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悦也跟着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对他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然而,程竞之表情依然不好。
他看了眼赵月兰,最终到底没再说下去,他看了看周悦,低声道,“谢谢你能来看她,下次还是别来了。”
说着就牵起周悦,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周悦还想说什么,奈何被他拽的很紧,只能任由他牵着走出去。
一直到上车,谁也没有再说话。
周悦更是绷着一张脸。
程竞之沉默的发动车子,就在即将启动的时候,周悦猛地看向他,“我搞不懂,你明明很在意她,为什么还要死撑着脸说出那些伤人的话呢?你明知道她身体不好......”
“身体不好不是宽恕她的理由,更不是她用来道德绑架你的原因。”程竞之倏地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周悦一怔。
许久,她喃喃开口,“可我不觉得她是在道德绑架我。”
程竞之脸色僵了下。
接着,周悦又道,“我看到的是一个母亲,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时,想要把儿子托付给一个人的初衷。”
程竞之还是没说话。
周悦伸手握住他的一只手,眼神诚恳,“其实你也不是完全不在意她的是不是?不然的话你也不会在她生病了的时候给她转院,但我知道,你仍然有许多无法释怀的东西放在心里,可是竞之,人只有一次生命,为何要紧紧抓着过去那些早已过去了的事不放呢?”
“她终究是你的母亲,或许你该用另外一种方式来跟她和解,也是跟自己和解。”
闻言,程竞之抿唇,大概沉默了许久,然后看向周悦,“撇开她求你留在我身边我不赞同之外,其实有一点我还是很赞同的。”
“什么?”
“那就是她看的很准,知道我内心孤寂,除了你,再没有其他人可以入得了心。”
说这话的时候,程竞之的表情太过诚恳以及认真,周悦直接猛地一怔。
随即脸一红,松开了他的手,嗔道,“你什么时候一本正经说情话了,怪让人招架不住的。”
程竞之被她的话逗笑。
过了会儿,他嗯了一声,“你说的我会考虑的,但我需要一点时间。”
一句话等于给了周悦一颗定心丸,她嗯了一声,“我陪你一起放下。”
“好。”
“但我们约定好,一到周末就来看她好不好?”
“......”
“而且你不许摆臭脸,哪怕你做不到心平气和的跟她说话,但也不要板着脸行不行?”
“......”
“才跟我说要试着放下的,一说到关键的地方却不说话了。”
“......”
“到底可不可以?”
沉默了下,“可以。”
“可以什么?”周悦追问。
程竞之浮起一丝无奈的笑意,“你说的都可以,行了吗?”
“这还差不多。”周悦顿时就跟着笑了。
然而就在他们约定好的这天晚上,程竞之忽然接到了医院的电话,等到挂了电话之后,脸色变得瞬间阴沉。
周悦刚洗完澡,见他脸色很差,不明所以的问,“怎么了?”
下一秒,程竞之立即看向她,目光忽然变得飘忽不定,或者说是没有焦距的那种,只听他一字一句的说,“医生说她在我们走后,割腕了。”
......
周悦和程竞之齐齐赶到医院的时候,赵月兰的脸上已经盖了一层白布。
因为他们没有赶过来,所以一直放在了抢救室里。
等走到门口的时候,程竞之率先走了进去,而周悦紧随其后,可当她看到赵月兰一身白布躺在那里的时候,整个人重心不稳,脚忽然一软。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明明上午的时候她们还说过话,她的笑容,一言一语都在耳边,而现在却变成了冰冷的一具尸体。
然后她的眼泪猝不及防的就掉了下来。
程竞之站在她的尸体面前,始终一言不发,从周悦的角度看上去,他的背影是那么孤寂。
一旁的医生开口道,“人被护士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失血过多,等到抢救,完全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程竞之没说话。
医生又道,“看她最后一眼吧,大概是病痛太折磨了,所以想解脱了。”
闻言,程竞之却没动。
许久,他看向医生,“直接推到太平间吧,明天我会安排殡仪馆的车来接她。”
说完之后,他就转身走出了抢救室。
而在路过周悦身边的时候,周悦忽然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你真的不看她最后一眼吗?”
程竞之一顿。
周悦见状,还要说什么,结果就听到程竞之没什么温度的说,“如果她还活着,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和解,可她偏偏选择了这样诀别的方式,很符合她的个性,从来不为人考虑一分。所以不如就让她停留在记忆中的样子,那样的话,就什么都没有变。只是,以后我就彻底是一个人了。”
明明说的很冷淡。
但周悦还是从里面听出了程竞之内心的痛苦。
于是她牢牢的握住他的手,声音很轻,“程竞之,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
话一出口,明显感觉到程竞之眼睫一颤。
赵月兰的葬礼很简单。
没有惊动任何人,就是周悦和程竞之,还有于淮以及苏米一起参与的火化和下葬。
程竞之是孝子,理应披麻戴孝,但程竞之并没有和周悦说什么,可出席葬礼的时候,周悦是穿的一身黑色,而且手腕上还带着白花以及手臂上挂着的黑色袖章。
按照习俗,只有戴孝的人才会这么穿着。所以周悦这么穿,意义不言而喻。
看着程竞之望着自己欲言又止的表情,周悦露出一丝笑容看着他,“怎么办?我直接以你母亲的儿媳妇身份参加葬礼,是不是意味着你非娶我不可了?”
程竞之仍然望着她。
末了,化作一句,“好。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娶你。”
话音刚落,周悦就笑了,“那你可以好好记住了,这是当着咱妈面前说的,一言为定。”
“好。”程竞之眸光深深。
举行完哀悼仪式之后,就是火化,而从头至尾,程竞之表现得都很沉静,只有在把赵月兰的骨灰盒放到墓穴里的那一刻时,他忽然抬头注视着墓碑上的照片,淡淡的说了一句,“你且在这里好好安息吧,下辈子争取做个不被任何人束缚的人,不为情所困,做自己想做的事。”
猝不及防的,一旁的周悦再度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