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律师笑,主动递台阶,“现在可以叫廖律,不过等之后应该就要叫嫂子了。”

卢苏抿了抿嘴,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了一声,“廖律。”

几个人寒暄完,一起坐到沙发上。

廖律师从沙发旁立着的黑色皮包里拿出好几份文件,放到卢苏和杜仲言面前的桌几上,她面上温和的笑容转变成干练可信赖的清冷,对杜仲言说:“这是你昨天晚上委托我起草的几份协议,你看一下。”

“好。”杜仲言颔首,从桌子上拿起其中一份,翻开细细看了起来。

卢苏又抿了抿嘴,视线稍稍落在青年神色专注的面庞上,心中的情绪像是在毛毯上打翻一杯水一样,湿漉漉的,有些糟心。

她十分敏锐地注意到廖律师刚刚说,这些协议文件,是他昨天晚上就委托她起草的。

昨天晚上什么时候呢?

是他万分真诚地说完所有动听情话,她同意结婚这一提议之后?

还是他们缠绵悱恻相互交织,她累得精疲力尽沉沉睡去之后?

可不管是哪个时间段,对卢苏来说,这都像是蜜糖里的砒霜——

他一边和她情真意切地温存,一边筹划着要划分好婚前财产……

就这么不信任她,不信任他们之间的感情么……

内心深处隐隐有一道声音在低低反驳,告诉她阿言并不是这样的人,可她此时已经被酸胀的情绪淹没,哪里还能分辨出丝毫清明替他开解。

她收回视线,目光呆呆地放空,没什么动静。

廖律师看卢苏没动,伸手又将文件往她的方向推了推,示意她也跟着看看。

卢苏怔愣一瞬,才反应过来微微一笑,她心中有些抗拒,并不愿意拿起这些让她觉得像是预判之后情感会破裂的存在。

但她还是努力保持平和,声线也尽量平稳,“没事,阿言看就好。”

“你们感情真的很好!”廖律师不由感叹一句。

感情很好吗?

卢苏一顿,面上浮现出一些苦笑,连眼睛都开始变得有些酸。

杜仲言很快看完所有协议,“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那……我用不用给苏苏讲一下?”廖律师觉得自己有义务向签字双方说明协议内容。

杜仲言正想点头,就先一步被卢苏打断,“不、不用了吧……阿言觉得没问题就好。”

她真的不想看这些将她和杜仲言划分到对立面的冷冰冰的协议。

听完她的话,杜仲言轻轻蹙眉,他觉得小姑娘这个态度,要是遇上的不是他,实在太容易被骗了。

他张了张口,刚想说话,就被廖律师爽快的接话打断,“那你们两个就直接签字吧。”

她语气中带上些迫切下班的渴望。反正这些文件受益方全都是卢苏,她实在不想看也没什么关系。

她如此想着,递过来两只黑笔。

杜仲言蹙起的眉头无奈散开。

……行吧。

他接过笔,递了一支到卢苏手边,“苏苏,我们签字吧。”

“……好。”卢苏的声音已经有轻微的哽咽,不过被她的鼻音盖住,不太显得出来。

她接过笔,稍等片刻,又伸手接过一份杜仲言已经签好字的协议,手指有些颤地打开,同时感觉眼底的泪水已经将垂未垂了。

然后,她看到协议上白纸黑字几个大字,大脑唰的一下一片空白。

赠与协议……

她懵懵地将所有协议都翻了一遍,发现这些基本上全都是赠与协议,有关于房产的,有关于投资分成的,还有一些基金之类的。

当然,其中最是夸张的,应该算是一份关于杜氏集团15%持有股份的转让协议。

他……几乎是把自己所有的身家都要赠与给她了……

这要是钟女士在场,估计是看到就能直接高兴地晕过去的程度。

看着这些协议,卢苏眼中原本将垂的眼泪“啪嗒”砸到桌面上,溅开微小的水花。

她心中酸胀的情绪像是无形的浪,狠狠扑过来,又快速奔向远方,只余下明晰可见的庆幸。

之前所有的,以为不被信任的、以为被防备的、以为有所对立的,此时全部烟消云散。

真好,他们的爱情依旧纯粹,毫无保留。

“怎么忽然哭了?”杜仲言在她泪水砸到桌几上那一刻就赶紧手忙脚乱地抽纸巾,他将头凑到卢苏面前,十分细致地替她拭去泪水。

卢苏摇摇头,“我没事。”

杜仲言明显不信,“是协议有问题吗?”

卢苏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

“你觉得哪里有问题,可以修改。”这话是廖律师问出来的。

卢苏闷闷的,声音中带上不自然的糯,“我……我能不能不签这些协议。”

此话一出,满室皆静。他们三个彼此坐得并不远,但却连鼻息都听不清楚。

杜仲言沉默片刻,眉头再次深深蹙起。果然,还是要教小姑娘一下,要不等之后她被骗了估计还在替人家数钱呢。

他叹口气,先是有些抱歉地和廖律师说:“嫂子,我和苏苏交流一下。”

廖律师了然起身,她踩着七八厘米高的高跟鞋往会客室门口走去,在即将关上门的那一刻,她还是忍不住朝室内的两个人交代,

“你们快点儿,我大周末的真的不想加班这么久。”

语气已经完全没了初见时的温和干练,反而更像是家中亲人熟稔的抱怨。

她诚然是彻底把卢苏当作一家人来看待了。

门关上了。

杜仲言往卢苏坐的位置靠了靠,伸出手臂将她揽到怀里,打算循循善诱。

“苏苏,为什么不想签这些协议?”

卢苏微微垂眸,神色讷讷,半晌,终于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我觉得签这些协议,像是在占你便宜,像是……我和你在一起仿佛图的就是这些一样。”

她要是签了那些协议,那他们之间的付出与被付出,就永远难以对等。

不对等的爱情,最容易出事。就像她父母一样。

所以她不愿意签。

杜仲言叹口气,他就知道小姑娘是这么想的。

他揽着卢苏的胳膊稍稍用力,将她拉到他腿上坐下,然后用更加包裹式的拥抱拦住她,亲了亲她的唇角,开口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