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算是说清了。

卢苏松了口气,但同时又觉得心底有些空落落地,她压下心中五味杂陈,朝杜仲言歉意一笑,然后就沉默着不再说话,只是取了筷子,机械地夹了鱼肉一片又一片地往嘴里送。

一看就知道她是要营造一个忙于吃饭的假象。

杜仲言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卢苏往嘴里狂塞鱼肉,甚至还十分贴心地把草莓紫米露往她手边又送了送。

怕她噎着。

尴尬的气氛就这么在两个人之间流转,最后还是杜仲言先开了口打破这令人窒息的空气,“你是我认识的人中,第一个不觉得这道鱼肉刺身有怪味的人。”

卢苏的机械动作一顿,她有些心虚,勉强地笑起来,“是,是嘛。”

然后吃的更麻利了。

两人就在沉默式快节奏的进餐中结束了这顿饭,等卢苏买完单回来,发现杜仲言还坐在位子上不动时,她不由得有些疑惑,“你……不走吗?”

杜仲言笑了笑,“我还有些事,你先走吧,需要我帮你打个车吗?”

卢苏摇了摇头,她有些犹豫地看着杜仲言,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出了鱼巷。

杜仲言看着卢苏的身影彻底淹没在夜晚的人潮中,终于忍不住拿起手边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他缓缓地,一口一口喝下去,将嘴中弥漫着的腥味冲淡。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接起电话,“松照。”

“在哪儿呢?”那头的陈松照一副闲聊的口气。

杜仲言默了默,还是如实回答:“在鱼巷,刚吃完饭。”

“你不会真的点了鱼肉刺身吧!”陈松照惊呼,他显然是知道杜仲言和谁一起吃的饭,也知道他的打算。

“嗯。”杜仲言淡淡应声。

“啧啧啧,某些人呐,为了有个女朋友真是耍尽了心眼。”陈松照感叹,“怎么样,她发现你也吃鱼肉刺身之后,有没有生出些什么相逢恨晚的知己情。”

“没有。”杜仲言沉声否认,但他又忽然顿住,因为他想起了卢苏的反应。

已知,他不喜欢吃鱼肉刺身,但他装作喜欢的样子推荐给卢苏,就为了营造巧合,让卢苏觉得他们有相同的爱好;又已知,卢苏本来就喜欢吃鱼肉刺身,但是他说了鱼肉刺身不错之后,下意识地便假装成第一次吃的样子,这是不是可以说明——

她在无意识地营造同样的巧合感……

那她是不是,多少对自己是有些感觉的?

一抹喜悦从心底钻出,杜仲言眸子里也立刻浮现出笑意,他不再理会手机那头陈松照的长吁短叹,直接挂了电话。

陈松照:……你让我给你当恋爱参谋的时候可不是这无情的样子。

杜仲言又坐着喝完了一整杯温水,才眉目带笑地起身离开,根本不像个刚被拒绝的人。

卢苏回到家,洗完澡平躺到**,两眼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发呆,脑海中时不时便浮现出杜仲言说“我是真的很开心”时,那双深情得仿佛要把人溺在里面的眸子。

他喜欢自己,可他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呢?

卢苏不解,她喜欢他,还可以明确地找到心动的理由,比如他的声音,比如他的温和贴心,比如他煮的姜茶,比如他的云……

那他呢?他喜欢自己什么?卢苏仔细想了想这一周的接触,根本没发现自己有什么值得喜欢的闪光点。

她觉得似乎哪里的逻辑不太对,只是还没想出问题在哪儿,微信便“叮”的一声,她拿起手机去看。

杜仲言:到家了吗?

是的没错,她把备注改回去了。

su:到家了。

杜仲言:那现在有空吗?

嗯?卢苏疑惑,她犹豫片刻,还是打字。

su:有空。

下一秒,杜仲言邀请你语音通话。

卢苏一瞬间慌乱,他们两个刚刚不是已经说清了吗?怎么他还……她抿了抿唇,心中似乎流窜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冲动,最终她还是接起了语音通话。

“阿言,”她嗓子有些紧紧的涩感,“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处在一个有些闹地环境中,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先是往安静的地方走了走,然后才温声笑道:“没事,就是想起来还有半本《山月无边》没有给你读完。”

卢苏默了默,她想说不读也行,但终究还是开不了口拒绝杜仲言的声音,只好看似理智地找借口,“可你好像还在外面。”

“没事,”他似乎是笑了笑,那笑声融在夜风里,轻轻柔柔送到卢苏耳边,“我带书了。”

卢苏立刻想起来她刚到鱼巷的时候,他正在翻的一本书,原来是《山月无边》么。

她有些触动,“你吃饭还带书啊。”

那头沉默片刻,然后嗓音有些低,“原本是想着当面读给你听……算了,这样读也挺好。”

他话没说完,但是卢苏却立刻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他原本是想继续那段荒谬的男女朋友关系的,只是因为她拒绝了,所以没能继续罢了。

于是她也沉默下来,不知道说些什么。

“那接下来,我就继续为好友su女士读《山月无边》了。”

杜仲言清了清嗓,开始念起书来。

温润的声音混合着远处人群的嘈杂声,还有时不时传出的“沙沙”的翻书声,直接将卢苏拉进一个温柔的,又饱含烟火气息的浪漫中。

她静静地听杜仲言念书,眼睛缓缓合上,神思也停下来,困意悄然将她包裹。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一声柔和的,带着些宠溺与不舍的,“晚安。”

杜仲言挂了电话,卢苏却猛然从困顿中惊醒,她的手摸住心脏的位置,那里麻酥酥的,像是被电击中了一样。

一句晚安,杀伤力巨大。

她忽然模糊地想起些昨夜的片段。

她醉酒躺在**,杜仲言手脚轻缓地走到床边,替她盖好毯子,然后温和地对她说:“我给你煮了些粥,在电饭煲里保着温,你酒醒之后记得喝一点。”

她睁开迷离的眼看他,然后嘟嘟囔囔地“嗯”了一声。

然后,然后他就凑近她的耳朵,“晚安。”

当昨夜的“晚安”与今夜的“晚安”重合,卢苏只觉得自己的耳边像是有气息扫过,软软麻麻的,像是钩子一样,将她心底的悸动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