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我们需要验尸。”安然走到颜秦章的旁边,她看到颜秦章已经站在这里五分钟左右了,他看上去像是在发呆,但安然却在他双眼中看到许多复杂的情绪。

“嗯。”颜秦章低低地应了一声,慢慢垂下了眼睑,他迈开步子,似乎是要走进院子里。

“你对这里,还有怀念吗?”安然在他的步子迈开之前,又问了一句。

颜秦章愣了一下,目光有些不经意的躲闪,半晌之后,他眨了一下眼睛,步子朝着左边迈去,那是前往他父母坟地的路。

“没有。”他轻声回答。

安然看着他的背影,他依旧走的那样平缓安静,仿佛只是去一个非常平常的地方,仿佛他根本就意识不到身后的这群人将要掘开他父母的坟墓,将他们安睡了许久的尸体翻出来,进行破坏。

对法医和警察之外的人说,这的确是一种破坏,尤其对这样的农村而言,他们更加在意对死去的人遗体的尊重。

但颜秦章却好像完全不在意一样。

安然看的出来,他并不是因为相信警察,为了配合警察查案而大度,如果是这样,他起码应该表现出一些悲伤的情绪,但是也没有,他就好像理所应当的,接受着这件事的发生。

“你可以回避。”警察在进行了拍摄,取证等措施后,就准备开始了,魏方圆多少有些不忍,提醒了他一下。

“不用。”颜秦章仍旧非常简短的回复了他两个字。

安然发现,他看着坟墓,双眼微微的眯起了一半,那双眼睛中透露出来的情绪,跟他看见自己家的房子时一样,非常的复杂,有缅怀,有不甘,有愤怒,甚至也有仇恨。

那是由多种感觉堆砌起来造成的复杂的目光,安然丝毫不会怀疑,在这一路上,他可能将从小到大的事情都想过一遍,好的坏的,温馨的难过的,他的爷爷,父母,还有那个从来没被他认可过的弟弟。

即便他再想逃离这个地方,这个地方仍然有他许多的回忆,永远也丢不了。

坟已经挖开了,那两具棺材已经露了出来,常见的红漆棺材,因为埋放地下太久的缘故,上面已经布满了泥土,有些地方已经腐化脱落,甚至还有虫子啃噬过的痕迹。

颜秦章微微地皱起了眉头,咽了一口唾沫,他在极力的掩饰自己的情绪。

“你确定不回避一下?”眼看着就要开棺了,随行的法医也已经在坟前待命,魏方圆不得不又提醒了他一下。

这次颜秦章没有回答,他死死的盯着那两具棺木,好像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上面,也完全听不到魏方圆的话一样。

魏方圆又问了一遍,见他还是没有反应,摇了摇头,示意警察们继续。

棺材被一一打开,里面,只剩下了两具人骨。

安然虽然见过了尸体,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身体组织完全消失的人骨,她禁不住皱了皱眉,叶安立即站在了她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安然又看向了颜秦章,他的眉头皱的更紧,双手紧握成拳,在微微的颤抖,他的双眼有些发红,眼神中的情绪依旧复杂不已。

当他看到这两具人骨时,对父母曾经的怨恨,是否会有所消散?

法医对尸体进行了初步的检验,但因为尸体的死亡时间太长了,必须运回去做更详细的检验,在得到魏方圆的指示后,几个警察将尸体运了出来。

他们被盖上了白布,运上了警车,在地下躺了四年的尸体,再次被挖出来经受折磨,而他们的儿子,就在旁边,神情复杂的看着这一切。

运走了尸体,魏方圆又让警察将两座坟先恢复原样,不管怎么样,他的心里对死者还是尊重的。

“你……没事吧?”魏方圆看了看颜秦章,他现在甚至有些恼火和头疼,这小子怎么就不吭声呢?

颜秦章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摇了摇头,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怎么样?”叶安也转头看了看安然,他清楚地看到安然在见到那两具人骨时瞬间脸色煞白,所以不假思索的就站在了她身前,他知道安然比一般的学生更强大,但她毕竟经历的还少,而且,她始终是一个女孩子。

安然的目光还停留在颜秦章的背影上,听到了叶安的话,她“啊?”了一声,收回目光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儿,一下子不习惯而已。”

叶安笑着拍了拍她的背:“走吧。”

魏方圆还站在原地,一脸无奈的看着远去的颜秦章。

安然看到他这个样子,不禁有些发笑:“魏警官,你不是已经习惯了他这样么?”

魏方圆伸出手来摇了摇:“别提了,太久没见了,我都多少年没碰见他这样的人了,真是能急死人。”

他说完又看了看安然:“我看你一直在盯着他,看出来什么没有?”

安然挺佩服魏方圆的观察力的,她笑了笑,又看了看颜秦章的背影:“他确实是,把什么事儿都藏在了心里,不过,他虽然不表现出来,眼睛还是骗不了人的。他对这个家和父母的感觉,应该是挺复杂的,又爱又恨,在挖坟的过程中,他也有不忍,不过,他也有一些不合常理的想法。”

“不合常理的想法?”魏方圆有些奇怪,“怎么说?”

“他眼眶发红,里面透着一股怨恨,”安然耸了耸肩,“他对父母还是有些怨恨的,他或许在想,‘你们当初那么对我,有没有想到有这一天?’当然,这不是一个孩子对父母应该有的想法,但颜秦章……他可不是一般人。”

安然微微皱了皱眉:“我想,颜秦章和他弟弟一样,都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甚至是精神问题,只是相对于颜秦志,颜秦章的问题更倾向于内隐,他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至少在正常情况下是这样的,但往往是这样的人,一旦爆发,会比颜秦志更加可怕。”

叶安看了看远处的颜秦章,他也微微皱起了眉头:“这就是你说的,梦中的呓语,沉默的可怕?安然,你是不是在怀疑什么?”

安然轻轻摇了摇头:“我还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