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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也敢不看我爸的脸色主动要求发言了:“这可不行,人家都是这么干的,咱不这么干要吃亏的。”

我爸也不赞成:“小军啊,你不知道啊,现在卖废品的竞争得也很厉害,要是不加水,就赚不到钱,弄不好还要赔啊。反正咱做的是废品生意,不像那些卖臭干的、卖香肠的,往里面乱加色素,还用死猪肉坑人,那才是昧着良心赚钱。咱们不赚那些黑心钱,咱这不伤人。”

我妈也一个劲地点头:“就是,就是,咱这不伤人。”

我鼻子发酸,感动得都有点他妈的想哭了。他们虽然没有同意我的话,但还是给我解释了一大堆,说话声音还那么温柔,不像从前,一看到我就横鼻子竖眼,根本就没有我说话的份。还是家里温暖啊。他们这是真的把我当作了自己的儿子看了。我从前甚至怀疑我不是他们亲生的。我忙喝了一口酒,很真诚地对他们说:“我只是随便说说,我只是随便说说,没事的,没事的。”

那天晚上,我躺在**,听着我爸我妈传来的呼噜声,悠长响亮,第一次觉得很亲切悦耳,越想越激动,我甚至还很不好意思地流了几滴眼泪,这让我又觉得很好笑,我本来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主儿。

那段时间里,我心情一直都很好,觉得自己身上充满了力量,浑身有劲,新的一页掀开了,一种全新的生活正在我眼前展开。我已经十八岁了,我已经是成人了,不再是一名中学生了,我自己能做自己的主人了。我不能再像中学那样一切都按着惯性向前飞奔了,我要把握住自己的方向,走好自己的路。我对此充满了信心。

还有一件让我高兴的事,我认识了一个叫“巴黎公社”的家伙。

我在那家网络公司勤奋工作,虚心求教,逢人就喊“大哥”、“大姐”,乖得很。在那些网络大虾的帮助下,不但会熟练制作网页,还学会了网络高级管理员的相关技术。我对这些东东很感兴趣,有时我都有点佩服我自己了,真是个网络天才!我甚至还做了一个小小的木马程序,居然也安全地通过了防火墙和“木马克星”的双重拦截,植入了故乡网“出版公社”论坛版主“巴黎公社”的电脑,我知道他也是我们麦县人。当然,我只是逗他玩的,我们虽然没见过面,但我常去“出版公社”玩,经过几番交换帖子,也算是认识了。这家伙大学毕业没几年,已经出版了两部长篇小说,是属于让我很佩服的那种人,所以,我不害他。我登录上他的电脑以后,立马就告诉他了,让他删掉了这个木马程序。

谁知他知道后,非要让我教教他如何当一名黑客。当他得知我也在县城住时,就更加来劲了,主动约我到步行街的“西部火锅城”见面,他请我吃火锅。我本来不想再在网络上交朋友了,在这个到处都是伪君子的时代,没几个真诚的家伙了,大多数是虚伪自私得要命的主儿,网络也不例外。但说实话,他的邀请还是让我有点受宠若惊,因为他老兄也算是个玩电脑的高手,连他都有点崇拜我了,我要是有尾巴,说不定立马就翘起来了。但我当然不想教他编写黑客程序,他是论坛版主,为维护论坛秩序,说不定要经常去参加网络肉搏,他老兄要是发起狠来,用黑客程序攻击人家,这可不好。我觉得当个黑客还是挺不容易的,既要把自己的技术发挥得淋漓尽致,又要保持起码的道德底线,这很考验人。特别是对那些初级黑客来说,更喜欢到处找人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就更容易捅漏子了。我觉得还是那些超级黑客比较牛气,他们根本看不上个人电脑,他们的对手是比尔 盖茨的微软帝国或者是美国五角大楼的网站。那才是英雄本色。我当然没有这么牛气的本领,我也不打算再深入研究了,只要能应付一般黑客,保卫我所供职的网络公司的安全就行了。我觉得“巴黎公社”更没必要学习这些东西了,他只要搞好他们那个因为经常发生肉搏而伤痕累累的“出版公社”论坛,平常写写他的小说就行了,这比较有前途。他不应该和我比,我只是个社会上的小混混儿,混口饭吃而已,在网上出没,也是装神弄鬼,没什么远大抱负。

但我们交交朋友还是可以的,我也想学习写写小说。我从前很擅长写点小文章,骗俩稿费花花,但这终久是小敲小闹,这样玩一辈子,也是没出息的。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写个比驴尾巴还长的小说《青春祭》,就讲我中学时代的这些臭事。这不是没有可能。说不定将来还得让他多多批评指导呢。我喜欢和有才华的人在一起。

我立马答应和他在“西部火锅城”见面。我们像旧社会里的地下党员一样,各自拿了一份当天的狗屁晚报,站在火锅城的外面东张西望。我们接上头后,我打量了他一下,小伙子长得还挺帅,穿着一身休闲服,浓眉大眼,白脸书生,样子儒雅,一副很有文化的模样,我一看就喜欢上他了。我们很快就混熟了。他原来还是个驻我们麦县部队的一名中尉军官,这可是一件稀奇的事情,我原本以为部队里都是一大帮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谁知部队里卧虎藏龙,还真有能人。

可能就是从那时开始,我对部队已经有了些好印象吧。当然,那时我根本没想到会有那么一天,我也会穿上军装,成为了这支光荣伟大的军队中的一员了。

我不想教这位年轻有为的军官如何成为一名黑客,所以在火锅城里吃饭时,我就一个劲地用啤酒灌他。他经常在网上跟我说他喝酒如何如何厉害,我还真以为他喝酒很牛,谁知我喝完三瓶啤酒依旧神智清醒时,他喝了两瓶舌头就大了,但就是这样他还不服气,一个劲地往外掏钱,非要再买瓶白酒喝喝不行。我觉得这很好玩,他这时已经忘了是让我来教他黑客技术的,还以为我是专门来陪他喝酒的。我当然不能再陪他喝了,我这主要是为他着想,我是个小混混儿,要是喝多了,躺在大街上睡觉也没啥了不起的。他老兄写小说那么牛气,还是光荣的人民子弟兵,亲人解放军的形象一直就非常高大,可不能像我一样当众出丑。我好说歹说,才把他从火锅城拉了出来。我们分手时,他还不服气,指着我的鼻子,叫着我的网名“胡不乖”,在那里瞎嚷嚷:“胡不乖,你……你是个孬蛋,喝……喝了两瓶啤酒就软蛋了,我……我喝了三瓶还没事,我……我还能喝,你不敢陪我喝,你……你不够意思,你软蛋!”我哭笑不得,忙一个劲地给他做揖赔不是:“哥哥你说得是,我软蛋,我软蛋。”他更来劲了,拉着我的胳膊不让我走,非要让我再定个日子,好好地喝一场。我只好胡乱地说个日子,他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开了我。我走了好远,他还站在那里向我挥手。

我抬起头看了看麦县上空温暖的阳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看见阳光像花朵一样在空中绽放,散发着一阵阵的清香。在我的流氓生涯里,我第一次觉得生活真他娘地美好啊。

寒假过完,已经开学十多天了,我突然想起好久没见到宋高丽了,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了,我还挺想她的。我手上已经有了两个来月的工资,有了近两千块钱,我想和她一起到步行街一趟,把她喜欢的那款手机买给她。我赶到学校,把刘坚强叫到操场上,和他吹了一会儿牛,看看离上课时间还早,我让他到高三(二)班去把宋高丽叫来。他看了看我,惊讶地说:“哥们儿,你怎么还没和她吹吗?她把你害得还不够吗?”

我打了他一拳,说:“你个儿东西,屌毛还没长全,你知道个啥?我们这可是爱情!”说到“爱情”时,我感到很自豪,因为老子现在不是中学生了,可以正大光明地宣布这就是“爱情”了!我不贩毒,也不吃摇头丸,哪个狗日的敢再管我?

刘坚强却露出了一脸怀疑的表情,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说:“你没有发高烧嘛,怎么说起胡话来了?你们之间还有爱情?你逗死人了!”

我有点哭笑不得,装作生气的样子打了他一拳:“你个小屁孩,当然不懂爱情了。去去去,快去把她给我叫过来!”

刘坚强还站在那里,他看了看我,挠了挠头,有点为难地说:“哥们儿,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你非要逼我说。宋高丽有什么好,你干嘛还要理她?她现在天天和陈小刚他们那帮混混儿混在一起,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我愣在了那里,宋高丽和陈小刚又混到了一起?我觉得这有点不大可能,上次陈小刚不是差点把她给卖了?我是很烦陈小刚,宋高丽和别人混在一起,哪怕是我们家门口的“小五哥”,我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和谁交往,是个人的自由,我就是不乐意也不能去干涉。但宋高丽要是和陈小刚混到一起,我就接受不了了,我就是烦这个家伙。我觉得他做人一点底线都没有。我看了看刘坚强,他不再是嬉皮笑脸,他站在一旁,悄悄地打量着我。我上去揪住了他的领子,冲着他叫了起来:“你狗日的是在骗我的,敢再胡说,我给你一嘴巴!”

刘坚强使劲地掰我的手,我抓得很紧,他只得摇着我的手,急急地说:“哥们儿,你不要冲动嘛!反正天天晚自习放学时,我总要看见陈小刚来接她,她坐在陈小刚自行车后面就走了。”

我眼前金星直冒,脑袋嗡嗡地叫着,有点头晕。我松开了手,抱着头蹲在操场边,一声不吭。其实一开始我就知道这都是真的,作为我留在学校里的唯一的一个哥们儿,刘坚强是不会骗我的。我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

我很难过,我知道宋高丽和我一样不是什么好鸟,但我没想到她居然无可救药到了这种地步,陈小刚把她介绍给那个大款的事,打死我我也不会原谅他,她居然就这么原谅他了?

我把手握成拳头,使劲地砸在操场上用来跳远的沙坑里,手很疼,我的心也很疼。我真想不通,我对她那么好,还为她坐了十五天拘留所,最后又被学校开除了,她怎么还和陈小刚那个杂种混在一起?陈小刚是个什么玩意?完全是个他妈的人渣!我真想立刻抓住宋高丽的头发,狠狠地扇她几个大嘴巴。我是个大傻瓜,我还一直以为我们之间存在着爱情,有时甚至觉得我们的爱情像马克思和燕妮那样伟大呢。

我咬牙切齿地站了起来,狠狠地对刘坚强说:“你去把她叫来!”

刘坚强迟疑了一下,我瞪了他一眼,他忙说:“好好好,我去把她叫来。哥们儿,你千万不要冲动,这可是在学校,你要是再弄出来个什么事,那可是扰乱教学秩序,你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让自己稍微镇静了一下,然后我向他保证,我只是想把宋高丽叫来问问她,我不会弄什么事出来的。他这才去叫宋高丽了。

刘坚强很快就把宋高丽叫来了,他远远地站在操场边,说了一声:“哥们儿,可没我什么事啊!”说完,像个兔子一样撒腿就跑了。

宋高丽婷婷玉立地站在我面前,她更漂亮了,还涂了淡淡的口红,描了细长的眉,像个妖精一样。她看见我,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跑过来拉住了我的手,撅着小嘴巴,瞪着妩媚的大眼睛,很开心地说:“你终于找我来了,我还以为你死到哪里去了!”

我很不高兴地甩掉了她的手,摸出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皱着眉头,阴沉着脸望着灰濛濛的天空,我拿不定主意,是踢她几脚好呢,还是拽着她的头发打她几个嘴巴好?这很难让我做出决定,虽然我打过无数次的架,但我还真的没有打过女人。因为我一直觉得,男人的拳头是用来对付男人的,要是用它来对付女人,我认为这很没出息。我一向都看不起这种男人,比如我爸。

我把她的手甩掉了,这让她很不高兴,瞪着眼睛问我:“你这是怎么回事,你神经病啊?”

我斜了她一眼,那一刻,我心里对她充满了厌恶,觉得她真是个可恶的庸俗女人。还是人家米小阳好啊,有理想,有志气,还要考大学,很可惜我和她不是一路人,我只能远远地看着她,默默地为她祝福。这样一想,我心里更难受了。我瞪了她一眼,她还有点莫名其妙,仰着白痴脸蛋,不解地问我:“你瞪我干嘛?”

我深深地吸了口烟,把烟雾吐在了她脸上,她一边挥着手驱散烟雾,一边皱着眉头,跺着脚冲我叫:“讨厌,讨厌,真讨厌!”

我气呼呼地问她:“宋高丽,你他妈的怎么那么不要脸,还和陈小刚那个杂种混在一起?”

她怯生生地看我一眼,迅速地低下了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没有吭声。这让我更加愤怒,攥紧了拳头,真想上去打她一顿。我把她拖到操场边的小树林里,气极败坏地捣着她的鼻子问她:“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看我一眼,低低地说:“谁知道你这一两个月死到哪里去了,找你都找不到。”

我直直地看着她,生气地说:“这一两个月我没来,是因为我找到了一份工作,正忙得很。我不来找你,你就去找陈小刚那个杂种了?”

她抬起头,很生气地反驳我一句:“不是我找他的,是他来找我的,我没理他!”

我气得眼前都要发黑了,她居然还想骗我!我真想上前拽住她的头发,狠狠地揍她一顿,把她的脸扇肿,让她再也没脸见人。我眯着眼睛,很阴险地盯着她:“你没理他,干嘛每天晚上还要坐着他的自行车回去?”

她反而更加理直气壮了:“你又不在,他缠得我没办法,学校门口那么多人看着,我能怎么办?我只好让他带我回去了。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我可从来没有跟他去过别的地方,干过别的事。”

我眯着眼睛打量着她,她倔强地看着我,睫毛长长的,嘴唇饱满而湿润,下巴秀丽而迷人。她真是个美丽得让人伤心的小妖精。我哼了一声:“陈小刚害你害得还不轻吗?你根本就不应该再和他交往!”

她眨了眨眼睛,认真地说:“我没和他交往。如果你每天来接我,我就再也不理他了!”

我想了想,抬头看了看灰濛濛的天空,突然充满了忧伤,是的,我他妈的已经爱上这个小妖精了,我想我已经离不开她了。我咬了咬牙,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宋高丽,我们干脆租个屋子同居吧。”

她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咬着嘴唇看了看我,摇了摇头,急急地说:“那怎么行,我还是个学生。”

我皱着眉头,很不以为然地说:“有什么不行的?反正我们都已经十八岁了。再说,仙林大学城那边有不少学生都在租房子同居了,这没什么了不起的。”

她低头想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我爸我妈要是知道了,他们会打死我的。再说,人家那是大学生,我还是个中学生。”

我不以为然地说:“这没什么区别。他们有的才是大一、大二学生,你也是高三了,没什么区别。”

她用脚踢着地上的草皮,突然抬起头,很懊恼地说:“早知道这样,咱们还不如好好学习,考上了大学,咱们也可以在一起了,用不着像现在偷偷摸摸的,好像见不得人似的。”

她一提“考大学”我就烦,我很不高兴地说:“干嘛要累死累活地学那些没用的狗屁东西考大学?你现在如果不上学了,不也像我一样是个社会青年了,咱们不也可以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了?你就以为你提前几个月成为了一名社会青年吧,这样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

她双手背在身后,歪着脑袋,咬着嘴唇看着旁边,慢慢地笑了。我紧张地看着她,不知道这个小妖精又在想什么。她终于扭过了头,笑嘻嘻地对我说:“你这个想法挺好玩的,咱们可以试一试。”

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想想我们很快就可以租房同居了,这真是件激动人心的事情。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长大了,我们可以自己为自己做主了。我对她的气全消了,刚才的不快像风一样的散了,我搂着她,充满**地亲吻着她。她依在我怀中,仰着小脸蛋,絮絮叨叨地说她这一两个月如何如何想我,她发疯般地到处找我,她找到了刘坚强,但他也不知道我在哪里。她又给我家里打电话,我家里人也说不清我上班的公司在哪里。她甚至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厚着脸皮去找了张凯老师,但他也不知道我在哪里……我的双臂紧紧地拥着她,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我激动得都有点想流泪了,是的,我爱她,这个妖精一样的女孩儿。

我很激动地望着身边那些生机勃勃的长青树,有风吹过,树叶哗哗地响着,是的,我很激动,我在心里对身边那些长青树喃喃地说,看吧,你们看看吧,这就是爱情。

我抬起头看了看麦县上空温暖的阳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看见阳光像花朵一样在空中绽放,散发着一阵阵的清香。在我的流氓生涯里,我第一次觉得生活真他娘地美好啊。

我和宋高丽真的同居了。这像梦一样。

我本来还担心她父母会找她麻烦,他们要是知道的话,不把我们打死才怪。但宋高丽告诉我,她已经把她父母摆平了。她撒了个谎,说离高考只有半年时间了,学校抓得很紧,她现在得在学校食宿。她的父母一看女儿知道用功学习了,激动得都快晕过去了,立马答应了。我们的父母都是大傻瓜。

就是在那段时间里,我开始写作那个叫《青春祭》小说。现在你看到的这个小说的第一季,就是那时写的。原来的小说名字叫做《噢,乖!》。这是一个叫汪峰的音乐人的歌曲名字,我很喜欢他的歌。那时我就一边写着一边用“胡不乖”的网名往网上贴着。先是贴在了在中学生中很有号召力的“萌芽”网站“原创文学”版,虽然那个坛子很热闹,上帖子的速度很快,一些小说还没人点呢就被翻过去了,但我的这个小说看的人还不少,有不少人还留下帖子表扬了一下。特别是一个叫紫飞翔的网友留的言很让我受用,他告诉我说:“你的文学能力很好,如果还想更好,按照我的经验,看一些西方现代文学,如《第二十二条军规》、《麦田守望者》、《寒冬夜行人》等等,还不错。当你觉得你的写作能力达到一定水平时,国内一些作者的东西真的不要看了,因为太假而让人恶心。”他的说法和我的想法差不多,同时,这让我对自己的写作更加有信心,在稿纸上日夜兼程,写得越来越顺手。后来我又把它贴在了故乡社区的“回望中原”,里面有一个叫“一苇居士”的版主,我和她交换过帖子,还聊过几次天,知道她本来叫贾思苇,还是一个警察,曾经读过西北大学中文系的研究生。她给这个小说写了一篇评论《花样飞翔》,评价不低。我还有点不敢相信,当时激动得都想哭了,人家是中文系研究生了,能给我的小说写评论,我看来还真是块写小说的料子。还有一个叫王夔的朋友,也写了一篇《伤痛也可以如此哀美》的长长的帖子。我上网用百度、谷歌搜索了一下,知道这家伙也是个不错的写作者,很多小说发表在了《钟山》、《短篇小说》等文学杂志上。还有一个叫“巴黎公社”的版主也对我说,只要这个小说出版,他立即给我写篇书评。他们都是大家,能来关照我这个小说,一来是因为他们热心,毫不利己,专门利人,二来也说明我这篇小说写得并不是很差。

那天晚上我写了一会儿小说,跑到外面舒胳膊展腿时,发现外面空气还不错,天空中挂满了一闪一闪的小星星,这很难得,很多时候县城因为空气和光污染而看不到它们。我都有一种想当傻B诗人的冲动了,很想模仿他们写一首狗屁诗歌了。我心情很好地一溜小跑赶到学校,倚在学校外边的小卖部边等待宋高丽放学回来。我刚把一支烟点上,突然看见了刘坚强,他正骑着自行车一个劲地往前冲。我忙挥手叫住了他。他看见我,很高兴地跑了过来。我给他掏了支烟,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电话号码本,撕了张纸,把我的手机号写在上面,递给了他。他又很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哥们儿,你真牛啊,连手机也武装上了!嘿嘿,早知道我也早点让他们把我开除好了!”我也很高兴,我用自己工作挣的工资,不但给自己买了一个手机,还把宋高丽最喜欢的那款手机也买给她了,了却了她的一桩心愿。我把手机送给她时,她在商场里当场一连亲了我好几下,我的脸皮这么厚,都被她亲得通红了。

我和刘坚强站在那里聊了一会儿,说了不少学校里的事,他说李建国还是那个死样子,整天凶巴巴的,还在学校的黑板上搞了个“高考时间倒计时”,每天都很认真地在上面写上“距离高考还有ⅹⅹ天”,搞得像那年国家搞亚运会一样,各个城市都很神经病地到处竖起这种倒计时牌子,逗死人了。我也觉得这很好玩,就和刘坚强一起嘿嘿地笑他狗日的神经病。我们正说着,宋高丽来了,她和刘坚强打过招呼,拉着我就要走,刘坚强拽住了我的另一只胳膊,神秘兮兮地凑到我耳边说:“我还有话要给你说呢,张凯老师栽了!”

宋高丽也听到了,她扭过头,立刻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真想不到张老师原来是个流氓老师!”

我吃了一惊,瞪了宋高丽一眼:“你不要瞎说。”然后扭头看着刘坚强,急急地问他:“张老师怎么了?”我是很关心他,因为我一直都觉得自己的中学时代过得很狼狈,所有的老师都把我当成了仇人,他们恨不得让我早早地滚出学校,只有亲爱的张例外,感觉他像个兄长。我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他了,他是个真正的好老师。很多次站在学校门口时,一想起他,我就想起了一首古诗中说的:“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独怆然而泪下。”张老师就是这样一位老师。

刘坚强把我拉到小卖部旁边的一个肮脏的小巷里,低低地说:“张老师现在被公安局抓走了,学校都不让我们往外讲。”

我有点吃惊,也有点紧张,学校要封锁消息,看来这事还挺严重。我心急火燎地伸手拍了他脑袋一下:“有屁快放,不要拐弯抹角。”

刘坚强这才开始很详细地给我说了,我紧张地听他说着,很快就理出了一个大致轮廓,事情是这样的:寒假过后,高三(五)班从外校转学来一个女生,她叫赵静,长得很漂亮,披着一头秀发,人也很苗条。刚开始有许多男生像群疯狗一样地追她,包括刘坚强,但她对那些或帅或不帅的疯狗男生都不屑一顾,动不动就说:“你们算老几?我根本就看不上你们!我表哥是大歌星周杰伦,一个小指头就比你们帅多了!”刘坚强他们这些动物凶猛的疯狗还以为她是在给大家开玩笑,反而更加喜欢她了,觉得她人长得漂亮不说,还很幽默,攻势更加猛烈。但慢慢地觉得她有点不对劲,因为她还动不动就给那些女生讲:“我表哥周杰伦过段时间就要到麦县来开个人演唱会了,他给我打来了电话,到时让我到飞机场接他,他还给我留下了最好的座位,票也不用买了。你们到时买不到票,给我说一下就行。”有一次她还讲,周杰伦在台湾给她全家都办好了移居台湾的手续,过段时间,就要接她全家移居台湾了。她对那些女生说:“到时你们一定到台湾来找我,我让我表哥周杰伦陪你们玩。”她甚至还在“三八妇女节”时给每个女生都送了一张贺卡,贺卡上就写着:“记着到台湾来找我。”这时笨蛋也能看出来:她的精神上有问题。那些像疯狗一样的小男生们个个立马**,谁也不敢再追她了。过了段时间,她突然在班里庄重宣布,她看上了亲爱的张,男生不许给他捣乱,女生不许追他。她开始不断地给亲爱的张写情书。刚开始时,亲爱的张也没在意,因为这些年来,从小吃激素食品吃得太多,女生们个个早熟得不得了,每个学期总会有个把傻瓜女生暗恋高大英俊或幽默风趣的白马王子教师,这本来也很正常,青春期里谁都会做些傻事,所以亲爱的张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相反还有点沾沾自喜,在教师办公室里还把她的情书拿出来让大家看。其他年级组有个刚分来的毛头小伙子孙老师还没遭遇过这样的爱情,他很好奇,有一天在学校食堂吃午饭时,他和亲爱的张坐在一起,神秘兮兮地问亲爱的张:“赵静是哪个女孩子?让我看看,让我看看。”亲爱的张就低低地说:“坐在你后面那张桌子中间那个女孩子就是。”孙老师忙扭头去看,正好赵静在伸着脖子往这边瞧,看见孙老师看她,很害羞地低下了头。就在这天晚自习时,孙老师收到了赵静的一封信,信上写道:“尊敬的孙老师:我知道你已经喜欢上我了,并且还很爱我。我知道你对我的爱是很纯洁的,不像我们班那些讨厌的男生,他们喜欢我,是因为周杰伦是我表哥,他们接近我是为了接近我表哥。我不上他们的当,从来没有拿正眼看过他们。但我相信你对我的爱。你也许不肯承认这一点,但你那含情脉脉的目光已经告诉了我这一切。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嘲笑你的,但我也不会接受你的爱,因为你表达得太晚了,我已经爱上了我们的张老师。你不要因此自卑,天涯何处无芳草?我相信你将来一定能找到一位爱你的女孩。我们可以永远都是朋友。欢迎你有机会到台湾来找我玩。”这封信当然在老师中传得沸沸扬扬,亲爱的张不会不知道,这是个有精神疾病的女孩,但鬼使神差,他不知怎么想的,居然和这位女孩发生了关系……

我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这怎么可能呢?别说是亲爱的张,就是换了我,打死我也不会干这种事的,这太他妈的龌龊了。亲爱的张,年轻有为,和蔼可亲,受人尊敬,怎么会这样呢?我觉得眼前苍蝇乱飞,嗡嗡乱叫,我站在那里,痛苦地摇了摇头。亲爱的张是我最为信任,也是我最为服气的一位老师,他怎么会这样呢?他可是我的兄长啊!要是李建国这个家伙干出了这种事,我觉得把他枪毙十次都不冤枉,但这事却发生在了亲爱的张的身上,把我打得半死我也不相信。小巷里的墙很潮湿,我有气无力地靠在上面,感觉阴冷阴冷的,我浑身一激灵,打了一个哆嗦,这肯定是他妈的弄错了!我气极败坏地抓住了刘坚强的领子,捣着他的鼻子,狠狠地说:“小子,你他妈的肯定是在骗我!”我的脸色很难看,我的手指颤抖,眼睛里充满了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