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电梯,萧骆琪突然看向高医生,“我仔细分析了患者的各项数据,赘生物波及主动脉根部可能性不大。”
“这也只是猜测,是否有,打开胸膛探查便知晓。”
“我们打赌呀。”缓解一下术前的紧张的情绪,萧骆琪突发奇想地说道,“你敢跟我赌吗?”
“赌就赌,我输了,年前的夜班我都帮你值了。”高医生语气微顿,思索了下继续说,“你输了,陪我吃顿饭。”
嗯?
萧骆琪愣了一瞬,“一顿饭相比一个多月的夜班不对等,给你机会换一个。”
高医生打定主意,“我就选这个。”简单实惠易操作。
何况,与她共餐,是他很久以来的梦想。
进入手术室,林主任却宣布让萧骆琪主刀。
萧骆琪倒是无所谓,本来她就喜欢挑战。
这次,权当挑战自我。
可高医生脸上写满担忧,“主任,这么高难度的手术,怎么能让萧医生来做?毕竟这种手术,她没有独立主刀过。”
林主任的决策遭到质疑,狠厉地瞪了过来,“没做过的手术多了,遇到困难就往后退,还做什么主刀医生。”
高医生被怼得一噎:“······”
萧骆琪赶忙接过话,“有主任和刘副主任在旁指导,我没什么可担心的。”
林主任狠劲剜了高医生一眼,萧骆琪这个死丫头,这点还是蛮好的。亏你高医生比她早来四五年,啥也不是。
林主任一声令下,手术开始。
在电刀的热量下,带着甜腥的气味,萦绕在萧骆琪身旁。切开主动脉,细看,萧骆琪长吁一口气,赘生物没有波及主动脉根部。
那就不用做Bentall了!
在场的众人全都如释重负般重重呼出一口气。
高医生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他赌输了。
与萧骆琪共餐的梦想也随之破灭。
观摩室内的苏医生看到手术室内的情景,悔得肠子都清了,后悔没向林主任争取参与手术。
周围的人却小声议论着,虽然不用做Bentall,可患者自身情况很差,这台手术仍旧有难度,但他们相信萧骆琪完全轻松胜任主刀任务。
秦院长突然和楚凌恒走了进来,众人急忙起身打招呼。
“坐吧。”秦院长摆手示意,引着楚凌恒坐在最前面一排的位置上。
手术室内。
单纯换瓣对这个团队来说很容易,清除赘生物、挂线、上瓣、打结、复温、缝合、排气、开放循环,常规得不能再常规。
但患者的心脏完全没有搏动。
术中,这样的情况实属常见。
对于一般人,在这个时候的心脏上轻敲一下,立即就会触发搏动。
至少心脏也会慵懒的动上一下,然后再睡去。
再轻敲,再跳下,再次睡去。
在这样重复多次后,随着冠状动脉的血流逐渐唤醒沉睡的心肌。
用不了多久,自动节律完全恢复,修复后的心脏会以全新的面貌彻底醒来。
然而躺在手术台上的这位患者越来越不乐观。
冠脉血流早就已经恢复了,心脏却仅有轻微的蠕动,是一种极其微小的颤动波,比一般的室颤还要细碎。
客观上讲,压根没有收缩。
手术室的气氛极其凝重。
萧骆琪直接上手给心脏做按摩的同时,下达口头医嘱:用“三联针”心内注射。
护士迅速行动起来。
此刻体外循环持续全流量,继续让心脏完全休息,等他醒来。
萧骆琪除了紧盯着心脏的迹象,偶尔调整一下供左心室减压的管路,都在继续给心脏按摩。
体外循环的辅助时间已经逼近了1小时,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林主任站在原地也是束手无策。
体外循环运转时间越长,患者血液成分破坏会越来越多,尿液已经变成紫红色。全身的细胞也因为在长时间的灌流中失衡,引发全身炎症反应。
此时,浩瀚如星海的全身细小动脉血管开始全面松弛,血压下降。
麻醉医生早已开启四种维持循环的药物注射。
多巴胺用量已经加至最大。
去甲肾上腺素的剂量也已经近乎最大。
为了负责继续动员多巴胺未能发掘的心肌潜能;肾上腺素用量已经加至最大。
在上述三种药物都已无力的情况下,只能指望垂体后叶素能唤醒属于它的血管活力,不至于循环崩溃。
然垂体后叶素此时已经出现后劲不足的征象。
收缩压升到70,之后又逐渐回落,麻醉医生继续加药、推药,之后便是短暂的沉默。
辅助时间已经超过1小时,心脏仍旧仅有蠕动。
观摩室内的很多人都替萧骆琪他们捏了一把汗。
楚凌恒沉着一张脸,紧盯着大屏幕,默默为她加油打气:萧骆琪你可以的!
秦院长没有干涉手术室那边的治疗,而是静坐关注事态的发展。
他扭头过去,低声道:“时间不早了,楚总早些回去休息吧。”
楚凌恒悬着一颗心,怎能离开。
他摇头拒绝了。
观摩室里,除了众人的呼吸声和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就再听不见其他声音。
放在平时,这种情况下萧骆琪他们会首选ECMO。
不能眼睁睁看着循环衰竭,台上台下,一切归零。
此时已经是凌晨12点多,团队的精力和信心几乎耗尽。
萧骆琪觉得必须和患者父亲父再谈谈。
高医生过来替下她,继续对心脏按摩
萧骆琪脚步如疾风般出了手术室,把患者父亲喊了过来,只能明确告诉他,现在的情况,如果你选择装ECMO,我们完全可以把当初的约定作废,马上就可以装。
患者父亲再次犹豫了,想再考虑考虑。
此刻真是求死容易,求生难呀。
“那好,您考虑吧。”萧骆琪转身回到手术室,第一次在生命中感到死亡的气息在弥漫。
体外循环辅助时间将近两个小时,毫无好转迹象。
除了ECMO,能尝试的都已经尝试了,但一个没有任何收缩的心脏,任何刺激和激发都是徒劳的。
萧骆琪再次步履匆匆地走出手术室与患者父亲沟通,也再次得到患者父亲答复,依旧选择不装ECMO。
在他心里,儿子其实已经走了。
手术室里的所有人心里都回响着一个声音:“要不就这样了,我们已经尽力了,让他去吧。”
是啊,手术前就已经知晓会是这样的结局。
就此放手,所有的焦虑和疲劳也到此结束,于情于理大家真的都尽力了。
但没有一个人把这句话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