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日光渐强，纪淼开着车，穿过一条长长的水泥路，约莫一个小时后，在那栋烧焦的烂尾楼前停下。
阳光照在黑漆漆的建筑上，少了那份恐怖感，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呛人的味道。
“江奕瑾，你为什么会觉得纵火者和杀人凶手不是同一个人呢？”纪淼弯腰套上鞋套，又戴上了手套，然后一脸茫然地跟着江奕瑾进了那栋烂尾楼。
江奕瑾说完那个结论后，也没解释原因，就去吃饭了，吃午饭又直接带着她来勘察现场，所以包括王勇在内的警察都不明所以，调查任务也不知道该怎么展开。
按理说，凶手用这么变态的手法杀人，应该是不可能存在帮凶的！
“凶手非常冷静，行凶过程干净利落，目标明确，”江奕瑾环顾着四周，“但纵火行为却不精细、纵火的位置选择太随意了，不符合凶手计划周全的特点。”
纪淼仔细对比了一下，好像是有点不对劲，如果凶手想毁尸灭迹，就不应该把火放得这么大，这样反而暴露了他的杀人罪行！
江奕瑾走到发现尸体的地方，从地上捏起一块黑乎乎的焦土，放进了透明的证物袋上，并且标上了数字。
“你在做什么？”
“找出纵火的顺序。”江奕瑾把那个证物袋递给纪淼。
“我们不是已经知道起火点了吗？”
“但起火点的顺序还没有确认。”江奕瑾离开了二楼，在楼下的灌木丛和谷堆边都提取了一些烧焦的物质。
“确认了顺序，就可以抓到那个纵火犯？”
“不能！”江奕瑾从草地上站起来，把最后一个证物袋递到纪淼手里，“但是这能帮助我们确认他纵火的行为动机。”
“他的动机不是帮助那个凶手毁尸灭迹吗？”
江奕瑾不置可否，“先去见一见那个最先发现火灾的目击者。”
最靠近火灾现场的是一个叫龙源的小镇，镇子居民不多，那个报火警的目击者是该镇的果农，他路过时那栋楼时，看到冲天火光，立刻就报了警。
那个果农叫王大东，住在镇子的西北角。纪淼在一个破旧的二层小楼前停下，这栋房子与周围的建筑格格不入，而且被高高的围墙围了起来，里面种着好多柳树和槐树，茂盛的树冠让院子多了一种阴冷的感觉。
“你们找谁啊？”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女人从屋里走了出来，她斜着眼睛上下打量着纪淼和江奕瑾，狐疑地问道。
“你好，我们是市局的，”纪淼掏出证件，“我们有点情况想找王大叔了解一下。
那个女人立刻咧开嘴笑，“诶呀，是警察啊，你们是不是来奖励我们大东的啊？他救火都受伤了，你们是该给他发给锦旗的！诶，锦旗呢？”她的目光落在纪淼的手上，见她什么东西都没拿，瞬间收起了笑容，还朝纪淼翻了个大白眼。
“额，我们……”纪淼尴尬地笑了笑，“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
“哼，又问些有的没的！进来吧！”女人没好气道。
王大东是个高瘦的男人，国字脸，留着板寸头，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纪淼和江奕瑾进去时，他正坐在椅子上擦药，他的左腿红肿得特别厉害，手背上也被火灼伤了。
纪淼忍不住感慨，现在见义勇为的人太少了，真的应该给他颁个锦旗！
江奕瑾似乎知道纪淼在想什么，侧头对她笑了笑。
为毛笑得她心里发慌呢？
“警察同志……”得知纪淼的身份后，王大东激动地站了起来，“谢谢你们来看我，我没事，火扑灭了就好……”
“没事个屁啊，看看你那腿，没准下半辈子就残废了！不是我说你，就你这熊样，逞什么英雄，还见义勇为呢，死了都没人埋你……”那个中年女人胖乎乎的手指不时戳着王大东的头，尖尖的嗓音十分刺耳。
“说什么呢，快给人家警察同志倒茶！”
“嘿，你自己怎么不倒啊？警察了不起啊，他们来了我就得给你做丫鬟，伺候你们啊！想得美！”
王大东缩着脖子，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大叔，你是几点看到那栋烂尾楼起火的？”纪淼讪讪地笑着。早知道刚才就在超市买点礼品再来的。
“大概晚上十一点多。”王大东看着自己的脚尖，小声道，“我从果园回来，路过那里，就看到着火了。”
“当时的火灾情况是怎样的？”江奕瑾问道。
“当时……我，我看到那栋楼烧了起来，火势很大，就跑到附近的街道，叫人跟我一起救火。后来，消防队员来了，火一下子就熄灭了……”王大东哑着嗓子道。
“看看，救火就是人家消防员的事，你一个种苹果的废物逞什么能啊，你能扑灭火吗？我看你连放火的本事都没有！”
江奕瑾冷冷地扫了一眼那个女人，她本想回嘴，但看到江奕瑾冰冷的表情后，立刻躲在王大东身后不敢说话了。江奕瑾继续问道：“整栋楼都烧了起来，还是只有二楼着火了？”
王大东愣住，然后仔细回忆了一下，“整……整栋楼，火特别大，我头顶的天空都被火光照亮了，红红的一片……”
“附近的草地和灌木丛呢？”江奕瑾打断他的描述。
“有……有吧！”
“谷堆呢？”
“火那么大，肯定都着了啊，火苗就跟头大老虎一样，到处乱窜……”
“你在附近有看到车辆吗？”
“没呢，那时天特别黑，我什么也看不到。”
“你们到底想问什么？”那个女人挡在王大东面前，插着腰打断道，“嘿，你们这是在问话，还是审犯人啊？”
“问话，当然是问话啊，”纪淼讪讪地打着圆场，“没办法，火灾现场发现了尸体，我们只能调查得详细一点。”
“火烧死……死人了？”王大东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表情十分呆滞。
纪淼被吓了一大跳，“对啊……”
“我……我救火时，没，没发现人啊。”王大东又呆呆地坐了回去，喃喃道，“白救了，这火白救了，怎么会死人呢？”
“您也别太难过，您已经很努力地救火了，这也不怪你啊！”纪淼忍不住安慰道。
王大东没说话，抽出根烟，闷闷地抽着。
“人家死了，关你屁事，你郁闷个什么劲啊！”那个女人又戳了一下他的头。但王大东用力地挥开了她的手，大声吼道：“这火白救了，白救了！”说完一瘸一拐地进了房间。
“切，你一个种苹果的烂人，装什么英雄啊！救把火就是英雄了，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个熊样！”女人冲着房间骂了一阵，然后不耐烦地朝纪淼和江奕瑾挥了挥手，“都问完了吧，问完了就快点走，我还要去隔壁打麻将，没空搭理你们……钱？”她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把皱巴巴的人民币。
“这些给大叔治脚吧，他的脚好像很严重。”纪淼把身上的所有钱都掏了出来。
“四百三十二块五毛？”女人扫一眼就看出了钱的数值，瞬间翻了个白眼，胖手一把夺过纪淼手里的纸币，然后把那张五毛的扔回纪淼手里，“啧啧，你们警察还真是抠啊，这点钱能有什么用！算了算了，我勉为其难地收下吧！”
“……”纪淼的心在滴血，那可是她半年的撸串基金啊！
出了王大东的家，江奕瑾看了一眼纪淼，语气有些无奈，“小矮子，你还是控制不住泛滥的同情心！”
“可是，我们总不能让一位见义勇为的英雄心寒吧！”纪淼严肃地反驳道，“要是大家都像你那么冷漠，社会迟早要完……”感受到了江奕瑾冷漠的目光后，纪淼戳了戳他的脸，狗腿地改口道，“额，好吧，你可以对别人冷漠，只要对我热情就可以了！”
“你想我对你怎么热情？”江奕瑾低头看着纪淼，眼里带着浅笑。
纪淼拍了拍干瘪的口袋，“我的撸串基金没了，以后的夜宵你请！”
“就这些？”
“你给我送早饭、午饭和晚饭？”
“……”
纪淼摸摸下巴，“要不，你借我点钱，我再给王大叔送点钱，四百好像是少了点！”
“你觉得他是个救火英雄？”
“难道不是吗？”
“他家客厅的墙上有一面锦旗，是两个月前赠送的，上面也写着救火英雄四个字。”江奕瑾的眼里闪过锐利的锋芒。
“两个月前，他也救过火？”纪淼愣住，这也太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