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卢苏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解释的话，但又不知道自己想说的是什么。
她一向知道自己面对刚认识的人的时候，性格比较慢热温吞，不擅长抛出让人感兴趣的话题，也不擅长拒绝这些人没有恶意的要求，像是一团轻易可以被揉圆捏扁的面团，处处透露着柔善。
但偏偏她这团面，面对杜仲言的时候，变成了非牛顿流体，柔软又顽强，一边享受着来自他的声音福利，一边回绝着属于他的感情倾向。
就，有点像个渣女……
看着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青年，卢苏的心中忽然想起一句话——
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
电梯到达一楼，“叮咚”一声，门开了。
卢苏像是海底的鱼窥到一丝天光似的，骤然松了口气。
和杜仲言两个人待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聊情感问题，尤其是聊着聊着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个渣女，这实在是太容易让人困窘了。
她率先快步出了电梯，往前走了几步才想起来等一下杜仲言，于是停住脚，有些心虚地回头看慢她两步，才刚刚走出电梯的青年，露出一个尴尬又哭笑不得的表情。
“我……我太撑了，着急散步消食。”
天啊，她在说什么……
卢苏简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僵硬地转回脑袋不再看杜仲言，打算装傻。
杜仲言却倏然笑起来，就仿佛春风吹进了冰雪冻结的原野。
他原本也只是看小姑娘认真解释的模样乖乖巧巧的，忍不住想逗一下她，并不是真的要她一个回答，只是小姑娘却开始较劲，像被拎了耳朵的兔子似的，愣头愣脑的。
他快走两步和卢苏并肩走，“走吧，散步。”
夜色已经悄然降临在这座带着温情的城市，霓虹灯划破昏黑闪出绚烂的光彩，街上的行人依旧很多，混合着盛夏夜燥热的空气，嬉笑吵嚷间便生出一团驳杂美好的人间烟火气。
他们两个人沉默地走着，其间气氛，就好像是刚相亲认识的男女，尴尬但是又带着点儿亲近的意思。
“其实，”杜仲言忽然开口打破沉默，“我很高兴你会拒绝我。”
卢苏惊讶地看向杜仲言。
杜仲言带着些温暖的笑，也回望着卢苏，语气却十分认真地解释：“学会拒绝，这是人生诸多课题之一，也可以说是尊重自我意识的表现。”
他顿了顿，眼中是化不开的深情，“所以我很高兴你拒绝了我，因为你尊重了自己的想法。”
卢苏不敢再直视杜仲言，他眼中中所蕴含的深情以及话语中显露出的认真，像是巨浪一样打来，将她的整颗心打得摇摇欲坠。
以及，眼眶也有点儿酸酸的……
钟女士一向强势，小到一碗姜茶加不加冰糖，大到卢苏未来的婚姻伴侣，她从来不顾卢苏的意见，只看自己想法。
有人强势前进，就必然有人委曲求全地退让。卢苏在这种不健康的母女关系中，一步一步摒弃自己的意识，沉默地接受来自母亲的安排。
但是现在，忽然有一个人告诉她，你拒绝了我是在尊重你自己的想法，所以我不仅不怪你拒绝我，还为你尊重自我而高兴。
他真的是，好到让人想哭……
卢苏眨了眨眼，努力压住眼眶的那抹酸涩，她的喉咙紧紧的，说不出一句话。
所有的行人喧嚣，所有的车水马龙，都像是被蒙进了玻璃罩中，成为她耳中无足轻重的背景音，只有那句“我很高兴你拒绝了我”紧紧萦绕在她耳畔。
她正失神，忽然一个穿着蓬蓬裙，看起来只有两三岁的小女孩扑过来，她抱住杜仲言的腿，用小奶音喊：“爸爸。”
噗——
卢苏回过神呆呆地看了看这个像是奶团子一样的小姑娘，又看了看杜仲言，一点儿也不像。
嗯，看来小朋友应该是认错人了。
她莫名松了口气，然后带着些好奇与好笑，睁圆了眼睛准备看杜仲言怎么处理这件事。
只见他先是低头看了看这个抱着自己小腿的奶团子，然后轻轻和她拉开一些距离，蹲下，平视着小女孩，脸上带着些亲切的笑。
“小姑娘，你看清楚，我是你爸爸吗？”他声音缓缓的，带着不自觉的温柔。
奶团子十分认真地瞪大眼睛仔细看了看杜仲言的长相，然后满脸失落，委屈巴巴地说：“你不是爸爸。”
她忽然瘪起嘴，亮晶晶的眼睛也开始流泪，“呜呜……我爸爸呢……爸爸不要我了……”
杜仲言有些无奈，周围人打量的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来，和他一起的卢苏又是一副好奇的模样，完全没有插手的打算。
哎……
他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以示安慰，“不要哭了，嗯？”他哄道：“你不哭我带你去找爸爸好不好。”
小女孩立刻止住哭泣，只瞪着圆圆的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杜仲言，仿佛在判断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杜仲言眉眼中都带上一丝无奈的笑，他用指腹轻轻擦了擦小女孩脸上还残留的泪水，然后抬起头看向旁边看戏姿态的卢苏，“苏苏，咱们可能要散步到警局了，这个小姑娘明显是和家人走散了。”
卢苏却再次失了神，刚才杜仲言和小女孩相处中所展现出的温柔、耐心以及修养，很符合她预期中的、一个家庭中父亲应有的形象。
一个，让她向往的形象……
“苏苏……”杜仲言看她愣愣的，以为她没听到，于是打算再重复一遍，只是刚叫完她的名字，所有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年轻的女人就风风火火地打断了他。
“糖糖——”年轻女人一上来就从杜仲言面前捞过小团子，脸上带着压不住的焦急，“妈妈不是告诉过你出门在外不可以离开妈妈视线的吗？你知道妈妈找不到你都急疯了吗？”
小女孩乖巧地低着头，显然也是知道自己乱跑做的不对，她软软糯糯地道歉，“妈妈，对不起，我不该乱跑的。”
年轻的妈妈将乱跑的女儿一通教育，这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两个人，她拉着小姑娘的手站好，十分感激地向杜仲言和卢苏道了谢，然后抱起小团子离开了。
杜仲言明显松了口气，小女孩没有走丢就好。
他转头看了看一直在神游的卢苏，“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卢苏回过神，她抬起眸子直直地看着杜仲言，但是并未说什么，只是这么看着，像是在犹豫什么似的。
就在杜仲言以为她不会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忽然缓缓吐出一句，
“我喜欢你。”
杜仲言惊讶地看向卢苏。
他知道卢苏可能对他也有那么几分心动，但同时也察觉到她对这份心动的回避，他以为自己需要很久才能打动她，让她直视这份心动。
但是她却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忽然自爆心意，将他一整颗心都抛上云端。
“你……”他说不出话来。
“但是我这个人，其实并不相信爱情。”卢苏看他惊讶的神情，抿了抿嘴，声音轻轻缓缓的，将自己的观念坦白给杜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