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渊在进入森林的一路上都做了各种各样的标记。
不止是挽成圆环的树枝，还有树下的石子、枯叶、干枝。
他在确保不会被风或雨水冲刷走的前提下，用偶数在树的各个地方，做了很多只要掌握了线索就能一眼了解到的记号。
只要依靠他，就一定能走出森林，可是，他却还是做了这些标记。
韩璃看着面如死灰的周承渊，心里开始害怕了。
他好像已经做好了自己会面对的最坏的打算。
韩璃很怕那天他反反复复说过的那些话，最终一语成谶。
但眼下没有让韩璃多想的时间，她假装叫醒了周承渊，把耳朵凑到他唇边。
“哦，往前是吗？好的。”
吴宇鹏侧过头看了一眼，“他真的醒了？压根就没听见他说什么。”
“我能听见不就好了？继续往前走吧。”韩璃心虚地白了对方一眼，自顾自迈开了脚步。
在周承渊记号的指引下，两人很快就走出了森林，在隐蔽的地方找出了车子。油还算多，应该足够开到有医院的地方。
“走吧。”把周承渊安置到后座上，韩璃说。
“等会儿，我开个导航。”吴宇鹏不疾不徐地打开GPS，搜索诊所。
最近的一家小型私人诊所距离他们的所在地有三十多公里的距离。
“我去！这么远？！”
吴宇鹏又换了“医院”的关键词。
这回倒是出来了很多选择，但是符合顾训要求的，依旧很远。
“能不能快一点儿？再晚就来不及了！”韩璃忍不住催促。
她想起周承渊一直重复要去医院的话，偷瞄了一眼导航。
考虑到多方面因素的话，附近只有一家小型综合医院可以选择。
韩璃皱起了眉。
“算了算了，就这家吧，应该没事。”吴宇鹏嫌麻烦，懒得再顾虑什么，发动了汽车，跟着导航朝韩璃也发现的医院开去。
那家医院不到十公里的距离，加足马力全速前进，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韩璃没有多想，下了车就去医院里找护士和医生。
这是一家私立的小型综合医院，小到只有一栋楼，病房和门诊连在一起。
医护人员很快推着担架床跑了出来，观察了周承渊的情况，马上把他送往了急救室。
很奇怪，明明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但是，有些护士和医生的脸很眼熟。
没有见过他们的印象，就是觉得眼熟。
韩璃不敢表现出异样，跟吴宇鹏等在急救室外。
大约三五分钟，从里边出来一名全副武装的医生，“谁是家属？”
韩璃没有多想，愣愣地站起来，走了过去。
“怎么回事，可以描述一下吗？”医生问。
韩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说话的声音还有些抖，“昨天他精神不太好，今早起来开始发低烧，之后就开始吐血。再之后变成了高烧，吐血更严重了，就昏迷了。我们问过医生，说是内脏破裂出血，但是因为没有设备，具体的他也说不准。”
“患者吃了什么吗？”
韩璃想了想，“没有吧。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偷偷吃什么，但是我看到的，就只是吃了一些鱼汤煮的面条，我也吃了，但我没事。跟我们一起……”
“咳！”吴宇鹏突然咳嗽了一声。
韩璃瞄了他一眼，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我知道了。”医生没有觉察出异常，淡淡点了点头，“麻烦两位耐心等等。”
转身回到急救室前，他对着身边的护士低声说了句什么。
护士意会，连忙小跑着离开了。
韩璃的脑子一团混乱，一方面她担忧着周承渊的情况，另一方面又在考虑求救的问题，可她不敢表现得太引人注目，毕竟吴宇鹏有枪，是个危险人物，万一对无辜群众造成伤害，就麻烦了。
“搜捕顾训团伙的行动还在进行中，目前警方分析，顾训团伙有可能挟持人质逃离了长川，长川附近依傍着知名的长川彡显地森林，环境十分危险，但顾训和挟持的人质周某，是动物方面的知名专家，因此……”
急救室外悬挂的电视上，正在播放长川新闻频道，右上角的“直播”二字很是醒目。
吴宇鹏的神经崩了起来，他下意识摸向腰间的手枪，警惕地盯着周围看病的人。
“你要是敢乱说话、搞小动作的话，别怪我拉着周围这些人一起垫背。”他凑到韩璃耳边，压低声音说。
韩璃握着口袋里的枪，点了点头。
刚才离开的护士带着另一名医生回来了，两人奔跑的很急。
路过韩璃这边的时候，这位医生好像顿了一下脚步。
他戴着口罩，看不清楚脸，可颀长的身影让韩璃莫名觉得熟悉。
韩璃眼巴巴看着医生收回了目光，想让他注意到自己，又害怕他注意到自己。
怎么办呢……
她现下才觉得自己的专业知识多么的不过硬，几件事堆在一起，就自乱了阵脚。
这种让人想依靠的熟悉感又是怎么回事……
“怎么样了？！”后进入急救室的“医生”急忙问道。
躺在面前的人脸苍白的像一张纸，虽然输了血上了呼吸机，但情况没有减轻半分。
“我们已经问过了，家属并不清楚患者有没有吃什么别的东西，之前初步分析是植物中毒。但内脏出血很严重，已经照过X光，您看。”
医生把新送来的片子拿起来，指着上边一块阴影，“小肠这里有一块长三到四公分的长方形锐利物体，结合内脏出血分析，患者的咽喉、食道、尤其是胃和小肠，都是被这个锐器刮伤的。但是他指尖发青，口腔内有密集小泡，其实也符合植物中毒的状态，因此我分析患者确实也中毒了，不过程度不重。”
口罩摘了下来，许鸿超惊愕地接过片子，看着个锐利物体，“这是什么？”
“我个人认为，只是我的个人估计啊，大概是，手动剃须刀上的刀片，不然不会有这么严重的大面积出血……所以，患者必须得马上进行手术，一旦刀片继续往下，造成的创伤更多，恶劣影响更加不可逆转。”
许鸿超脚下有些不稳，他摆了摆手，“先去手术，你们先去手术！”
“手术室已经在准备了……”
“刘医生，可以送患者进入手术室了！”护士喊了一声。
急救室忙作一团，许鸿超眼看着周承渊被急急忙忙推出去，往手术室送。
他一把拉住刘医生的胳膊，“我把他交给你们了，务必让他活下来！拜托了。”
“我们会尽力的。”刘医生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该死……”许鸿超一个人待在急救室，久久没有回过神。
这家伙……
“该死啊！”他压着嗓音骂了一句，抓起手边的东西，想丢出去，还是理智地克制住了自己。
周承渊离开安城前，私下找过许鸿超，在对方一头雾水的情况下，强行输送了他的计划。
他告诉许鸿超顾训逃跑后，就算一直怀疑他的逃跑路线，也不要涉足长川的森林，自己失踪后，马上派人在森林附近的医院驻守。
“这家医院是离森林最近的，而且是小型私立医院，地处偏僻，一般不会被人怀疑。”周承渊说。
如果超过三天他还没有出现在医院，那时候再进入森林寻找也不迟。
如果这话换成别人说，许鸿超是不信的，但是这些是从周承渊口中说出的，他就算再不相信，也一定会拼上一切完成他的嘱托。
他起先怀疑为什么要待在医院驻守，而且只是这一家医院。
“一般的小打小闹应该不会被送医吧，这可是在逃亡的路上。”当时许鸿超是这么问他的。
周承渊听过只是笑了笑，还难得开了句玩笑，“放心，山人自有妙计。”
今天，距离周承渊所交代的日子，刚到第三天。
十多年了，许鸿超以为自己早已经足够了解周承渊，他以为他们已经成为了最亲密的好朋友。
可今天许鸿超才发现，自己对周承渊知之甚少。
他低估了周承渊对一定要抓住顾训的决心，也低估了周承渊对自己性命的珍视。
他完全没有想到，为了计划有条不紊地周密进行，为了让顾训步步入局，为了让一切按照周承渊自己的想法走，他竟然，在最重要的一步里，选择了搭上自己的命。
这一条“妙计”，原来是要靠命换回来的。
“大概是，手动剃须刀上的刀片。”
许鸿超的喉咙有些发紧，他用手扼住脖子，可喉咙里还是抑制不住地疼痛发烫。
他早该想到的，那片森林只有周承渊一个人可以保证走出去，他的命是除了顾训之外最金贵的，他肯定是没有办法对顾训动手，直接拿自己开刀显然最轻而易举。
这个混蛋。
这个疯子，疯子！
疯子！
许鸿超狠狠在自己腿上敲了几下，又不足以发泄心中的憋闷，干脆照着脸上自扇了十几下巴掌。
打完后，他抱着头蹲在地上，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片刻，他回过神，抹了一把脸，重新戴上口罩。
那家伙用命换了这一切，总不能在他许鸿超这里掉了链子。
他深呼吸了几次，推开了急救室的门。
韩璃和吴宇鹏已经跟着去手术室了，许鸿超故作冷静地去手术室找他们。
看到韩璃，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沉声开口，“谁是家属？”
“是我。”韩璃从椅子上站起来，朝许鸿超走上去。
看到他只露出的两只眼睛时，韩璃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