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虞三两步到了二楼,一开门却见视野里猛然出现的是江有汜的半截裸背。

江有汜来不及责问陆无虞不敲门就闯进房来,她手忙脚乱地去拉拉链,平时轻轻一提就拉上的,此刻却越是着急越是拉不上,一用力手肘就把发髻给弄散了,长及腰背的头发虽然一时遮住了光裸的肌肤,却意外地卡进了拉链里。

江有汜再用力时,连带扯着头皮都是疼的,她急得都要哭了。

余光瞥见陆无虞竟然还呆在房里没走,江有汜羞愤交加,斥道:“你给我出去!出去!”

陆无虞像是大梦初醒一般,还没等他慌不择路地顺利转身,幸运就像一头被红布蒙了眼的小牛一般撞了过来,直把心神不宁的陆无虞撞了个趔趄。

幸运见江有汜好端端的,一颗心落地了,再见她双手护在后背上,又见陆无虞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中当即掀起了一场风暴,风暴之后,她默默地退下了,并关上了门。

在楼下兀自吃着外卖的幸运,自我总结道:最好的助攻就是要审时度势、体察入微。

见幸运的胳膊肘已外拐到拧不过来的地步,江有汜知道再喊她回来帮她把头发从后背的拉链里弄出来已是不可能的。

站在穿衣镜前,见陆无虞还呆愣愣地站在那里,江有汜不由得气恼地催促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陆无虞原想跟幸运一道走的,谁知这小姑娘还贴心地给他们关了门,他一时竟不知是进还是退。见江有汜依旧反伸着手肘按着后背,便问道:“是拉链卡住了吗?”

江有汜见陆无虞不仅不走,还想着刨根问底,心中更是恼火:“你走!不要你管!”江有汜猛地转身,连连后退了几步,只把后背贴在墙上她才觉得安全了,心道自己刚才怎么就没想着转个身呢?

“我下去叫幸运上来。”陆无虞站在门边道。

“不用。”江有汜依旧拒绝。

“那……我帮你吧。”陆无虞迟迟疑疑地道。

听罢,江有汜没答话,只递了个眼神给陆无虞——“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已是无声的质问。

“饭要凉了,你不是饿了吗?”陆无虞的语气十分平淡,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危险性。

江有汜早就饿了,在簌溟山庄一整天,就只用了一点点心,所以还没下车她就叫了外卖。经陆无虞这么一提醒,她的肚子也应景地咕咕叫了起来。

“你只要默数10下就好了,我保证。”陆无虞依旧站在原地,把自己想象成消防员,耐心十足地等待着受困者放下戒备。

江有汜犹豫了,她不仅饿了,她还有更要紧的事。

陆无虞望着江有汜,等着她的决定;江有汜也望着陆无虞,只觉得此刻他的表情真诚得不像话,眼神也如纯净水般一眼见底,忽然她就鬼使神差地点头了。

得到江有汜的点头信号,陆无虞立刻化身消防员上场。轻轻拨开江有汜后背的头发,随即,此前在他眼前一晃而过的白皙脊背就重新钻进了他的眼里。

他尽量让自己心无旁骛,一眼扎进拉链卡口处,果然瞧见几根发丝在里头,他轻而又轻地开始疏离它们。

江有汜在点头的刹那便开始后悔了,暗道自己怎么能这么随便,然而不等她纠结完,就听陆无虞在她耳边轻轻吐了两个字“好了”。

她欣喜转身,望见陆无虞开门出去的背影,一瞬间江有汜忽然理解了陆无虞,他这是怕她尴尬,不等她说声谢谢就离开了。

经历了刚才这事后,陆无虞认为只要他还待在浮云间,江有汜铁定是不愿下楼来的。他也识趣得很,就嘱咐幸运等他走后去叫江有汜下楼吃饭。

谁知幸运却是拦住了他,让他吃了饭再走,陆无虞不想耽误江有汜吃饭,便起身要走。

就在两人一个要留一个要走之际,楼梯处传来江有汜的脚步声。

此刻再见陆无虞,江有汜虽然有些尴尬,但并没有回避,她实在是有要紧的事要跟他们确认。要不是刚才的拉链事故,她早就奔下楼来了。

“今天在簌溟山庄,你们有看到我脖子上戴的指环吗?”早上出门的时候,江有汜还确定东西在脖子上,刚才上楼换衣服站在穿衣镜前,她才发现东西不见了。

幸运闻言瞬间从位子上弹了起来,口中的外卖也不香了。她知道这指环对姐姐的意义,姐姐并不爱戴首饰,但这指环因为自小戴在身上,除了上次因陆无虞取下来过,她几乎从不见姐姐取下。

这么重要的东西突然丢了,幸运想不出安慰的话。她围着江有汜团团转,急着道:“会不会掉在了衣服里面?”

要不是怀疑东西掉在了衣服里头,江有汜也不会着急得在客厅穿衣镜前就把拉链解开了。

平时浮云间就她和幸运,两人两年多来长期生活工作在一起,养成的默契就是除了闭店,不同时呆在楼上。而且浮云间二楼就是两人的生活区,从没有外人上去过,江有汜怎么也没想到陆无虞会突然闯进来。

江有汜虽然没解释,但陆无虞已经猜到是自己莽撞了,再怎么着急也应该先敲门,陆无虞在心底告诫自己。但他知道,下次要是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他依旧没办法冷静对待,事关江有汜的一切,他都觉得紧张。

与幸运认为江有汜丢了件重要东西不同,陆无虞觉得黑玉指环在这个时候丢失,绝不会像表面那么简单。

“幸运看看你手机相册里有没有你今天给你姐姐拍的照片。”陆无虞建议道,说罢,他也动手翻自己的手机,其实他知道给江有汜拍的那张照片里,她的脖颈空无一物。

江有汜听罢,期待地等着幸运,虽然有些疑惑陆无虞怎么也翻起了手机,但这时候她并没有去多想。

幸运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翻开相册一张张划拉,终于找到了,她喊道:“早上与厉哥哥拍的照片里,东西还在姐姐脖子上,下午与陆哥哥拍的,东西就不见了。”

“那基本可以断定东西是在那栋楼里丢的。”陆无虞对两人道。

得出这个结论,陆无虞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难道簌溟山庄也在找陆超然?

自从发现江有汜身上有与陆家相同的指环,他就去调查过指环的来历。

据陆无虞父亲陆承非回忆,这指环在陆家的一众收藏里实在算不得什么,但切切实实是陆超然留下的。陆超然离家后不久,夫人薛氏一气之下就把他留下的一些东西都烧了,唯有这指环没舍得拿去烧。

陆承非曾问过自己老娘,为何不把这指环一并烧了,老太太却是说这是老头子留给孙子的,改明儿有了孙子,孙子想烧了它,由他烧去。然而直到老太太去世,陆无虞才从他手中拿到这枚指环,可见这些年老太太一直用它来睹物思人。

江有汜的指环与他的明显是同一个出处,显然都与陆超然有关,去一趟簌溟山庄却丢了,容不得他不多想。

经陆无虞点醒,江有汜回忆了她在那栋怪楼里的经历,一个片段突然闪进她脑海,她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后颈,觉得当时的冷意又一次直切了过来。她恍然大悟地道:“是她拿走的,唐云的助理阿默,除了唐云,就只有她与我有身体接触。”

阿默?陆无虞瞬间将这个名字与那个捧着礼盒站在唐云身边的人联系在一起,他与她只有刹那的眼神接触,那样的眼神空洞不似真人。

“你说说在那栋楼里的具体情形。”照江有汜当时的惊吓程度,在那栋楼里显然发生了比在云顶梦号邮轮劫持更让她觉得恐怖的事。在簌溟山庄,他考虑到人多口杂没有过问,如今又添了一件指环丢失的事情,他更加迫切地想知道江有汜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江有汜也不打算隐瞒,尤其后面发生的事情她至今都没有想明白,既然陆无虞过问,她就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包括答应唐云破解“沉船案”的事情,但有关祖母肖像的事她想自己先弄清楚。

陆无虞听到后面,两条眉毛都拧在了一起。江有汜看他的样子像极了哑火的手枪,只能自爆,无法出膛,她有些不安的问道:“你没事吧?”

陆无虞强压住对“后果”的种种设想,他不答反问道:“你是不是受了唐云的威胁?”

威胁?江有汜想了想,摇头,只能算是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