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渊醒来时，是当天晚上九点多。
麻醉药的药效完全过去了，他是被痛醒的。
他用了十几秒钟回忆起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判断出了自己身处何处。
他挣扎着动了一下，腿有点沉。
一个圆乎乎的脑袋趴在他腿上睡着了，身上盖着一条薄毯。
“咳。”周承渊低咳了一声。
韩璃警觉地坐起来，眼睛亮了，“你醒了！太好了！有哪里不舒服吗？饿不饿？有点黑，我开一下灯啊。”
她轻轻伸出手盖住周承渊的眼睛，旋亮了床头柜的小夜灯。
她的手很暖，指尖残留着护手霜的香气。
韩璃放下手，看着周承渊笑了笑。
他这才看到她的眼睛，十分红肿，不知道哭了多久。
周承渊想坐起来，她赶紧阻止，“你要这样躺几天，医生说最好静养，别乱动。”
“我没事。”开口之后，发现自己的声音很沙哑，他又咳嗽了一声。
“有事没事不是你说了算的，别起来。”韩璃按住他，不让他动。
她拿起床头的眼镜盒，取出眼镜给周承渊戴上，“眼镜帮你洗干净了，还好没坏。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先喝点水吧？”
“不用，不饿。”周承渊拽住她的胳膊，“别忙了。”
“不饿也先喝点水，我去叫徐医生过来，让他看看你的情况。”韩璃轻轻拍了拍周承渊的手。
她先倒了杯温水喂给他喝了一些，又给徐医生打了电话，重新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手机给我，我给鸿超打个电话。”周承渊说。
“不用打了，白天我打过了。”
周承渊吃力地挑起眉，“你跟他怎么说的？”
“我说我们应该进入长川的时候就被盯上了，对方很大概率就是金成泽那边的人，直接想置我们于死地，下手非常狠。鸿超哥让我跟你说，目前无名尸的身份信息依旧没有查到。我也跟他说了凌旭的事，但是没提她的名字，你一直没说她的身份，应该是为了保护她。她和鸿超哥，我猜都不知道双方的具体身份吧。”
“嗯，”周承渊微微颔首，“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韩璃焦急地问，“我不怕你生气，凌旭她……真的没问题吗？为什么经她的人介绍，我们就出了这样的事？上次也是，安城那个鸟贩子的下落至今没有找到。”
周承渊很肯定地说，“凌旭和鸿超一样，是我们唯一能相信的人，他们两个绝对可靠，一定不会做任何不利于我的事，相信我。”
“她身份可不一般，你怎么会认识她？她是你的什么人？”
周承渊刚要开口，房间门被推开了。
凌旭和徐医生一起走了进来。
“吓死我了！你终于醒了，要是你有点什么事，让我怎么跟你爷爷奶奶交代啊！”凌旭掀亮房间的大灯，急匆匆地走到周承渊床边，查看了一下他的情况。
周承渊抬头看着她虚弱一笑，“不是好好活着吗？担心什么？”
“幸亏你好好活着，你要是出事了，多少人会因为你活不了。”凌旭嗔怪地白了他一眼。
韩璃坐不住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对不起，这件事都怪我……”
凌旭连忙解释，“韩璃你别误会，我说这话没有别的意思，不是在怪你。换成任何人，风险都是存在的，归根结底怪我，没想到对方下了这么狠的手。”
周承渊又咳嗽了一声。
凌旭赶紧让开，让徐医生查看他的状况。
“周先生，有哪里不舒服吗？呼吸怎么样？眩晕吗？”徐医生问。
周承渊点点头，“都还好，也不晕。就是伤口有点痛，没什么其他的感觉。”
徐医生在随手的本子上记了几句，“那就好，今晚再观察看看。我们已经开了食谱，最近让厨房照着给您做。您这几天务必要卧床休息，起码五天左右不要下床。”
“太久了，我计划明后天就回安城。”周承渊说。
凌旭提高了声调，“你回什么安城？伤成这样，还要乱跑？”她回头对徐医生说，“您先去忙吧，我们有点事单独说。”
“诶，好的。”徐医生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那个……要不要我也回避一下？”韩璃小心翼翼地说。
“不用。”周承渊说。
“你哪儿都别去，”徐医生关上门后，凌旭说，“先把身体养好。长川这边的事我来处理，白天枪战的事，我也能自己摆平。”
“为什么我们会被盯上，哪里出问题了？”周承渊问。
凌旭手臂抱在胸前，伤脑筋地叹了口气，“你知道，我在和凤凰做交易，不可能直接暴露自己，介绍你的人都是转了不知道几百次的下线，我现在也很纳闷，不清楚具体哪一环出了问题，已经让人去查了。按理说我的线是绝对安全的，不然我也不可能交给你。但能肯定的是，长川已经不安全了。”
周承渊垂下眼，“韩璃已经跟安城那边对接过这个消息了。给他们提个醒吧。”
“嗯，”凌旭点点头，转而看韩璃，“话说，你会用枪是吗？”
韩璃应了一声，“会。”
“明天我让下边的人配把枪给你。”
“不、不行吧，”韩璃被凌旭的话吓到了，“我没有考试，也没有持枪证，不合法……要是被发现的话，就完蛋了。”
凌旭笑了笑，“这样吧，我把枪给承渊，让他保管，到时候有什么事你再拿出来用。你暂时假装不知道就好了，放心，我这边其实只有几把手枪和两把步枪，都是记录在案的。”
韩璃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不用了，你订明天的机票给她的，让她先回安城。剩下的事我自己看着办。”
听到周承渊又要赶她走，韩璃急了，“我不走！你怎么总是想着推开我呢？如今我已经进来了，你以为我回安城去就可以明哲保身了吗？”
“先不要争论这些事了，我也觉得韩璃不要走比较好，”凌旭说，“我这里很安全，你也很想她陪着你吧？”
“别乱说好不好？”周承渊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凌旭没搭理他，笑了笑，轻轻拍了一下韩璃的肩膀，“他醒了，你就可以放心吃饭了吧？我知道你不想跟他分开，等会儿让保姆把饭菜送上来，别担心，有我拦着，没人会让你走的。承渊你也多少吃一点，有利于恢复。”
“知道了。”周承渊答。
“好了，不打扰你们俩了，有事打电话。”凌旭刚要走，又想起了什么，“对了。”
她俯下了身，在周承渊耳边说了句话，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离开了。
周承渊听完这句话，笑出了声。
等她走后，韩璃不爽地撅了撅嘴，“什么啊你们，当着我的面说悄悄话。我会不高兴的。”
“也不是不能告诉你，”周承渊看着她，眉眼带笑，“不过，你确定要听？”
韩璃白了他一眼，“也不是很想听，你爱说不说。毕竟刚才某些人还一心想着赶我走呢。”
周承渊勾起唇角，“她跟我说，我昏迷的时候，你一直在哭，哭累了就睡一会儿，睡醒了再哭，都快虚脱了，让我好好安慰你。”
韩璃的脸倏一下红了，她赶紧低下头，“才没有呢！又不是疼在我身上，我干嘛哭，她骗你的！”
“真的？”
韩璃沉默了半晌，轻声说，“不是真的。”
她低着头玩弄着手指，始终不看周承渊，“你受伤了之后，我真的很害怕，我长了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怕过。
“起先我以为是因为对面火力太猛，我才害怕。可是安全了之后，跟接应我们的人碰了头，我还是很怕。到了别墅，知道了这是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后，我也还在怕。直到你被推到手术室，等着你出来的时候，我明白了。
“我自始至终怕的都不是对面，也不是自己不安全，我怕的是你出意外。等你醒来的这几个小时，我无数次想象过，没有你该怎么办。每次都不敢细想下去。我根本不敢想没有你的生活，我怕你再也醒不来了。
“对不起，周承渊，我没有保护好你。明明，对面一直是想开枪打我的……别让我走好不好，我真的不想跟你分开，我好害怕……”
韩璃说到这儿，趴在周承渊的腿上，哭出了声。
周承渊挣扎着坐起来，好像扯到了伤口，他皱了皱眉。
韩璃感觉头顶被人很轻柔地摸了几下，“还要我说几次？如果这次受伤是你我需要经历的必然事件的话，无论再发生多少回，我依旧愿意承担。你不用自责，不是对面非要打谁，是他们要先解决掉开车的那个人，不分对象。”
“那你干嘛保护我？”韩璃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只眼睛看着周承渊，“因为你，也喜欢我吗？”
周承渊落在她头上的手停了一下。
很久后，她听到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韩璃，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我可能都不是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