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强的脸一下子就僵了。

监控室里的安然等人也都愣了，谁也没想到，周强一生都想杀死，甚至可以说一生都为了杀死他而活着，而这个人，竟然已经死了。

“真是，世事无常。”安然叹着气摇了摇头，“等周强反应过来，他会觉得，他这一生过的，也挺搞笑的吧。”

果然，周强在漫长的呆滞后，突然就笑了起来，乔安听得出来，这笑声中带着凄苦、带着嘲讽、也带着无穷无尽的怨恨，这样的笑声，比哭还难听。

“他死了？哈哈哈哈……”周强一边笑一边摇着头，连眼泪都笑出来了，“他就这么死了？哦对……他死怎么死的？死的惨吗？你快告诉我……”

乔安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越来越差，他咬着牙问了一句：“你希望他死的很惨吗？”

“我当然希望了！”周强冷笑了一声，“要是轻轻松松的死了，那不是太便宜他了吗？易如是怎么死的？活生生被他虐待死的！”

乔安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发出闷闷地声音：“他是病死的，癌症。”

周强愣了几秒钟，甩出一句“报应！”

随后，两人便同时陷入了沉默，周强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他刚刚一直醉心于听王海鸿的事情，去忽略了乔安这个人，他是易如的表侄，为什么会对王海鸿的事情这么了解？还有，为什么在自己抱怨甚至诅咒王海鸿的时候，他会出现那样一副隐忍不发的表情？

发现这个问题的当然不止他一个，在他还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之前，安然基本已经猜到，乔安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周强在一边思考一边打量他的过程中，似乎也渐渐明白了什么，他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你为什么这么了解王海鸿？”

乔安慢慢地抬起了头来，他的眼眶有些发红，看了周强一眼，又将目光收了回去，毫无目的的盯着桌面，他的普通话虽然流利，但发音一直有一点不标准，以前安然陈潇他们只觉得好玩儿，现在却怎么也听不出那种，好玩的感觉了。

他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浑身都止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因为，我就是他和易如的儿子。”

安然发誓，她从来没看到过周强这么丰富的面部表情，他瞪大了双眼，身体下意识的向后仰，嘴巴也微微张开，胸膛一起一伏的喘着气。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眶也微微的颤抖起来，目光开始四处飘散，似乎想要逃离这个事实一样。

而乔安终于说出了这句话，他的双手不再绞的那么紧，只是轻轻地勾在一起，他抬起头来看着周强，目光中有些决然的意味。

周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神飘忽的也越来越厉害，在即将到达一个临界点的时候，他突然站了起来，隔着桌子，一把揪住了乔安的衣领，怒气冲冲地盯着他。

只不过还没等到他有下一步动作，外面的警察就冲了进来，一下子把他拉开摁在了椅子上，并且给他戴上了手铐。

乔安看着他，自嘲的笑了笑，看似漫不经心的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又重新在他面前坐下了：“我记得中国有句古话，叫做‘父债子还’？你也是这么想的吗？他死了，所以你想要杀了我？你不是说，我不该死的吗？”

“你是因为这个来救济我的？”周强似乎只是那么一瞬间的爆发，他现在已经冷静了下来，也丝毫不在意手上的手铐，看那两个警察还在旁边，他对他们点了一下头，“你们放心，我不会再做伤害他的事，再说，我也做不了了，不是吗？”

说着，他扬了扬手上的手铐，有些恳求的看着旁边的警察：“我知道你们有监控，让我跟他单独谈谈，行吗？”

“你们先出去吧。”对讲机里传来了严溪的声音，那两个警察又警告了他一次，走了出去。

“算是吧，”乔安点了点头，“人到暮年，特别是快死的时候，总会想起这一生的过往，对的错的，那时候一下子就分得清了。我父亲也是这样，或许这在你听来实在有些可笑，但这就是事实，他觉得自己错了，并且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你，所以，他跟我说，让我为他赎罪……”

乔安说到这里，又看着周强轻笑了一声：“你真的认为我这样帮你是因为我是易如的表侄吗？说真的，我并没有这么伟大，我对易如……哦，我应该称呼她为，我的母亲。其实我对她并没有太多印象，毕竟那时候我还小，我帮你只是赎罪而已，尽管我一直生活在美国，但我相信中国说的这句话，父债子还。至于她的表侄……我听我父亲提起过她有一个表侄，所以我就用了这个身份，我调查过你，她的娘家并不是很欢迎你，你很难调查到，况且我再信里面提示过你，让你不要调查我。所以……周强，我只是为我父亲赎罪而已，如果你真的想杀死他，或者我？我不会说一句不是，真的。”

周强的确觉得这有些可笑，不，是非常可笑。

一个毁了他一生的男人，在临死之际竟然说自己错了，还派了自己的儿子来赎罪。

周强时不时的发出一阵轻笑，完全没有声音，他花了不算短的时间来消化这一切，突然又神情复杂的看了乔安一会儿：“你……很像你母亲。”

乔安自己也愣了一下。

他对他的母亲实在没什么概念，通过照片他知道，他的母亲很美，仅此而已。

“长得像，性格也像，”周强继续说，“可能你一直生活在美国，你不太了解，父债子还，这个观念其实已经过时了，那是封建时期的观念，我们现在说的是‘当代事，当代了’，不能牵扯到下一代，当然，这是很难的，就像我刚刚听到你是王海鸿的儿子时，我还是忍不住想打你。”

乔安低着头笑了笑：“我理解。”

“你母亲也是这样，很温柔，善解人意，”周强的目光渐渐变得温柔迷离，“你和她简直一模一样，只可惜……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