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以勤,1932年生,祖籍滨海,2012年在香港去世。
厉家是滨海本地知名书商,厉家发行的书常常是市面上的行货,往往行销东南亚。1956年,厉以勤出国游学,在邮轮上与陆超然、江雪村等人相识。之后,多次私自驾轮船出海,十年间将家族资产靡费殆尽。
1966年,举家迁往香港。在香港开始从事文物收藏,并迅速成为香港收藏大家。
与陆超然复杂多变的人生相比,厉以勤在中国内陆的行动轨迹十分简单。然而那个至为关键的十年之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以及“沉船案”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两人的档案里都没有多少记载。
江有汜唯一能够确认的就是,祖父江雪村是两人的共同朋友,也是事件的参与人之一。
然而江有汜对祖父一无所知,连他生卒年都不知道。从陆超然档案里可以看出,祖父曾被下放改造,虽然那个年代读书人被劳改的有很多,但凡事总得有个由头。
想要查清楚祖父的事情,京州太远,江有汜觉得有必要在近期回家一趟,而且她还要问问与祖母相关的事情。
江有汜不知道的是,她刚离开档案中心不久,陆无虞和厉秋节前后脚也到了这里。两人在档案中心门口碰到的时候,眼神一触即走,对彼此的来意一清二楚。
两人跟江有汜的目的一样,都是来查人的。管理员见面前同时递来两份公函,一时不知是先查谁的,最后厉秋节做了个请的姿势,后退一步等候。
陆无虞也不客气,直接报上了要查的人,然而不过片刻,管理员就说系统没有符合他要求的叫梦石的人。就在陆无虞以为梦石可能是个代号时,厉秋节忽然上前道:“那有没有姓江,字梦石或号梦石的人?”
那年代的人有取字号的习惯,友人故旧之间往往以字号称呼,这一点陆无虞可以理解,但为何是姓江?难道厉秋节一直都知道另外两人是谁?
管理员又帮忙查了一遍,然而在省内名录里依旧没查到,最后调出全国档案名录,他才查到了一人叫江雪村的人,字梦石。看到江雪村三个字,他想起刚才也查过这个人,不由得有些好奇这人什么来头。
陆无虞听到梦石先生姓江,心中不由得闪过一丝异样,反观厉秋节却是坦然得很。陆无虞知道厉以勤一直活到了新世纪,对于真相,厉秋节所知肯定远远超过他。
他一直想从厉秋节口中打听到余下两人的线索,而他却始终不肯松口;当然,厉秋节也一直希望他能拿出陆超然留下的所谓信物,他自然也是拿不出来的。
如今既然查有此人,对于陆无虞来说,想要查到这人的其他线索就不是难事。如果需要,他会亲自去一趟京州。
当厉秋节报出陆超然的名字时,管理员又吃了一惊,这两人跟早上的女孩子都来查这人,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秘辛?
陆无虞以为厉以勤要查的人至少该是那第四人,怎么也没想到他要查的人是自己祖父!
从小,陆无虞就听祖母在耳边讲祖父的故事,他认为自己对祖父已足够了解,不需要再从官方的档案里确认一遍已知信息。
所以这些年来,关于祖父的调查,他采取的是从田野调查中收集实物,然后用自己“时间”能力推断的办法。
然而陆无虞却知道,这些年,自己迟迟不愿查阅祖父的档案,更深层的原因是他私心里害怕看到与传闻一样的祖父。
但当陆超然的档案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还是有些吃惊,祖父与传言一样,又不太一样;而祖母,一生与祖父在一起的时间,竟不过是短短几个春秋。
从祖母口中听到的祖父,是不完整的,那里没有江雪村、厉以勤等人的身影。
两人从档案中心出来时,头顶日头高悬,他们好似都不怕晒,就这么在太阳底下僵持着。吐了口气,厉秋节才缓缓道:“我并不知道江雪村这个名字,但梦石是我爷爷时常念叨的。爷爷晚年不读书,却犹爱写‘陆’与‘江’这两个字,我猜陆就是陆超然,而江就是江梦石。”
“你爷爷有跟你提到过‘沉船案’吗?”陆无虞忽然道。
厉秋节听罢一怔,他并不否认,却只是道:“在合适的时间,我会将我知道的一切信息告诉你。”
陆无虞听罢,有些愠怒,逼问:“不知你认为的合适时间是什么时候?”
看着陆无虞的愤怒,厉秋节不为所动,坚持道:“我知道你很快就能查到江雪村的下落,我要与你同行。”如果无法找到执信之人,不如让秘密长埋海底。这是他爷爷临终前的嘱托。当年的四人,如今只有两人,在眼下这个情况下,厉秋节做不到对陆无虞和盘托出。
“我答应你!”说罢,陆无虞扬长而去。
如厉秋节所料,不过几天功夫,他就接到了陆无虞的电话,“人找到了,时间地点发给你,过时不候。”随即挂断电话。
周六一早,陆无虞就驱车前往约定地点,刚把车挂了空档,厉秋节人也到了。
之后陆无虞驱车前头引路,因为是周末的清晨,路上没有工作日通勤的人潮,路况非常好,他们一路风驰电掣,不过两小时的车程就到了珠市。
陆无虞的车刚下珠市高速收费站,路旁停着的一凯迪拉克就不断向他鸣笛,他减速靠过去,徐徐降下的车窗里伸出了时战剃成板寸的大脑袋。
“不是让你原地待命吗?”陆无虞摇下副驾驶的车窗,对时战道。
“连长难得来一次小弟的地盘,怎么着也得亲自来接啊!”时战笑得贼殷勤。
“带路吧。”陆无虞也不跟他贫嘴。
时战一声“得令”,便引着身后的两辆车驶上了珠市风景最好的一条海岸公路上。一侧是百十米高的崖山,一侧是波澜壮阔的大海,公路就绵延在山与海之间。
环山公路之下,是一条沿海自行车道,此刻恰好一支装备精良的自行车队从他们眼前疾驰而过。
到滨海工作之后,陆无虞就没怎么开过快车,而厉秋节生活在人稠如蚁的香港,想体验赛车的感觉更是不能。两人甫一上路,在时战一骑绝尘的引领下,便也加足马力追了上去。
珠市是知名旅游城市,从周边城市过来自驾游的更是不少,但有时战这个本地通在这儿,他们不仅享受了好风景,也躲避了汹涌的人流。然而等他们车驶下海岸公路之后,车与人随即也多了起来。
时战将两人带到目的地附近时,差不多快到用餐时间了。他先行下了车,没等陆无虞走近跟前,就抢先一步敬了一个军礼:“欢迎连长来视察。”
“少来这一套。”陆无虞没好气地在他肩膀拍了一巴掌。
时战见状摆出了个很受伤的表情,但见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那辆车里的人走了过来,他立刻又恢复了常态。观来人气质儒雅冷静,时战一看就觉得诧异,心道,连长去滨海后交朋友的风格都变了。
虽这么想着,他还是热情地道:“既然是跟连长一起过来的,大家就是朋友,不知怎么称呼?”
厉秋节报上姓名,并伸出了手。军营里兴的是敬礼,慰问时才握手,但时战性子大大咧咧,也不在乎,伸出手跟厉秋节简单握了握。
“两位大哥初来本地,本该由小弟先尽地主之谊。但连长说,有要事要办,那等事办完了,小弟再给你们接风。”时战也不拖泥带水,直接从后备箱里拎出了两提东西,对陆无虞道:“我老娘给准备的,空手上门总不太好。”
陆无虞点头赞许,他还没想到这一点。
时战边带路,边对陆无虞道:“我已经跟江伯伯讲了,今天会带两朋友去见他。江伯伯是总工,前两年退休了,最近返聘回去,干得正起劲,平时周末也不休息。”
看到地址那会儿,时战心里一咯噔,这不就是他家那里吗?再看门牌号,虽不是他家,却也跟他家差不多。江伯伯跟他爸是造船厂的老同事,两家住得近也走得近,自小他就是他们家的常客。发现连长要去的竟然是江伯伯家,他自然得陪同。
陆无虞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凑巧,要不是有时战在,他们这次定然白跑一趟。时战要求跟他们一同去江家,他自然欣然同意,有熟人在,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没多久,时战就带着他们到了一栋两层的带院子的小楼前。这楼在如今珠市并不常见,是早年造船厂给高级技术人员分的,总共不过七八套都在这附近。
时战按响门铃,没多久,门开了。
门一开,门内外的人见到彼此具是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