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北城,天色有些昏暗,可以看出天气不是很好。阳光被浮云遮住,整个城市雾气昭昭,恒安大厦的楼顶笼罩在这片浓雾之中。
余牧瑾在前一天晚上就听说了新系统入侵事件。公司的网安部门和项目部被余衍霖召集回来,连夜加班修补漏洞。可是一大早起来,这些新闻像是提前安排好了一样,铺满各大带有社交属性的版面头条。
【恒安系统现漏洞,被黑客入侵,满船人员现在失去行踪】
【恒安新上线系统存在巨大风险】
【恒安是否真的恒安?】
每一个标题都像是拿着一把尖刀,往他心口扎。
面对这样的突发危机,董事提议召开紧急会议。岑秘书站在董办门口,战战兢兢地汇报,“董事长,小余总说不上来开会了,他要去出差。”
余牧瑾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仍旧没压下怒火,“这个逆子,这么关键的时候他不留在公司处理状况,去出哪门子差?”
岑秘书:“小余总...他...要去现场......”
“啪”的一声,手掌重重地拍在桌上,在董事长办公室中响出回音。岑秘书听得心口一颤。
“胡闹!这小兔崽子,真是一点都不能让我省心。现在去现场能干什么?”
话音落下时,董事长已经消失在了办公司。岑秘书抹了把虚汗,连忙跟了上去。
他跟了董事长十多年,深知董事长对自家的这位大少爷一向都是宠着的。就连上次大少爷因为秦夫人创技术部而禁了她所有权限,董事长也只是象征性地说了他几句,转而劝秦夫人大度。
在董事长眼里,大少爷只要站在公司的立场,他绝不干涉。现在恒安面临生存危机,大少爷却浑然不顾,怕是真触了逆鳞了。
余牧槿几乎从不来技术部,他给这些技术人员足够的空间和尊重。可这次他来的脸色阴沉,气势汹汹。
技术部如临大敌,新上线的系统出了这么大的漏洞。国内新闻沸腾,恒安的名字像是住在热搜上,网友都在骂。
【去上班么?要你命的那种。】
【公司让我坐船出差,到了才知道是去往忘川的船】
【恒安之前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这次算是让大家看清了,以后谁还敢往那儿投简历啊】
【我就想问一句,拿高工资就得这么拼命么?】
恒安的股吧内更是骂声一片,股票一度跌停。
27层陷入一片阴霾,一整晚连人声都没有传出一句,键盘的敲击声倒是持续一天一夜。前方同事生死未卜,他们这几天也在后方奋力战斗。
满办公室的人原本就战战兢兢,现在又是董事长亲临,总经理办公室还传来阵阵争吵。
余牧槿怒气冲冲地推开余衍霖办公室的门,“你知不知道你在干嘛?”
“爸,你怎么来了?”余衍霖示意穆修先出去。穆修会意,将岑秘书一并带出了办公室,把门合上。
余牧槿走到余衍霖跟前,“公司在最关键的时候,你二话不说就扔下不管。你这样做值得么?你有没有想过,董事会的人会怎么说?你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更重要?你脑子能不能想点事?”
对这个儿子从来没有说过重话,一来对他从小就有亏欠,二来余衍霖在各方面都从来没让他失望过。可这次,他做得太过了。
余衍霖神情凝重,抬眼看着余牧槿,“要公关有公关部,要技术支持有钱总监坐镇,我就算出差也是时刻盯着。留下来干嘛?陪你们这群老爷子喝茶聊天?”
余衍霖没再理会他,转身就要出门。
“又是因为那个苏诺,是不是?”余牧槿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为了一个女人,你把之遥赶出公司,因为她,你惊动倚歌。现在你为了她,在最关键的时候扔下我跟你妈千辛万苦打拼出来的公司不管?你到底想要干嘛?”
余牧瑾怒火滔天,喊声震耳发聩。
“您既然说到这个,”余衍霖站住了脚,转过身直直盯着余牧槿的眼睛,“那您知道,我妈为什么出面么?”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不孝子,”余牧瑾气得直发抖。
“的确是因为我的不孝,才会让她来出手。我和我妈可以不在乎,可她一向疾恶如仇。”
余衍霖往前逼近了一步,余牧瑾身体不由得往后退。他这个儿子在他面前一向吊儿郎当,没个正形,让人觉得他对什么事都毫不在意。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余衍霖,站在他身前,高出他半个头。高挺的身躯和宽阔的肩膀无形中给人以压迫。
余衍霖垂眼看着他,神情平静,“因为秦之遥那年差点害死我妈,她为了替我妈讨回公道。既然出了手,我妈当然不会坐视不管。没有因为自家孩子教训了一个外人而被赶出公司的道理。”
余衍霖说着,嘴角微微勾起,“对了,忘了告诉您。她是孙许言。”
余牧瑾滞在原地,已经分不清哪个信息更让他震惊。他知道余衍霖说出的话不会毫无根据,想到路为和秦之遥多年的交情,她的确有可能知道程倚歌的病情,然而当年...
“爸,我不像您,我没办法坐视不管。当年我妈命悬一线的时候,我不知道您在干什么,但如果是我,我不会把她一个人丢在医院里。”
余牧槿已经没了刚刚的气势,咬着后槽牙挤出了几个字,“你懂什么?是你妈她...她不愿意见我。”
“那您去了么?”余衍霖眼中泛着泪光,仿佛将这么多年的委屈终于说了出来,“我知道您肯定想说,去了她也不会见您。您想说您工作忙,抽不开身。”
“因为您知道什么更重要。”
余牧瑾满脸歉意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开口。
他想说他去过。他得知情况后就往医院赶。深夜医院的长廊里,孙毅理抱着女儿和他的儿子守在病房前。
他积攒了多年的愤怒和嫉妒在那一瞬间爆发,转身离开后再也没去过。
他还记得曾几何时,余衍霖也是这样趴在他胸口睡觉的。他小时候很粘着他,小小的脑袋中像是有问不完的问题。
后来他工作越来越忙,在外面的时间也越来越多,回家就少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儿子越来越安静,不再缠着他问问题,也不再让他亲近。程倚歌对他也愈渐冷淡,那个家不再是原来的样子,变得让他倍感压抑,他回去就越来越少了。
直到他看见余衍霖与孙毅理在车库修理机械,他缠着孙毅理,小嘴喋喋不休地说着话,他才知道他儿子一直没变,只不过不再在他面前展示这一面。
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他已经不会相信他,是他这么多年一点点把儿子往外推。
他清了清嗓子,急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咱们不说你妈了,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们...”
余衍霖打断了他,“好,不说我妈,那说说子期。他离家出走这么长时间,您找过他么?”
余牧瑾皱眉,“子期...不是和朋友去旅游了?”
余衍霖苦笑了一声,“我以前一直以为您不要我是因为有了他。可后来我才知道,爸,您谁都不在乎,您只在乎您自己。”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自顾自地说道:“我不愿意像您,做个纯粹的商人,做每一个决定之前都要权衡利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