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露营地的停车场建在东边,而休息区则要沿着沧水湖往西走一段路,等走到湖的另一面才到地方。
因而这片休息区远离篝火烧烤等等热闹的活动,显得分外安静,特别适合谈事情。
这里摆了很多木头桌椅,每个上面都缠满了暖色调的小彩灯,卢苏挑了一把缠着粉色彩灯的椅子坐下,周秉然坐到她对面。
她眨眨眼,“周同学想说什么?”
周秉然深深看了她一眼,不慌不忙,“想喝些什么吗?”
卢苏摇头。她刚刚吃完烧烤有些被咸到了,于是不仅喝完了自己的橙汁,还把杜仲言那杯没动过的橙汁也给消灭掉了,所以这会儿实在是喝不下什么了。
周秉然见她摇头,也不再多说什么,他又深深地看了看卢苏,在卢苏流露出不太自然的神情之后,转过头,盯着远方的波光粼粼的湖面又看了半晌,像是在酝酿什么情绪似的。
在这样和不熟悉的高中男同学寂静独处的情景中,卢苏只觉得自己像是浑身都被羽毛扫过一样不舒服,又有些坐立不安。
她心中也生出些对未知谈话的茫然与惶惶来,抿了抿嘴,手指无意识攥住。
良久,周秉然终于开口,“苏苏,有没有人夸过你很漂亮?”
卢苏睁大眼,对于他这个话题的开始表示出疑惑不解,但还是很诚实点了点头。
每次她换掉T恤和牛仔裤,穿上裙子或者别的什么衣服的时候,谢明双都会竭尽自己的文采大肆夸她。
“那有没有人夸你漂亮得就像亭亭的水仙花一样?娇嫩淡然又尽显纯洁美丽。”他继续问。
卢苏继续茫然,也继续诚实点头。
谢明双每次夸她的话都不重样,不止把她比喻成水仙花过,比喻成别的的也有,比如初晨的第一缕阳光,比如深夜最耀眼的星河,又比如花团锦簇的盛春。总之,自然界最美好的万事万物都几乎被明双拿来夸过她。
想了想谢明双高中时候并不优秀的语文成绩,卢苏忍不住失笑,真的是为难她了。
卢苏这抹笑看在周秉然眼中,就像是她想起了恋人之间彼此夸赞的亲昵情话,脸上尽显娇憨与甜蜜。
他那双含情的桃花眼沉了沉,像是蕴含其中的繁星被乌云掩盖了一样。
“原来不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觉得啊。”他的声音有些低,语气中隐隐带着些失落的意味,仿佛忽然得知山中的宝藏不止他一个人知道开门密语。
卢苏则是瞬间懵住。他话里的意思过于清晰,简直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诉她,他觉得她很娇妍很纯洁。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同时心中也生出一些被不熟悉的人忽然夸赞的不适,以及,因为隐隐地对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了一些大胆猜测而生出的忐忑。
果不其然,她听到周秉然说:“高二分班之后我们一个班,但那其实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你。我第一次见你,是在高一。
有一天我上完体育课,路过宣讲台回教室的时候,看到你站在宣讲台上,目视前方,脸上还带着笑。我不知道你一个人站在宣讲台上在干什么,但我猜,你大约是在体验宣讲台上领奖的荣誉时刻。那个时候我就觉得,这个女生真的很有野心有韧劲。我一直记得你那天穿了一条米黄色的长裙,亭亭站在那里,和宣讲台前种的水仙花相互呼应,娇妍优雅,美好得不像样子。我将这一幕视为我高中生涯中最动人的一抹色彩。”
他眼眸微微垂着,陷入了高中时代的回忆,因而他也完全没有看到卢苏此时已经双唇紧抿,面色有些发白了。
他继续说:“就在我以为我们宣讲台之后可能就不会再有交集的时候,高二分班把我们分到了一个班。这个时候的你和我遇到的宣讲台上那个目视前方淡然微笑的姑娘又有些差别,也许是高中的学业太过繁重,你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内敛了许多,衣着也朴素起来,再没穿过裙子。但我仍觉得你像一枝含羞待放的水仙,有一种终将纯洁的淡然美。”
“我以为我对你只是同学情谊,但当我开始经常梦到你,又总是无意的在人群中寻找你的身影时,我终于意识到,我应该是喜欢你的。”他说着,终于抬起了眼眸,深情地看着卢苏。
但卢苏并没有给他任何回复,甚至她已经垂下了脑袋,根本不去直视他。
他蹙了蹙眉,对卢苏的反应并不满意,于是声音轻轻的,继续:“高考之后我给你发过表白的信息,但当时你根本没有回复我。我以为这就是你沉默的拒绝,所以之后不再对此抱有希望,我尝试过和别的女生在一起,但脑海中时常又会浮现出你的影子。我想,这对我,对我当时的女朋友都是不负责任的表现,所以我提了分手。在分手之后,我就立刻给你发信息,准备在你回复之后,向你表达我的心意,但你依然没有回复。”
他顿了顿,“我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一场同学聚会,但当我得知谢明双组织的露营你也会来的时候,我就再也坐不住了,驱车四个小时也要过来这荒郊野外参加一场我并不感兴趣的露营,就为了见到你,然后告诉你我的心意。”
他又去看卢苏的反应,这次终于不再是没有任何动静,相反,她胸腔正在很明显地起伏,应该是太过惊讶导致的气息不平,他甚至还可以听到她沉重的呼吸声。
周秉然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满意,他就知道他的魅力还是很可以的。
“苏苏……”他还想乘胜追击,但忽然被卢苏打断。
她抬起头,面色十分冷峻,用一种很强烈的,有些嘶哑,又压抑着什么的声音说:“周先生,我有男朋友。”她甚至不愿意再承认他的同学身份。
周秉然不以为然,甚至语气中都带上了些即将事成的放松,“又不是结婚,分手就好了。”
听完他的话,卢苏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分明要结冰,“我的意思是,我很喜欢我男朋友,并且对你,没有任何超出陌生同学的感情。”
周秉然不说话了。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显得分外沉寂难捱。
忽然有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卢苏睁圆一双眼看过去,然后绷紧的情绪瞬间松弛下来,呼吸也顺畅了许多。
来的人是杜仲言。
他从阴影中走出,在头顶暖黄色灯光的照射中,像是身披光芒撕开黑夜的神明。
神明一步一步走向卢苏,然后在她身旁站定,面色不善地看着周秉然,语气也冷若冰霜,“周先生话说完了吗?说完我就要带我女朋友走了。”
周秉然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愣坐在那里,不发一言。
杜仲言不再看他,把视线转到身边的卢苏身上,眼底像是有汹涌的潮水一般,他压下所有情绪,声音像是化了的糖一样,“苏苏,走了。”
卢苏不动。
他疑惑看她,然后就听小姑娘软糯糯地说,“我腿有点儿软,走不了。”
他失笑,俯身,将小姑娘公主抱起来,带着些命令,“手抱着我的脖子。”
卢苏立刻乖巧抱好。
杜仲言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小姑娘脸上带着不自然的娇羞,以及一些心虚,不由得失笑。
但那颗心却像是被糖塞满了一样,又胀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