌上放好,“江小姐,我配了杯竹蔗荷叶水,你们打完球正好解暑。”她和蔼地笑笑,看向江陆离。

“谢谢,”江陆离又谢了一次,见那人眼神看在她身上,突然开口道,“李姐,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见过?我总觉得你很眼熟。”

对面人明显一怔,“是吗?也可能吧。”随后尴尬地笑笑,“不过我是南方人,在HK就跟着梁少,江小姐常去那边?”

江陆离也笑,回身端起托盘中的小婉,叉起一块芒果,“也不常去,”她说,“可能就是眼缘吧,”随即将那艳黄放入口中。这位李姐,自她到来那日,似乎就对她有种特殊的关注和关心。

“您从小就跟梁少一起吗?”于是她闲适地接着问道,特意随了她的称谓。

李姐却摇摇头,“不是不是,我来这边也就五六年吧,不过梁少对我们都很好。”那神情真挚,不像是装出来的奉承。

江陆离又吃了几块水果,喝了一口那微甜的荷叶水,“梁少人确实不错,”她说,“李姐,我觉得咱们特有缘分,你先忙吧,有空多聊。”

“好好好。”那人笑得眉眼弯弯,“那我先不打搅了江小姐。”说着返身,退了出去。

江陆离目送那背影,眸中是淡淡的若有所思。

晚饭时,她又和那人坐到一起。

餐桌上四菜一汤,蒸鱼、荷叶排骨,还有两个青菜。

梁明钦朝她笑笑,先动了筷,于是二人就那么无声地吃着。

窗外渐渐暗淡,梁明钦中途接到个电话,去了会客室,餐厅就剩江陆离一人。过了一阵,旁人见她也落筷,送上一杯干白,“江小姐,梁少在露台等您。”是恭敬的通知。

江陆离接过那酒,看了看,缓缓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