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璃像一根蔫儿了的茄子，那天之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再也没有出过门。
她一直窝在被子里，睡醒了就玩玩手机，随便吃几口周承渊煮好的饭菜。
但她不怎么说话，就算被强行抱进怀里，也恹恹的没有精神，不做多余的配合。
周承渊没有见过韩璃这样过，一时间无从应对。
“你……那个，要不要晚上去吃那家你喜欢的餐厅？”午休时间，周承渊抽空给韩璃发语音。
他本就不善言辞，遇到现下的情况，不知道该如何让韩璃敞开心扉，只能旁敲侧击说些有的没的。
韩璃回复的很快，是文字消息，“不用，家里吃吧。”
可是她食量肉眼可见的在下降，就算不运动，整个人也渐渐从圆润变得干巴巴的了。
“下周我就开学了，周末我就搬回学校了。”韩璃说。
周承渊盯着手机，不知道怎么回复，半晌发过去一个“好”。
韩璃丢开手机，整个人又埋进了被子里。
周承渊说，好。
他甚至都没有挽留一下自己。
明明之前她说过，剩下的这几个月，她完全可以不回学校，安心陪在他身边的。
但他现在，只是说好。
从知道了蒋温蓝大概率就是蒋婷后，周承渊就开始这样了。
虽然他还是会抱着韩璃，会亲她，会给她煮饭。
但是，那种情绪复杂的欲言又止，韩璃是能感觉到的。
其实韩璃自己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周承渊了。以为同为受害人家属的两人，携手并肩调查到现在，忽然发现，自己的妈妈成为了加害的一方。
而被害的人，是周承渊心中完全等同于父亲的存在，是让他执着了十年放不下的人。
尽管韩璃知道，自己的纠结毫无意义，可她还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周承渊了。
她不知道，还要怎么在这个房间里，厚着脸皮住下去，和他躺在一张**。
韩璃想着，慢悠悠地爬起来收拾行李。
脚踩在地上的时候，有些眩晕，是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引发的低血糖。
她把自己为数不多的几件行李收进行李箱，从钥匙扣上取下了周承渊公寓和宿舍的钥匙，压在门禁卡上。
最后帮滚滚和其他几笼鸟添上了那个顶贵的鸟粮。
“韩璃——我爱韩璃——韩璃——”滚滚突然扑棱着翅膀叫了几声。
周承渊去上班的这段时间，韩璃早就发现它终于学会了这句重要的话。
可是，好像太晚了。
现在听上去，有些讽刺。
周承渊到底是怎么想自己的呢，会不会已经讨厌她了？觉得她知道真相，却为了接近他刻意隐瞒？
但她要是真的，早知道妈妈会那样，她一开始，一定一定不会靠近周承渊半步的。
妈妈……
想到这里，韩璃捂着心口弯下了腰。
像针扎一样的刺痛，让她的呼吸异常困难。
韩璃曾无数次幻想过妈妈还在人世的样子，幻想她得知自己考上政法大的欣喜，幻想她鼓励自己坚持成为刑警，幻想她依旧站在家里那个狭小的厨房做着各式各样菜谱上学来的新菜。
唯一没有想过，她会搂着别的孩子，对着镜头，笑得融化了暮冬最寒冷的冰雪。
明明活着，却再也，没有一次，出现在韩璃的面前。
“所以，我到底算什么呢？”韩璃蜷缩在地上，喃喃自语。
“韩璃——我爱韩璃——我爱韩璃——”滚滚看着倒在地上的人，焦躁地又喊了几声。
“璃璃，妈妈爱你。”温暖的怀抱，带着妈妈特有的香喷喷的味道。
韩璃每天早上上学前，都会被这样抱着嘱咐一句。
跟周围所有同学都不一样，妈妈从不说好好学习，乖乖听话，说的永远都是，“妈妈爱你”。
直到几天前，韩璃还是这么坚定不移地相信着的，她是被人爱着的，她是拥有好多好多爱的，就算妈妈猝然离世，连尸首都没有最后见上一眼，只要不想这些，想着她还在某个地方好好活着，一直爱着自己。
韩璃就。
韩璃就觉得，自己是能坚持下去的。
但现在，她不知道自己坚持下去的原因了。
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冷笑话。
二十多年的自信，在这一朝裂开了缝隙。
连带着自己义无反顾奔赴周承渊的行为，也跟着可笑起来了。
总是这么上赶着。
韩璃抹掉脸上的眼泪，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穿好衣服拖着行李离开了周承渊的宿舍。
在楼下等车的时候，对着屏幕上那个浅淡的“好”字，她说，“分手吧。”
发送了这三个字后，韩璃的胸口，比刚才又痛了一些。
周承渊对韩璃开启了特别提醒，开会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偷偷看了一眼，脸色大变，不顾所长还在讲话，就站起来往外走。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周承渊身上。
所长微微一皱眉，顿了顿。
“周教授！”陆归年大惊失色，赶紧拽住他，“您干嘛啊？！”
他挣脱陆归年，强行打断了所长，“不好意思，我这边有些紧急的私事要处理，你们继续，我先走一步。”
“不是，教……”
“承渊，承渊！周承渊！”赵明诚在身后喊了几声，都没有叫住他，眼睁睁看着他拉开门离开了。
陆归年偷瞄了一眼所长铁青的脸，整个人哆嗦了一下，“完蛋了……”
出了会议室后，周承渊一直给韩璃打电话，但她那头自始都是关机状态。
每打一个电话过去，周承渊的心就要下沉一分。
他一路狂奔回宿舍，发现韩璃早已离开了，桌上放着两把钥匙和两张门禁卡。
他在屋里找了个遍，属于她的所有个人物品都带走了，干干净净，就像从没有来住过一样。
周承渊完全一头雾水，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
虽然最近几天她状态确实不好，他都可以理解为是得知妈妈的消息后备受打击，所以一直小心翼翼不敢提及太多，凡事都顺着她来。
怎么一个多小时前还好好的在聊天，一转眼就说到分手的话题上了呢？
虽然知道公寓那边不会有人，周承渊还是跑了一趟。
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后，他驱车直接前往了政法大。
韩璃最后说，她准备搬回学校住。
到了法大，在门卫的指引下将车开到了女生宿舍楼下，周承渊傻眼了。
他根本不知道韩璃住哪一栋哪一层！
周承渊低骂了一句，焦急地给韩璃家打电话。
“小璃的宿舍吗？哎哟，这个我还真不记得了，好像是三号楼，还是十三号楼啊。”韩奶奶在电话那头说道，“我忘了……不好意思啊，小周，你们不在一起？”
“哦……那个，”周承渊顿了顿，僵硬地撒谎，“她要开学了，就搬回学校了，有东西落在公寓，我来给她送，结果发现她手机关机……”
“这样啊，”韩奶奶想了想，“不然你给齐南打个电话吧，他肯定知道。”
周承渊赶紧说，“好，那您告诉我一下齐南的联系方式！”
折腾了大半天，终于知道了韩璃具体的宿舍位置，在进宿舍的时候，周承渊又被拦住了。
“哎哎哎，这位同学，”宿管阿姨看他年轻，脱口而出一句“同学”，转而又看他西装革履，觉得不像大学生，改口，“您是新来的辅导员吗？看着怪面生的。”
周承渊尴尬一笑，糊弄过去，“那个，您好，我上去找个人。”
“那不行，导员也不能进去的。”在看清周承渊的正脸后，宿管阿姨的语气一下子软了下去，笑成了一朵花，“这是女生宿舍，不能放男导员进宿舍，你找哪个啊？打电话让她下来嘛。”
“我……她手机关机了。”周承渊硬着头皮避开阿姨的目光。
“那阿姨给你打宿舍的电话吧，你报一下房号。”宿管阿姨拿起电话。
“阿姨，我来取水壶。”有几个女生结伴走了进来，其中一个轻车熟路地打了声招呼，直接溜进了值班室，提起了存放在那里的暖水壶。
她抬眼正碰上周承渊的目光，又赶紧慌忙地挪开，脸刷地红了。
“咳。”周承渊轻咳了一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女生跑出值班室，跟等着她的几个朋友交头接耳，“我去！谁啊！太帅了吧！”
“硕士或者博士的学长吧？没听说有这么帅的啊！”
“我感觉是咱们院儿的，看着怪面熟的。总感觉哪里见过。”
“得了吧，长得帅的你都觉得哪里见过。”
“房号是多少啊？”阿姨的声音打断了周承渊的局促。
他又清了一下嗓子，“362.”
“哦，362，韩璃那个宿舍啊！你是她们导员啊！”阿姨笑着拨号。
刚要离开的女生回过头，皱眉盯着周承渊。
她犹豫了一下，壮着胆子上前，“你找362的谁？”
周承渊一怔。
阿姨看到她笑了，“哎呀，肖萧，这个年轻人说是你们的新导员，要找你们宿舍的同学说点儿事情。”
肖萧看着周承渊，脸红扑扑的，“他不是我们的导员啊。”
“抱歉，我确实不是学校的人。”周承渊只好承认，“那个，我没有恶意，我想找一下韩璃，她在宿舍吗？”
长得好看的人说话总是格外让人信服。
肖萧被眼前西装革履的男色冲昏了头脑，完全忘记了一个刑侦专业学生应有的基本操守，忙不迭点头，“在啊在啊，她正在宿舍睡觉呢！阿姨我带他上去！”
“多谢……”周承渊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跟着肖萧上了楼，“我帮你提吧。”他伸手想接肖萧的水壶。
肖萧一挥手，红着脸笑了，“不用不用，没有让美男干活的道理嘛！”
“什么？”
“啊不是不是，我是说，没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嘛哈哈哈哈，话说，你跟小璃是什么关系啊？”
周承渊顿了顿，轻轻扶了一下眼镜，“男朋友。”
？？？
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