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风暴中航行,发动机遭受巨大的压力,多有发生故障甚至起火的事件,风暴中沉船的事件也层出不穷。更何况,这次他们遭遇的是前所未有的大风暴。

余衍霖当即从保险柜里拿出之前查到的苏莹的地址,大步走出办公室。

赵叔看着车后座脸色苍白的余衍霖,一刻不敢耽搁。这样慌张失措的少爷,他只在很多年前他得知孙家出事的时候见过。

直觉告诉他,这次的事非同小可。

可白天的“平等大道”从来不令人省心,汽车在他的手下发出绝望的悲鸣,前面还是一望无垠的尾灯。

余衍霖坐在车的后座,脑中的思绪乱成一团麻。失联有上百种可能,没有一种是好的。系统失灵,船被人操控,遇到强风暴,更或者,船翻了…

不管发生了什么,苏诺现在都不安全。他不敢深想沉船的可能性,只希望现在是系统失灵或者被人控制。如果船被人控制,他最该找的人是“白鸽”。

周围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和手机嗡嗡的震动在自己的脑海中齐响。他看了看手机便挂断了,好在电话持续响了一阵就没再拨过来。

他内心仍旧焦灼,深深沉浸在懊悔的情绪中,懊悔那天应该强行把她带回来,哪怕知道她会生气。

经过了近一个小时的煎熬,车终于停在了导航指定的位置上。可老天像是在跟他故意作对,苏莹不在家。

他无助地跌坐在台阶上,颤着手拿出手机打给穆修让他申请航班。他现在什么都无法想,只希望理她近一点,万一有任何消息,他能第一时间赶到。

多年前的无力感再次袭来,以为有了能帮她保护她的能力,可在她真正有危险的时候,他能做的还是那么有限。

苏莹回到家,远远看见台阶上坐着一个年轻俊美的男人,面色却很沉重。

她满怀疑惑地走过去。男人听见脚步声猛地抬头,眼圈通红,哑着嗓子,“您是苏莹,苏诺的姐姐?”

苏莹顿觉不好,心里咯噔一下。门口的车以及他的穿着气质都能看出他的身份。

她明白苏诺不会把她的地址告诉别人。这人现在找上门来,唯一的可能是,苏诺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男人语气十分焦急,“诺诺他们的船失踪了。”

苏莹闻言,一刻不敢怠慢,一边掏出电话拨出去,一边跑进地下室打开两台电脑。

余衍霖并没有任何心情欣赏这地下室的独特“装修”风格,很快找准自己的位置,在其中一台电脑边坐下。

苏莹打开海事图,长阳号的定位无法监测到,就连苏诺所携带的卫星电话打不通,也定位不到。

“有可能是系统被黑,船被人控制了,但船上的人不一定知道,不然苏诺会想办法联系我。”

他们只字没提最大的可能性,只希望先找出系统原因来。

公司有“狻猊”系统的所有信息,而且有大量的人手可以帮忙。苏莹联系上了专案组的成员,一起来到恒安办公室。

两人之前有过接触,如今再次合作倒也算轻车熟路。

长夜沉寂,恒安项目部成员严阵以待,偌大的项目部内只有敲击键盘的声音,所有人都愁容满面。

进入系统后台,确认了入侵痕迹,众人才不约而同地暗暗松了半口气。只要不是船翻,他们就还有生存的可能。

然而,另外半口气又提了起来,风暴中船失了控,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事。众人权利修复系统阻住入侵,但这次对方显然做足了准备,对他们的系统了如指掌。

少了苏诺的帮忙,众人一时间进度缓慢。

当天夜里,屏幕上出现了“鬼鸮”的标志。他第一次留了言,要求恒安支付赎金131.0000BTC。

会议室里的众人面面相觑,果然是他。

“这是离‘鬼鸮’最近的一次,以前都是我们追在他身后跑。”苏莹说完,皱起了眉。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这次敢这么冒头,甚至主动给他们留下信息。

“要是苏诺在就好了。”小组成员中的一人喃喃低语,眼睛盯着会议室的投影屏。

余衍霖缓缓抬头,他知道这些人在业界的地位,没想到连他们都这么依赖苏诺。

“诺诺是您的学生?”他好奇地问身边的苏莹。

“我可不敢自称是她的老师,她都是自学的。”苏莹显然现在心情不佳,说出来的话也都很直接,不带什么语气。

“那是有天赋。”余衍霖低喃。

“天赋?”苏莹扭头瞥了眼余衍霖,反驳道:“天赋固然很重要,但要达到她那样的技术,光靠天赋是不可能的。”

她沉默片刻,低沉地说道:“我从来没见过像她那样拼命的人。刚开始那几年,为了得到一个题目的最优解,为了用最短的代码写出最复杂的程序,她能一连好几天都坐在电脑边。

她讨厌睡觉,讨厌吃饭和一切浪费时间的事情,不交朋友也没有喜好,只是没日没夜地看书写代码。最后我们怕她身体吃不消,许放才强迫她出门锻炼身体。”

“我们以为她只要度过了那个煎熬的阶段,就会好起来。后来才知道,那个阶段是不可能过去。”

一句话勾起苏莹的那段回忆,她不禁有些惆怅,“她害怕睡觉,只有在连续的脑力活动或者高强度锻炼之后才能勉强睡着,即使睡着也很快会被噩梦吓醒。”

余衍霖知道苏莹说的那几年是苏诺最难熬的那段时间。他之前一直想不明白,小姑娘10岁的时候还什么都不懂,是怎么在短短几年之内摇身一变,成为顶级黑客的。

“她…”她那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余衍霖没问出自己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他想那个答案他已经知道了。

苏莹眨了眨酸胀的眼睛,打断了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不说了,我们从来不在她面前提起那件事,她肯定也不希望我跟你说这些。”

恒安项目部的人紧张是有道理的。大船航行在风暴中,即使没有任何状况,都难保百分百安全,更何况是船失了控。

然而,船上的人对自己所处的状况还一无所知。

梁船长经验丰富,遇事沉着,命人仔细检查了每一个可能发生问题的细节,并逐一排除。备用发电机在接近天黑时正式启动,船上的一切这才恢复正常。

驾驶舱灯亮起来的那一刻,全场一片欢腾。

要不是外面的狂风暴雨不允许,他们恨不得立刻举行一场户外烧烤庆祝一下。

不过天不作美是一方面,现在也远远没到庆祝的时候。船员们仍然在继续检查发电机突然崩坏的原因,可却检查不出任何异常,倒像是被外力刻意切断的。

梁船长第一时间发出求救信号,等待救援。

长阳号已经基本恢复供电,只是备用发电机刚开始供电不稳,灯忽明忽暗,警报声并没有停止。毕竟是备用设备,再加上现在绕航而行,徒增了不少航程,船长规定大家尽量节约用电。所有电子设备都暂停使用,优先确保船的供电。

几人就着昏暗的灯光检查了一遍系统并未发现异常,定位看上去也很正常,仿佛刚刚只是一场因暴风造成的断电。

长时间过度紧张之后的突然放松,苏诺忽感心头一涌,快步跑入厕所,眩晕感又上来了。随同她进来的还有顾晚晴,两人一个抱着马桶,一个抱着盥洗池。

外面只听见厕所里传来两人的此起彼伏二重唱。出来时眩晕感仍在持续,两人已经瘫软在驾驶室的椅子上,饭也吃不下,动都不愿意动。

驾驶舱外,天际线边上的深蓝逐渐褪去,整片天空陷入黑暗,又度过了煎熬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