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渊……”韩璃带着哭腔叫了他一声。
汽车颠簸了一下，周承渊从韩璃的背上滑了下来，跌在了椅座上。
他的右半边身子完全被血洇湿，右臂附近受了伤，现下伤口还在往外汩汩地淌着血。
“周承渊，你还好吗？周承渊！”冷风和眼泪刺激得韩璃眼睛生疼，她努力控制情绪，告诉自己务必要冷静。
可是手抖得更厉害，身边人始终得不到回应，让她怕得要命。
二十多年来，韩璃从没有像现在这么怕。
她腾出一只手，朝周承渊的手摸索。他的手沾满了血，很凉，但韩璃感觉到了微弱的脉搏。
身后的路虎穷追不舍，站在天窗口的人，又预备朝韩璃他们开枪。
一声子弹出膛的冲击音，韩璃吓得缩了缩脖子，下意识紧紧握住周承渊的手，近乎认命地闭上了眼。
可子弹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天窗的狙击手被一枪击杀，是别处开的枪。
玛莎拉蒂拐弯向右，拐弯处有六七辆黑色的轿车等在那里，车外有十几人，一半都有枪，韩璃心里咯噔一声，不确定这些人跟身后的那一群是不是一伙的，她放慢了车速。
看到韩璃，轿车前为首的人冲她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快走。
“咳……”昏厥的周承渊吃痛地干咳一声，轻轻回握了一下韩璃的指尖。
韩璃扭头看他，“周、周承渊？你没事吧？！”
“咳，”周承渊艰难地调整了一下坐姿，仰头靠着椅背，声音很微弱，“这些人，是支援我们的……一直开，你用卫星电话回拨，对面，会告诉你怎么办的……”
话音未落，身后响起一连串的枪声，韩璃根本不敢往后看，只顾踩油门拼命向前。
“好、好，你不要说话了，都交给我。”她抽泣着翻找掉在地上的电话，回拨了过去。
那边很快接了起来，接电话的是个女人。
韩璃抽抽嗒嗒地开口，“我、我们已经遇上了接应的车队……现、现、现在怎么办？”
对面短暂停顿了一下，说，“下一个路口之后，折返回主干道，往城里开，快上高速前会有车去接你们，把玛莎拉蒂弃掉。怎么是你，承渊呢？”
女人的问题让韩璃瞬间泪水决堤，她回头看了看身边紧闭双眼的人，无措又绝望地嚎啕大哭，“中枪了，周承渊、周承渊他中枪了……我也、我也不知道伤到了哪里，一直在流血……”
韩璃一口气没上来，咳嗽了几声，“他一直在流血……”
“韩璃，你别慌，冷静一点，”女人沉声安慰道，“会没事的，你们现在是安全的，十五分钟内一定可以和接应你们的车遇上。”
“等不及啊！我怕等不及了！怎么办？周承渊一直在流血……”韩璃哭得喘不上气，甚至都握不住电话。
一只手缓慢地搭在了她腿上。
周承渊再度醒了过来。
他吃力地摘掉花了的眼镜，看着韩璃笑了笑，“别怕，来得及的。我不会死。”
他抬起手拿过卫星电话，气若游丝，“我没事，你也别担心，别墅见。”
他把电话随手一丢，像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虚弱地歪靠在韩璃身边。他摸到了右边一直血流不止的伤口，勉强用手堵住了。
撕裂一般的疼痛和失血过多的眩晕让周承渊很难保持清醒，他半眯着眼睛，大口喘着粗气。
“周承渊！你要是因为流这么点儿血就睡过去，我这辈子都看不起你！”韩璃带着哭腔，在他耳边大声嚷嚷着。
朦朦胧胧的，听不真切，他勾唇笑了笑。
“我都说了让你不要管我，蹲下，蹲下！你干嘛扑上来啊！你这个笨蛋，你不是学霸吗？怎么趋利避害都不懂？简直就是个笨蛋！”韩璃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的。
“你又不是害，怎么避？”周承渊努力挑起眼看着满面泪水的姑娘，“我不想，只做那个被你保护的人。”
韩璃回头看他，正好一滴泪落下来，和周承渊的血混在一起。
“而且，你不耐疼，有点儿什么，肯定又哭又闹的，烦死了。”
“周承渊……”
“韩璃，回安城去吧，别待在我身边了。”
“放屁！”韩璃吼了一声，“你别想把我推开，从今以后，别动一点儿这种念头，我告诉你，不可能！”
没有回应了。
周承渊靠着韩璃，紧紧闭着眼，嘴唇没有一点儿血色。
他就像抽走了生气的纸片，轻飘飘地躺在韩璃身边，似乎连身体的重量都感觉不到。
那只按着伤口的手，此时有气无力地垂在身侧，血凝固在手上，是刺目滚烫的痂。
“周承渊……”韩璃轻轻碰了他一下，毫无反应。
神经再度紧绷了起来，韩璃又推了他几下，声嘶力竭地大吼，“周承渊！周承渊周承渊周承渊！别开这种玩笑好吗？一点儿都不好笑啊！”
韩璃晃着他，泪完全模糊了视线。
她胡乱擦了一下眼睛，强迫自己一定要把车开到更安全的地方。
车内的温度越来越高，焦糊味也越来越重，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车子突然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熄火后，再也发动不着了。
韩璃拿着卫星电话，慌里慌张地下车去找不远处的接应。
周承渊还留在车上，仍旧一动不动。
韩璃赤着脚在坑洼不平的路上狂奔，大衣太碍事，她索性把它脱了，只穿着一件毛衣，奔跑在凌冽呼啸的冷风中。
几百米后，前方极速驶来一辆SUV。韩璃看清了车牌，招着手哭喊着跑过去，被石头绊了一下，狠狠摔倒了。
车在她面前停下，几个人从车里下来，把她扶起来。
韩璃顾不上疼痛，拉着其中一个人的手就往回跑，“快救周承渊，快一点！”
“我们去接周先生，您不要过去了，就留在车里休息，别担心。”
“不用，我得陪着他，我带你们去，开车快一点。”韩璃挣脱开旁人的手，率先上了车。
几人见状，也赶紧回到车里。
很快赶到了报废的玛莎拉蒂旁，韩璃带着他们下了车，后备箱的设备十分齐全，周承渊很快被人抬出来放上了担架，送进车里上了呼吸机。
“没关系吗？他一直在流血，怎么叫都叫不醒。”看着周承渊，韩璃又哭了。
医生安慰道，“先生他失血过多休克了。很危险，去了别墅得马上输血，好在路程不远，您不要担心。先喝点水压压惊吧。您脸上和其他地方的外伤也要处理一下。”
“先不用，我没事。”韩璃听不进去安慰她的话，推开别人递上来的水瓶。
她坐到周承渊身边，轻轻握住他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泪还是一直流，根本停不下来。
旁人不好在说什么，由她去了。
车很快开入了国道，上了高速，经过收费站后，又过了一会儿，驶进了一条绿化很好的路。
长川最著名的别墅区，就隐匿在这一片郁郁葱葱之后。
车子最终在一栋别墅前停下。
门外等着好几个人，最中间站着个身材高挑，气场十足的女人。
看车来了，她先一步小跑过来，看周承渊被推下车，焦急地问，“情况还好吗？要不要紧？”
“比想象中严重很多，先生失血休克了，要马上输血。”医生招呼其他人把周承渊推入别墅，边跟女人汇报。
韩璃的妆都哭花了，浑身脏兮兮赤脚跟在身后，听到医生的话，她忍不住哭得更厉害。
女人看见了韩璃，轻轻揽了一下她的肩，带着她一起往别墅里走，“别哭，会没事的。”
这栋别墅远比想象中还要大很多，一楼走到尽头，是被布置成手术室的小房间，医生嘱咐身边人去冷库取血，之后就走进了房里，叮嘱闲杂人等不要进来。
“应该是被流弹击中了，您两位在外边等着就好，其他的交给我。”
女人点点头，“辛苦你了。”她回头看韩璃，“她也受伤了，找一个护士……”
“不用，不用管我，先以周承渊为重吧，我这点小伤真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韩璃打断她，抢先说。
医生点点头，转身进了屋，关上了门。
有几个护士拿着血袋陆陆续续也进了房间。
韩璃立在一边焦急地看着，双手紧握在一起。
身边的女人不知是什么时候离开、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手中多了一小瓶酒精棉球。
她拉着韩璃坐到就近的沙发上，帮她处理伤口。
“我真的没……”
“别动，随便消消毒，我知道你没事，但是你现在脏兮兮的，细菌进到伤口里就不好了。”她的声音很温柔，还冲韩璃笑了笑，“本想让你洗个澡吃点东西，但估计你都没心思做，就等他手术结束出来吧。”
对方看长相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妆容精致，长发束在脑后。她穿浅灰色丝绸吸烟装，阔腿裤，红底细高跟鞋，跟周承渊有一模一样社会精英的派头。
真的很好看。
韩璃盯着她的脸，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很面熟。
“你就是，刚才接电话的，那个……”
“对，是我。听说你来的路上一直在哭，”她轻轻摸了摸韩璃的头发，“别担心，徐医生是长川数一数二的外科大夫，肯定没问题的。我们不能去医院，你知道的吧？”
韩璃点点头，“枪伤会牵扯到警方进来，到时候难免打草惊蛇。”
“嗯。耐心等等吧，会没事的。对了，承渊有跟你说起过我吗？”
韩璃看了她一眼，又移开了目光，“我也不知道算有还是没有，就说有个长川警方那边的线人，是他这头儿的……”
女人忍俊不禁，对韩璃伸出了手，“那我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凌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