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安然就坐在他的对面。
她看着颜秦章,显得很轻松,但说出来的话分量绝对不轻:“四年前,你撒谎了。你的父母并不是死于摔伤,而是铅中毒。”
她没有问为什么,她也知道,已经没有必要问了。
但是魏方圆还是问了,他将尸检报告甩在桌子上,语气中有些不愉悦:“说说吧,为什么?”
在他开口之前,魏方圆又提醒了他一句:“你别撒谎了,没意义。”
“对啊,没意义,”颜秦章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所以,我也没有必要撒谎了。”
他说着,抬眼看向了安然,那眼神依旧冰冷,不过却带着几分期待和戏谑的感觉,他说:“真相如何,还用得着我说么?”
“的确,”安然微微一笑,“真相是怎么样的,我们大概都能猜到了,不过,”她的脸色恢复了严肃,拿出手机打开了录音,“我们猜的再准确,我们需要的,是你的证词。”
颜秦章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孩儿,没错,从年龄上来看,她的确还称得上是女孩儿,她双眸如水,黑的像一汪望不见底的深潭,看久了,竟然觉得那双眼睛像一个漩涡,随时都能把人吸进去一样。
她冷静、轻松,即便是录证词这样的事情,也好想稀松平常,她好像不是在求证,而是在通知:“来吧,我们需要你的证词。”
颜秦章轻声笑了一下,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眼睛也睁开了:“当年,是颜秦志为了拆迁款,杀死了我父母。”
他称他的弟弟为“颜秦志”,冰冷而官方的称呼。安然完全相信,颜秦章真的没有把颜秦志当成过是弟弟,除了身上的血液以及不可改变的姓氏,他恐怕不想和颜秦志再扯上任何的关系。
“就算杀了你父母,拆迁款也没有他的啊,”魏方圆觉得这说不通,“颜秦志的户口根本不在这里。”
安然依旧静静地看着他,双眼漆黑如潭。
“不,”颜秦章缓缓地摇了摇头,“我父母曾经商量过,一旦他们去世,老家的房子,全部留给颜秦志。”
魏方圆愣住了,他肯定在想,这是亲爹亲妈干的事儿吗?
叶安也有些微微地惊讶,但他很快就明白了个中的缘由,只要是个人,见过颜秦章和颜秦志的,都不难看出来,颜秦章本科毕业,是一家广告公司的经理,生活相当不错,而颜秦志,初中学历,在一家服装厂做工人,用一句很常见的话说,就是没出息。
老两口也许是牵挂这个“没出息”的儿子,但这么做,多少有些伤了大儿子的心,不过从颜家的情况来看,颜家夫妇也早就让颜秦章伤透了心了,即便这里面掺杂着许多的误会。
“那你当年为什么不说实话?”魏方圆拍了一下桌子,怒目圆睁:“这可是谋杀案!”
而且还是一桩惨无人道的谋杀案,安然相信,不管是魏方圆还是叶安,都在心里将颜秦志指责甚至骂了十遍百遍。
颜秦章轻叹了一口气,他的神情中没有写着半分懊悔,只是那笑容中自嘲的情绪越来越重,他轻哼一声,撇了一下眼睛:“他们这么爱颜秦志,我又怎么能伤了他们的心呢?”
魏方圆再一次愣住,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有些难以忍受了,跑出去抽了一支烟。
安然看到颜秦章的眼眶已经轻微的发红,他的双手放在桌子上,都紧握成拳,上面的青筋依稀可见,尽管他的表情仍旧是那么漫不经心的嘲弄,但安然知道,他现在的心情已经非常复杂激动了。
“你想让你的父母知道,”安然的身体微微前倾,声音轻而慢,“他们用尽一切办法,承受着风险生下来,又疼着爱着养大的孩子,最终杀死了他们,而能够为他们洗冤的,只有你这个看似一直被忽略的大儿子。”
“看似?”颜秦章似乎觉得这个词很搞笑,他冷哼了一声,不做评判。
安然轻叹了一口气:“你的眼中只看得到你父母对颜秦志的爱,而且心里对他们充满了恨,又怎么还能看到他们对你的爱呢?你将他们对颜秦志的爱无限放大,也将你对他们的恨和怨念无限放大,你的世界中只有这两种感觉,你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你想让他们在九泉之下去懊悔,可是颜秦章,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颜秦章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后,他轻笑着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了?是吗?”
安然明白他的意思,她闭了一下眼睛,又再度睁开:“这些怨念和恨都是你自己留在你自己心里的,就算你父母去世了,就算颜秦志也死了,能让你忘掉这一切的,也只有你自己,别人,谁都改变不了。”
安然觉得也说的差不多了,她也很明白,颜秦章心中的怨念不会那么轻易的被抹去,也或许在将来的某一个时间,因为某一件事情,他突然间想通了,这一切都迎刃而解。
但是现在……
安然站了起来,四指有规律的叩了叩桌子:“颜秦章,你有义务配合我们寻找凶手,颜秦志。”
颜家夫妇的事情,魏方圆这边正在做结案工作,叶安想了想,还是决定给黎易扬打一个电话,向他汇报一下这边的情况。
他的电话还没拨出去,黎易扬就打过来了。黎易扬最近有多忙叶安非常清楚,他能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肯定是有什么大事,叶安不敢耽误,立刻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黎易扬的声音说不清是喜是悲,他说:“颜秦志找到了。”
“颜秦志找到了?”叶安惊的低呼了一声,把旁边正在倒水的安然也吓了一跳,一反应过来他说的内容,也赶紧跑了过来一起听电话。
“对,”黎易扬的语气却并没有觉得多欣喜,“在城南的立交桥洞里找着的,人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