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归年知道周承渊说话靠谱，只要他口头承诺过的事，绝对不会反悔。而一天过去了，周承渊也确实没有往领导办公室去，甚至连看都没看那地方一眼。
倒是所长和副所长听说他回来了，纷纷过来探望，一个劲儿嘱咐他，就算年后回来也不要紧，还是身体重要。
周承渊随便敷衍应和了几句，关于举报的事，只字未提。
五点下班后，周承渊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手头积攒了些工作，想今天加班弄完。
林菁从别的办公室蹿了进来。周承渊没发现她，是陆归年先发现的。
“小……”
他刚要开口，林菁做个“嘘”的手势，蹑手蹑脚走到了周承渊跟前，极温柔地叫了一声，“周教授。”
周承渊抬眼看了一眼她，继续忙碌，“嗯，有事？”
“没什么事，”林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听说您回来了，我白天一直在忙，也没过来看看，正好下班，来看您一眼。”
“没什么好看的吧。”
“……”林菁喉间一哽，僵硬地笑了笑，“怎么会没什么好看的呢？同事们说您病了，我挺担心的……您脸色真的不太好，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谢谢，我已经好多了。”周承渊是认真做事就完全投入进去的性格，他真的很讨厌全神贯注的时候有人在旁边叽叽喳喳。
陆归年跟了他这么多年，太了解自家领导的脾性了，眼下这状况，就算是所长来了，周承渊都不见得给人家好脸色，何况林菁这位区区实习生。
可他处境很尴尬，不好开口提醒。
明眼人都看得出，林菁这姑娘对周承渊心向往之，有事没事就往他跟前凑，她上周就已经实习结束了，可非赖着不走，一定要等周承渊回来才行。
小姑娘脸皮薄，他们研究所里又多是男人，一般都不会驳了她的面子。况且，林菁天生长了一副很好哭的脸，没人愿意招她。
“那周教授饿了吧？我知道一家很干净味道又不错的馆子，是我同学的妈妈……”
“不饿，谢谢。”没等林菁说完，周承渊就无情打断了她。
林菁尴尬地怵在原地立了一会儿。
周承渊皱了皱眉，抬起头，“你还有事吗？”
“哦，我……没有了……”林菁的脸红了，不好意思地垂下眼。
可是来都来了，她不想这么一无所获地离开。
原本实习早在上周就结束了，可为了等周承渊，她硬生生求所长给她延长了时间，就算时间再延长，她年后怎么样也不能再回来了。
如果想留在研究所，毕业之后得经过严苛的笔试面试，一番考核进入前三名后，方能正式在研究所工作。
林菁的学业成绩并不是顶尖的，这个实习还是家里托了关系把她塞进来的。就算她有信心通过研究所的考试，再见到周承渊，怎么着也得大半年以后了。
谁知道半年之内会发生什么呢？所以林菁想好了，在离开之后，一定想方设法抓住最后的机会，起码好好表现，争取加一个周承渊的私人微信也好。
“那个，陆前辈，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林菁把陆归年当成了一株救命稻草，一把抓住了他。
陆归年一愣，“啊、啊？我没……”
“您都连续加班这么多天了，我也想帮您分担一点儿！没事儿，您尽管吩咐！”
“呵呵……”陆归年干笑两声。
拿我当僚机的意图要不要这么明显啊？臭丫头，教授不在这几天，也没见着你踏进这间办公室半步。
“那你把这几种鸟分类一下吧。”陆归年心中吐槽着，递上去一袋牛皮纸收好的照片，“快一点，今天全部得做好。”
“好的！你放心吧！”
陆归年不想跟林菁坐在一起，他拿着水杯站起身，踱到饮水机旁接水。顺便偷偷瞄了一眼周承渊。
真羡慕啊，他也好想长成周承渊这样。
果然这种容貌的人，不分男女，皆是祸害。
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边推开了，裹成一只粽子似的韩璃冒了出来。
她探头探脑地朝里边看了一眼，确认周承渊在里边后，才大喇喇进来，笑了，“我以为我又走错了呢！你们这办公室也是，怎么都不标注一下哪儿是哪儿啊，我刚直接冲你们所长办公室去了！”
周承渊看到她，微微一怔，可目光瞬间柔和了，“你怎么来了？”
“我没想来的，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我在你们楼下等你了半天，人都走完了，还不见你，我就上来了。”
周承渊赶紧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因为消息太多，他白天直接静音了，“没注意到，都这个点儿了。”
“没事啦。”韩璃脱了外套往周承渊的靠背上一搭，对陆归年和林菁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她随手拿起周承渊桌上的水杯，“这杯子是你的吗？”
“嗯。”
她拿起来往里看了一眼，杯里还剩一些冷茶。她走到饮水机旁，蓄满了冷水，吨吨吨一饮而尽，又要去接。
“啧，”周承渊皱着眉回过头，“这么冷的天，你可不可以喝一些开水？”
“我很渴嘛，喝不下啊。”韩璃不以为意地撇撇嘴。
周承渊站起身，一把夺过杯子，把里边的冰水倒了大半，兑上热水递过去，“温水总行了吧。”
“我中午吃太咸了，必须得喝冰凉的水才能解咸！”
解咸？
周承渊短促一笑，懒得理她。
韩璃看了他一会儿，只好认怂，“好吧好吧。”
她极不情愿地端起杯子，嫌弃地啜了几小口。
从韩璃进来那一刻，陆归年就愣在了原地，直到现在才回过神。
这关系，绝对是超乎寻常的不一般啊！她竟然敢和周承渊共用一个杯子！还敢把外套搭在周承渊的椅背上贴着他的白衬衫！
换成所里任何一个人，这一气呵成的全套雷点踩下去，从此就得被周承渊社会性拉黑啊！
陆归年偷偷瞄了林菁一眼，她那副瞳孔地震的惊愕，不比陆归年少一分。
不，应该是更震惊。
办公室的气氛，突然尴尬了起来呢。
陆归年是认识韩璃的，就是那个让周承渊写了很多份检讨的小警察。看来所里之前的传言不虚，周承渊大概率真的是回长川解决终身大事问题去的。
周承渊一向公私分明，很注意隐私的保护，如今韩璃找上门，他不避讳也不解释，基本上就已经等同于承认了。
而且，从他的眼神中，陆归年还读出了那么一丢丢神采奕奕的窃喜。
“我以为你不来了。”周承渊敲击着键盘，声音很轻。
韩璃正在他办公桌上翻来翻去，“怎么可能？你这身体状况，我都答应了……咳咳，要照顾你，对吧！当然得回来了。”
周承渊轻轻笑了笑，没有回应。
他明显感觉心里崩了一天弦，因为这句话松了。
韩璃翻了一会儿桌面，没翻到有意思的东西，端着周承渊的水杯走到林菁坐着的沙发上，坐了下去。
她和林菁保持着一个刚刚好的安全距离，两人四目相对的时候，她弯起眼睛又打了个招呼，“你好。”
林菁垂下眼，没吭声。
她能感觉到，韩璃虽然坐在她身边，可自始至终没往她这边看一眼，吸溜着温水，和朋友聊着微信。
两人一来一回，手机震动的频繁。
“我进门的第一秒！！就嗅到了这个绿茶的气息！！他奶奶的！气死我了！哼！还好我上来了！”
“世界上怎么有这种人啊？周承渊都懒得搭理她，她怎么还这么上赶着啊？”
“啊！长得又没我好看！还没我可爱！她以为她谁？凭什么啊她！我呸！这人怎么这样啊！”
“当时她还送了周承渊一个贼贵的冰淇淋！怎么的，觉得自己很有钱，想用人民币腐蚀我家教授？不好意思，我家教授比你更有钱，有钱一亿倍！”
“我现在端着周承渊的水杯，坐在这人旁边，我气不死她！呸呸呸呸呸！”
韩璃表情冷静，神色泰然，就是敲手机的速度快了那么一点点。
“璃哥……你冷静……这么激动还不是气坏了自己……”
“我呸！我为她生气？我一个女主角，会为了一个女配都排不上号的小小路人生气吗？”
“可是……你现在这样就真的看上去，很生气……”
“你想多了，我没生气，快乐着呢！”
“……话说，看你这些话，这次去长川，你跟周承渊在一起了，是吧？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好啊，都不告诉我……”
韩璃没看到这条微信，因为周承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已经穿好了西装。
他拎起韩璃的外套，“走吧。”
韩璃把手机装进口袋，笑着走过去，“你忙完啦？”
“没有，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工作，明天继续也可以。”他接过水杯，帮韩璃把外套穿好。
“好啊，那走吧，你饿了吗？”
“还真有点儿。你们两个也早点回吧，天色不早了。”周承渊淡淡扫了一眼办公室的另外两个人，连个笑容都懒得给。
林菁没抬头，坐在位置上点点头。
韩璃走在周承渊身后，故意没关办公室的门，前脚刚走出去，就一把挽住了他的手臂，“回家！你美丽的女朋友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嘁，没羞没臊。”周承渊忍俊不禁，“你不是说中午吃咸了吗？怎么还要吃？”
“是吃咸了又不是吃饱了，这个点儿当然该吃晚饭了啊！哎，承渊哥，我还给滚滚买了新鸟粮，贼贵！店家说鸟吃了都说好！”
“这话你也信？鸟告诉他的？”
声音渐行渐远，林菁无精打采地靠在沙发上，突然觉得自己今天留下来加班的这个行为，过分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