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洋里坐在钢琴边,目光直视着琴谱,琴边上放了一杯细脚圆口的马提尼,青绿色的橄榄被小小地咬了一口。

她的双腿笔直地并拢着,身子呈90度的角端坐在黑色钢琴前,一个少女又化身为严肃雅致的艺术献祭者,一曲清冷淡雅的琴曲在她指下生动婉转地流淌出来。

夜色沉下去,月光爬上来。

临近深夜,玻璃顶棚的西餐厅越发显得温情脉脉,吧台前装饰性的火苗在取暖炉里红晕晕地烧着,四周传来轻声撞击玻璃杯轻谈的声音。

洋里偶尔会在弹琴的间隙朝深吾投来淡淡的一笑。

深吾被那笑一惊,便从自己的一份沉醉中醒过来,可好像很快,又陷进了不知名的另一份沉醉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洋里清脆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怎么这样发着呆?”

深吾见她回来了,收回了思绪,让侍者把温着的食物重新上上来。

洋里端起酒杯抿了几口,抬头赫然发现深吾正看着她。

“怎么?没见过漂亮姑娘?”她笑着说。

深吾也笑。

“你这样的,还真没见过。”

“哦?”洋里脱了鞋,抬起脚朝往沙发里一缩,“我是怎样的?”

深吾笑着不语。

洋里抬起硕大的眼珠子:“难道你们那么大公司,漂亮的姑娘一个都没有?”

“有也有,不过和你不是一个级别。”

“哦?那她们是什么级别?我又是什么级别?”

深吾心里有点无语。怎么她的问题尽是些……那样难答的?

“老实说吧,大神,既然有漂亮姑娘,你自己又这么高段位,为什么到现在还是单身?”

深吾脸上慢慢地浮起一阵苦笑:“各种原因吧。”

“哦?哪些原因?”洋里的兴致被抬上来,目光炯炯,

“也许......是人不高?” 深吾决定釜底抽薪,一探究竟。

洋里依旧只是淡淡一笑。

“哦?是吗?我看是你在女孩方面特别挑吧。”

“我挑一点有什么不对吗?”

深吾不自觉地又挂上那层怪异的笑容。

洋里看了看他,低头喝了一口酒,笑说:“其实吧,大神,我了解你们这类人。”

“哦?我们这类人?”

“嗯,你们这类人。看着修养有佳,礼貌彬彬,对谁都报以微笑,其实呢,完全用自己那套苛刻的标准在观察别人。

嗯,这个好像缺点,咦?那个好像又少点,可明面上呢,什么都不说出来,只是静静地笑着,看别人傻瓜似的做这做那,其实完全都入不了你们的眼。

但真要说起来,又说是自己不够格,自己的问题,其实你们内心里丝毫都不觉得真正是自己的原因,反而觉得自己优秀到无以复加,完全可以站在一个择偶的制高点上,看戏似的看着那些一个个不如你们的女人。

那么,大神,对于你们来说,世界上那些不够好的事物,是不是都像一场笑话呢?”

深吾完全没想到女孩临时抛出的这一堆。

“你知道吗大神…..”洋里盯着圆口细脚的鸡尾酒杯说,“真爱是否能够顺利浇筑,其实最要紧的是盛装它的容器。”

“容器?”

“嗯。如果容器本身不够坚硬,宽厚,那么即使有滚烫的爱朝你倾注下来,你也没有能力可以承载它。”

洋里说到这,轻轻地抬起头,毫不避讳地直视深吾的眼睛。

“因为那炙热的灌注会使你碎裂。”

轻言二语,犹如棒喝。

深吾整个人为之一震,剧烈的惊诧和震**在餐桌上扩延开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相了58次亲,这个二十来岁女孩嘴里的道理头一次使35岁的深吾感到不知所措。

惯来的深思熟虑、理智冷静、多年在心理学上的攻伐、在外社交的阅历......在这一刻上统统失了力。

对于洋里适才的一番言论,深吾完全不知道回应些什么才好。

他久久地看着面前的女孩。

36年了,他从没有像此刻一样慌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