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周悦与程竞之一起出发去见赵月兰。

自从她查出癌症以后,程竞之就为她转了院,是一家在A市治疗呼吸科最权威的医院。

周悦同程竞之来到病房的时候,她刚刚做完化疗,整个人看上去痛苦不堪。

脸色也是灰白的,躺在那里,一喘一喘的。

此情此景,周悦脑海中浮现出之前赵月兰在电话里一心求死的那些话,想到这里,不由下意识地去看向身旁的人。

只见他也正一瞬不瞬的透过探视窗看着里面。

神情不明。

其实,不言不明,未必就真的不痛吧?

周悦伸手牵住他的一只手。

无声的安慰。

下一瞬,程竞之侧头看向她,眼神涌动,最终化作一句,“我们进去看看吧。”

随后他就敲了敲门。

当门打开的那瞬间,赵月兰几乎同时把目光投了过来。

在她看到程竞之的那一刻,眼里分明闪过欣喜,然后才注意到他身旁站着的周悦,微微一愣,倒也没有很惊讶。

反而对周悦莞尔一笑,“你来了。”

周悦顿了顿,但很快就嗯了一声,“抱歉阿姨,我才知道您生病的这件事,所以才来看您。”

闻言,赵月兰却浑不在意,她的目光再次落在程竞之身上,许久,似乎感慨的说了一句,“你们能来就已经很好了。”

周悦刚要接话,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程竞之倏地开口,“我去医生那里看看情况。”

说着,他看向周悦,“你是跟我一起去还是留在这里等我?”

周悦看了眼赵月兰,只见她原本带着一丝期翼的目光瞬间又变得黯淡了下去,于是她赶紧回答道,“你去吧,我留在这里陪阿姨说会儿话。”

程竞之见状,还想说点什么,赵月兰却道,“你放心吧,她是你最在意的人,我怎么敢为难她。”

话一出口,程竞之眼神一凛。

倒是周悦急忙推了推他,“赶紧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于是程竞之就这么被她推出去了。

等到周悦把门关好,就听到赵月兰发出一声自嘲的笑声,“他对我一直很有成见,如今到了快死的时候,仍然无法改变他对我的想法,看来这就是我的报应。”

周悦略微一怔。

她旋即回头看向赵月兰,试着劝道,“阿姨,他一向不善于表达感情,但对您始终是关心的,您别多想。”

然而赵月兰却并没有听进去多少。

但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看着周悦,再度浮起一丝笑容,“赶紧坐下吧,我刚化疗完身体实在不舒服,你能来看我就已经很高兴了,只是要恕我招待不周了。”

闻言,周悦真的就走到她病床前坐下。

问她,“要不要削个水果给您吃?或者想吃什么我去买?”

赵月兰缓缓摇头,“都不用了,我们好好说说话,也不知道见了这一次,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可能我都不在人世了。”

她的话明显带着唏嘘,周悦听着却不是滋味,她按捺住内心的不舒服,勉强露出笑容,“您别灰心,我们肯定还有机会见面的,而您只要好好配合治疗,保持心情愉快,一定会有所好转的。”

“是吗?”赵月兰淡淡的应了一声,末了,却是叹息了一声,“别说我这是癌症,即便不是,我也不想活下去了。”

周悦一顿。

紧接着赵月兰把目光缓缓看向她,眼神变得缥缈,似乎在透过她看着别人。

然后她说,“我这一生,一直都在错付我的痴情,忽略了我的丈夫,还有我的儿子,总认为是他们的出现拖累了我找你父亲,甚至在遗憾,如果你父亲还在世,我和他是不是现在已经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所以这也是竞之恨我的原因。可近来,也许是人之将死,我忽然看懂了,有些事情,根本就是我一个人在妄想。”

“当初你爷爷拆散我和你父亲在一起,逼着你父亲娶了你母亲,而我也转身嫁人,那些年,也不是完全没有他的消息,我知道他得了一个女儿,捧在手掌心,视若珍宝,那一刻,我就应该明白了,我和他已经有了各自的人生。后来他和你母亲离婚,一心投入到事业上,我以为他会来找我,于是就一直等,最后等到了他出车祸去世的消息。”

讲到这里,赵月兰突然就笑了。

眼泪也是那一刻滑了下来,“在我和他的那段感情中,我一直以为只要我的心永远属于他,那么他就会一定来找我,但是没有。他不是没有机会找我,而是从没想过要找我而已。这个道理直到近来我才明白,原来等不到人,就注定已经失去了。”

周悦一时之间沉默下来。

关于上一辈的感情纠葛,她似懂非懂,也分不清她的父亲在钟淑芳和赵月兰这里面扮演着到底是什么角色,但结局却是,她父亲最终牺牲在了他的事业上,于爱情,谁也没有选择。

然而,却仍然误了两个女人。

这时候,她又听到赵月兰说,“好像现在看明白了就已经迟了,竞之已经被我狠狠伤害过,他终归无法原谅我。”

“也罢,反正我一个活不了多久的人。好在他的人生还是有期待的,看到你们重新在一起,我很欣慰。想当初竞之和你离婚的时候,我以为他会狠狠骂我,或者指责我,却没有,他只是默默地把我送回医院就离开了,然后消失了很长时间,这大概就是他对我无声的惩罚与怨怼。”

说到这里,她再次看向周悦,目光带着祈求,“我知道我这一生做错了太多事,竞之是最无辜的,我知道他很爱你,所以能不能请你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放开他,他实在是心里太孤单了,虽然都是我造成的。”

听到这句话,周悦眼眶蓦然一酸。

刚要答话,门就开了。

程竞之脸色不渝的站在门口,他看着赵月兰,语气不善,“你这是在对她道德绑架,既然生病了就好好养病,其他的,不归你管,就别管。周悦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她选择谁,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你不要对她说出这种祈求。”

话一出口,赵月兰脸色倏地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