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是什么情况,可以跟我说一下吗?”
“具体……时间久远,其实我也不太记得了。”骆藏冬思索片刻:“不过那时候曹晓彤已经和邱永胜在一起了,被她冤枉的那个男生是邱永胜的同桌,平时总被邱永胜欺负。”
方铮一挑眉:“邱永胜欺负那个男生?那男生叫什么?”
“冯书阳。”骆藏冬将这三个字说得字字分明:“那个男生叫冯书阳。”说完这句,骆藏冬顿了顿,低头回忆着,轻笑一声:“邱永胜脾气比较暴躁,成绩也一般,但冯书阳成绩很好,经常能考到年级前十。所以邱永胜会让冯书阳帮他作弊,如果冯书阳不愿意,他会在放学的时候把冯书阳堵在校门口。”
冯书阳。
那个男同性恋叫做冯书阳。
“那曹晓彤和冯书阳有没有什么过节?为什么曹晓彤会报假警说冯书阳性侵她?”
“没有。他们俩在班里没说过几句话,曹晓彤朋友很多,冯书阳不会主动招惹她,更何况……总之,冯书阳没有性侵曹晓彤,他是个很温和的人,不会与任何人有过节,曹晓彤单方面嫉妒他。”骆藏冬说得笃定:“曹晓彤是个占有欲很强的女人,她就是觉得冯书阳在邱永胜心里与别人不同。”
方铮觉得骆藏冬话里带着一丝异样,她迟疑片刻,开口询问:“曹晓彤……是吧冯书阳当做假想敌了?为什么?”
冯书阳是个男生,就算他是个男同性恋,可只要邱永胜没那个意思,曹晓彤怎么吃醋也不可能吃到冯书阳头上。
除非……
“邱永胜是双性恋?”方铮突然开口。
骆藏冬沉默片刻,缓缓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方铮盯着骆藏冬,总觉得他还有些话没说出口,果然,骆藏冬终于抬起头,脸上是微笑,然而笑容中深藏着些许嘲讽:“大概邱永胜自己也说不清楚。”
方铮想到一件事,她下意识低头,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下几个字。
——曹晓彤和骆藏冬没有孩子。
究竟是两人不想要,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那,你知道冯书阳现在在什么地方吗?”方铮问道。她在自己笔记本上“冯书阳”三个字上画了个圈,觉得这个人一定与本案有关。
如果“811连环凶杀案”的几个受害人之间的联系,真的源自十五年前那件事情的话,十五年前那件事里真正的受害男生冯书阳一定是本案的关键人物。
“这个,我不太清楚。”骆藏冬回答:“当时曹晓彤报警说冯书阳侵犯她,虽然最后警丨察还了他清白,但经过这件事,全校人都知道冯书阳是同性恋了。他原本就比较内向,后来因为这件事遭受到更严重的校园暴力,他心理出了些问题,那件事过后不久就休学在家。”
方铮有些惊讶,抬头看向骆藏冬:“休学了?”
骆藏冬点头:“对,后来跟班里其他同学都没有再联系过,谁也不知道他后来去了哪里。”
方铮想了想,觉得这件事也符合情理,她决定回局里之后去查一查冯书阳现在人在何处,说不定他已经改了名,跟家里人一起搬离桐城。
服务员送上简餐,方铮的思绪被中断。话题从十五年前转移开,气氛逐渐轻松起来。骆藏冬询问起方铮的睡眠情况和心理状态,方铮笑着扭头去看谢安风:“昨天倒是睡了个好觉。”
因为有颗人形安眠药哄她睡觉。
方铮找了个机会结了账,等三人吃完了饭,骆藏冬谢过她的午饭,便回了医院。时间还早,方铮不想那么早回单位,拉着谢安风出门,打算找段清净些的马路压一压。
“你觉得骆藏冬说的话可信吗?”方铮肚子很饱,大脑有些迟钝,她思维发散,想一出是一出。
谢安风与她牵着手,两人沿着马路边的人行道一直走,路旁的香樟树正在结果,小小的紫色浆果时不时往下落,不经意间一脚踩下,轻微的破裂声啪地响起,小果子破裂成一滩深紫色的印记,一朵一朵,像是开在水泥地上的花。
“骆藏冬不一定在说谎,但肯定有所隐瞒。”谢安风说道。
方铮扭头去看他:“怎么说?”
“他在描述曹晓彤,邱永胜和冯书阳时,只有冯书阳被他用正面褒义词形容。讲起十五年前发生的事情,他的情绪很明显有所波动,从他语气中能听出来,他感情上偏向于冯书阳,说明在骆藏冬心里,冯书阳比曹晓彤和邱永胜更与他亲近。”
方铮眨了眨眼:“可他说,冯书阳自那件事后就休学了,从此他们再没有见过。但他和曹晓彤邱永胜……如果我没记错,骆藏冬可是记得邱永胜生日的,他们关系应该挺亲密才是。”
谢安风点头:“对,所以说骆藏冬有所隐瞒。提起冯书阳,他首先表示‘时间久远,记不太得’,但下一秒却很笃定地说出冯书阳的名字;说起冯书阳的去向,他话语开头是‘不太清楚’,但又立刻补充冯书阳当时遭受严重校园霸凌,最终导致他休学。”他看了眼方铮:“他在用语言反复肯定一个不一定是事实的事情——他与冯书阳不熟。”
“所以……他和冯书阳很熟?”方铮疑惑地问道:“有多熟?熟悉到现在还在联系吗?”她一顿,又一拍手:“那他为什么要隐瞒这一点?……事出反常必有妖,不行,我得去查一查这个冯书阳。”
方铮说着,脚步加快,拉着谢安风往停车的方向走。谢安风心知肚明,方铮要中断两人悠闲的散步时光了。
***
方铮将她从骆藏冬那里了解来的事情告诉了专案组的其他同事,这一次没让她多费口舌,所有人都觉得这是条非常重要的线索。冯书阳成了本案破案的关键人物,大家心情振奋不少。
案情有了进展,于是下班时刘队放人也放得洒脱。天还没黑,方铮就美滋滋换了便服离开市局。走的时候下楼看见后勤的周姐,她正拿了饭盒打算去食堂打饭。
“周姐!”方铮笑盈盈上前与她打招呼,见她看过来,还伸长了胳膊朝她摇摆。
周姐倒是挑了眉,一脸要笑不笑的样子,开口时带了股子刻意的阴阳怪气:“哟,小方啊。怎么了这是,吃了豹子胆了敢跟我打招呼?”
“嘿嘿,这说的哪里话。”
“平时见了我哪回不是缩了脖子顺着墙根走?跟我要吃了你似的。”周姐白她一眼,控了控手里帖饭盒的水:“去食堂吗?一块儿?”
“今天不吃食堂,有人给我做饭。”方铮脸上挂着能让周姐气笑了的表情:“我就是特意来跟您说一声,我有男朋友啦,往后不用您劳心挂念我的终身大事了。”
周姐眼瞧着表情飞扬起来:“有啦?哎哟不错,哪儿的小伙子?是咱单位的不?工作怎么样?多大岁数?”
方铮半点不耐烦也没有,一条一条回答道:“是我小学同学,前阵子才又再遇见的。是个作家呢,上回还来过咱们单位……比我大一岁半不到两岁,长的可高可帅了。”
“哦我知道了,是那个写小说的!”周姐伸手去捏方铮的肩膀:“人怎么样,脾气好吗?”
“脾气那可是太好了,任我揉搓那种。”方铮小幅度摇晃身子:“周姐别去食堂了,跟我回去吃饭吧,我男朋友手艺可棒了。”
周姐也替方铮高兴,仿佛平了件心事般舒畅。她摆摆手:“今天不去了,下回吧。我一会儿得打饭去招待所给牧桂兰,今晚上轮到我跟她同住。”
方铮这才想起来牧桂兰,她哦了一声,又与周姐寒暄两句,几乎蹦跶着离开了单位。
牧桂兰被市局保护了起来,目前在单位旁边的招待所里住着,身边二十四小时有人看着,单位的女警们排了个表,轮流跟牧桂兰住同一间。
这样严密的保护之下,方铮就不信凶手还能在他们警丨察的眼皮子底下再次犯案。
离开单位,谢安风果然如他所承诺的那样,在外面等着她。方铮心里像是浸了蜜,只恨平时单位那么多八婆,偏偏这会儿单位门口没有任何一个。她想拽着谢安风到处招摇,指着他显摆给全世界看——喏,这个就是我方铮的男朋友,是不是特别好看!
她钻进车坐上副驾驶,像个小学生似的自觉系好安全带。谢安风见她一脸傻笑看着自己,下意识摸了摸耳朵:“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方铮板下脸来:“嗯,有。”
谢安风抬手要去掰后视镜:“在哪里?”
方铮伸长了脖子凑过去,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这下没啦。”
谢安风脸上发红,抿着嘴偷偷笑。两人年龄加起来能退休,这会儿却像是智商不高的小学生。
“一会我们去买点水果,你爱吃柚子吗?”谢安风慌慌张张地没话找话,方铮点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翻包找出钱包,抽出一张银行卡来塞进谢安风的口袋里。
谢安风正在开车:“你在我口袋里放了什么?”
“没什么,开你的车。”方铮从车门旁边摸出她之前藏在那里的小零食,吃着解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