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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地向学校外走去,天空很阴,看上去很脏,风不是很大,但刮在身上很凉,冬天已经来了。我低着头,缩着脑袋,回头看了看教室,心里充满了恨意。我爸还想让我混到高中毕业,李建国却咬定让我转学或退学,我他妈的干嘛还赖在这个混蛋学校里?我扭头看了看校园,还没有下课,校园里很静,只有几只麻雀在地上蹦蹦跳跳,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没什么人。我只好走了回来,闷闷地坐在操场边。周围没一个人影,偶尔飞过一只小鸟,也是行色匆匆,我突然觉得很他妈的孤独,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四周是高楼大厦,道路四通八达,我却不知道往哪里走。我甚至连个迷路的小孩都不如,迷路的小孩还可以站在马路边哭一哭,说不定警察叔叔就来了。我他妈的连个哭的地方都没有。
我甩了甩头,想把这些恼人的想法甩掉,但它们还是像条狗一样追着我。我只好围着操场跑了两圈,出了一身臭汗,我把外衣脱下,扔到草地上,跑到单双杠那里,跳起来抓住单杠,翻身爬了上去,身子绕着单杠转了三圈,跳了下来,好久没做过运动了,胳膊有点疼。我躺在草地上,仰头看着灰濛濛的天空,有鸟飞过,它们啼叫着,像箭一样地向更高的天空中飞去。我突然想起了在QQ上和一个叫浅安安的女孩聊天,那时我告诉她,我们要是像蓝天里的鸟就好了。在蓝天飞翔的小鸟,已经不是小鸟了,它们是自由的符号。但她告诉我,你知道飞鸟穿过天空为何会尖锐地啼叫吗?那是因为澄清无比的天空是由无数碎片漂移而成的,你不是飞鸟怎知它们的痛楚和身不由己?这些话有点像那个奶油小生郭敬明文章的风格,我一看到这个家伙的文字就头大,但我现在确实被在这些阴森森的天空中飞翔的小鸟感动了。是的,浅安安说的不错,它们向上飞翔,但它们的翅膀也是沉重的,它们因为痛楚而尖锐啼叫。我闭上了眼睛,两颗眼泪滑出了眼眶。就是做一只鸟,你又能飞到哪里去?
我垂头丧气地坐在操场边发愣,双手捧着脑袋,盯着地面,心里难受得像蚂蚁咬了一样。亲爱的张从我跟前路过,等他喊了我一声,我才看到他。他很奇怪地问我:“你怎么不去上课了?坐在这里发什么愣?”
虽说我心情很不好,但我还是朝他笑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对亲爱的张说:“是李老师让我出来的,我在民意调查中说他两句不好听的,他对我有意见。”
亲爱的张眯着眼睛看了看我,很婉惜地摇了摇头,认真地对我说:“你怎么还那么傻啊?你看看你们班的其他人,大家都说好话,不是工作负责,就是教学严谨,除了你,没一个人说人家有什么缺点,就你当真了!”
我皱了皱眉头,很不服气地问他:“张老师,你也觉得我错了吗?李建国他让大家实话实说,他虚伪,是欺骗大家。大家没上这个当,都不说真话,我觉得他们同样也是虚伪,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欺骗。学校就教会了我们这个?”
亲爱的张愣了愣,看了看我,笑了笑说:“我还真说不过你。按道理讲,你说得对,但社会上还有一种潜规则存在,比如说,李老师让你们实话实说,你们就要从相反的角度考虑,并且采取相反的措施,这样就符合了潜规则,皆大欢喜。社会上既然存在着这个潜规则,学校把它们教给你们,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我摇了摇头,连亲爱的张都这么说,这可真让人绝望。不过,我还是挺感谢他给我说了实话,这是一种互相尊重的表现。我朝他感激地笑了笑:“张老师,虽然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还是要谢谢你肯这样和我说话。”
亲爱的张笑了笑,然后就走了。他显然不想和我深入讨论下去,我也不想。这样的讨论貌似深刻,实际上没什么用,因为我们都是小人物,是些没有话语权的蚂蚁,谁都可以把我们玩于股掌之中,想得太明白了,反而活得太累,就像读书读得太多的人,因为看得明白,反而活得越痛苦。
那天晚上我回去很晚,钻进厨房,刚拿了一个冷馒头要啃,我爸过来问我:“李建国那个杂种有没有再让你转学?”我警惕地用鼻子闻了闻,他没有喝酒,我忙说:“没有。不过,他也没让我上课。”我爸说:“那不管他,只要没让你转学就行。老子今天中午又给他送了两瓶酒两条烟。”
我没理他,啃了一口冷馒头,喝了一口白开水,心里却在想:你真是没事找事干,有那俩钱还不如给我,让我买几条好烟抽抽,再上几次网吧,说不定,我一动感情,还会感激你一辈子呢。我当然没敢这么说他,我懒得理他。
我又开始上学了。
圣诞节很快就来了。圣诞节是年轻人的节日,同学们早早地在教室里布置好了五花八门的圣诞树,晚上又举行了圣诞晚会。我本来挺喜欢晚会的,但没坐一会儿,我的屁股就像被针扎了一样坐卧不安。节目太假模假式了,小品是帮助后进学生端正学习态度的,歌曲是“我们今个儿真高兴”,一点创意都没有,看得我胃都疼了。于是,我趁人不备,偷偷地溜了出来,教室外面的空气新鲜多了。
我想去找宋高丽一起到操场上聊天。我如果一天没见她,心里真有点像猫抓了一样难受,看来我是真的爱上她了。我刚到高三(二)班,就看见她和米小阳正趴在教室外面的栏杆上聊天。教室里正有个女孩子在热火朝天地唱着一个叫孙悦的傻瓜歌星唱红的弱智歌曲“快乐指南”。
宋高丽一看到我,就咯咯地笑了:“你听你听,我们的圣诞晚会在唱什么歌,逗死人了。刚才我们班团支部宣传委员他们还演了一个小品,是给孤寡老大爷送温暖的,差点恶心死我。”
米小阳说:“这时如果搞个合唱,唱些‘弥撒曲’什么的,还是挺有意思的。”
我也很赞成,但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最没宗教感的中国人,特别是年轻人,大家都是无神论红旗下的蛋,却对圣诞节这么热衷,真是怪了。热衷圣诞节也没啥,但搞的东西不伦不类就说不过去了。我还敢打赌,那些热衷于过圣诞节的家伙中,有不少人根本就不知道圣诞节是怎么回事。
我滔滔不绝地讲完,觉得自己很有思想,扭头洋洋得意地看着她俩,很想让她俩表扬我两句。谁知宋高丽却翻了我一个白眼:“你叽叽歪歪地说些什么呀?本来嘛,大家也是好不容易才逮住个机会闹一闹而已,没有那么多微言大义。”
她当着米小阳的面这么抢白我,很不给我面子,但我不和她计较,扭过头去看满天清冷的星星。米小阳见气氛有些沉闷,就提议我们到操场上聊天。我们站在操场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知怎么,我们又扯到了将来干什么的问题上了。米小阳当然还是要刻苦学习,争取考上大学,并且最好是个师范学院。我很羡慕她,她的目标很明确,这是一种有理想的表现。宋高丽说她随便啦,随便找个工作干干就行,实在不行,当个酒店服务员也行。我很不赞成她当个酒店服务员,因为我觉得进进出出酒店的人员太复杂了,一不小心就会把她拉下水做了人家的小蜜,那些肥头大耳的家伙没几个好东西。但当着米小阳的面,我也不好意思批评教育她。我不想让米小阳看出来,我们的关系很不一般。实际上我早就对米小阳没什么想法了,但鬼使神差,我就是不想让她看出我和宋高丽有一腿,并且也不想让她小看了我。
所以,当宋高丽她们问我毕业后要干什么时,我就很牛气地扬了扬头说:“我想当兵去。”
宋高丽奇怪地看了看我,眨了眨眼睛,一脸疑惑地问我:“你不是在学习制作网页,将来准备当个网络技术人员什么的吗?怎么又想起去当兵了?”
我忙告诉她,当个网络技术人员只是想有个吃饭的家伙,而当兵则说明我有精神追求,这会使我精神更加充实,就像毛主席他老人家为张思德写的那篇《为人民服务》的伟大著作中号召的那样,做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我觉得我这样说,完全像个有志气的人,所以说完以后就眼巴巴地看了看米小阳,本来想让她表扬我两句。谁知米小阳没有理我,她把头扭向一边,低低地说:“当兵有什么好?当两年兵不还是得回来?”
我愣了一下,脸有点红,心里还感到酸酸地很委屈,当兵的理想不是很伟大很崇高吗?我其实也不一定要当兵,还不是为了在你面前显得正经一点才这么说吗?我看了看宋高丽,她朝我吐了吐舌头,耸了耸肩膀。我皱着眉头,有点闷闷不乐。米小阳也很快就看出来了,她可能觉得再呆下去也没意思,就先走了。她一走,我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就对宋高丽说:“那你现在也先回教室去吧,我这就再抓紧时间学习学习制作网页。”
宋高丽皱着眉头问我:“你到哪里去学?是不是到网吧?你要是钱不够,我给你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