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的第一天,意外地有些烦闷。
晚上他躺在**瞪着天花板问希儿。
“你觉得,理想和现实的分界线在哪里呢?”
自相处以来,希儿就和严家尤其是严妈妈格外合得来,一道道家乡菜,严妈妈怎么教的,希儿就能将它怎么做出来。
溪林和希儿一起后便很少动手家务事了,基本连内衣袜裤、纸巾拖把放在哪儿,他都完全无意识。
希儿父亲早逝,自己妈妈看见女婿这样杰出,又分外巴结。娘家、婆家、所有的声音都在齐齐教育她,她该好好服侍丈夫,好好操持家庭,尽快备孕生育。
希儿本是个没什么想法的人,她也不问过自己想不想要,她根本没有自己,她只是尽力地照着这些声音做了。
可是无论如何用心,丈夫和她之间,总有那么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每当溪林问她这样的问题,溪林尤其爱问这样的问题——
理想和现实的差别是什么呢?你有理想吗?你对自己未来有什么规划吗?你有目标吗?人生目标?职业目标?
……
问到这些的时候,希儿总是怔怔的,她想不出个准确的答案,甚至连对问题本身,她也是踌躇的。
溪林一开始,原谅她年纪小,历练少,望着她那副懵懂的模样也觉得有三分可爱。反正问她不着,他还可以开始谈论自己,他可喜欢谈论自己。
可是一次,两次,三次四次后就渐渐觉得乏味了。原本觉得她可爱的地方也一分、两分、三分、四分的都不见了。
说到算法大数据,希儿紧皱眉头;
说起支付端的风险控制,希儿又敛眉沉默;
他曾经有一天晚上回家激动地宣布他即将主持一个大项目,希儿紧跟着激动一番,然而激动完后,她又露出那副茫然的神色了。
溪林激动万分地向她述说细里,可别说一字一句,她连一个拼音不理解,因为不理解,也根本不知道如何反应。
溪林再一次沉默了。精神上不能共享,那么就在身体上找出一些共鸣来,找出哪怕一点一滴,他都有办法说服自己不那么遗憾。
可希儿性格腼腆,这方面更是一板一眼,她完全没有主导的想法,连过程中的感觉都不愿诚实诉之。
溪林这一天突然觉得他的生活像一块虫蚁蛀了的木地板,起初只是一个小小的角落干瘪下去,后来马上一片一片地整个面临塌陷。
他逐渐地想起扎花来,想起他曾有过的那些疯狂和刺激,想起她带给他的各种极致和惊喜,想起她身上的好好坏坏,跌宕起伏,想起她那些似风似火、如利刃又如美酒野性子。
后面的每天,生活依旧忙忙碌碌,只是忙碌得有些昏然。30岁的严溪林,生活真真正正驶入了他当年为自己设计的轨道里。
什么样的轨道呢?
工作,生活,全部稳定得像一潭死水,连坐地铁、公交,他也从来没有出过错。
不再有意外的人和事来打破他的生活轨迹了,连工作中偶尔的小摩擦,也全部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生活里很难再有什么可撬动的点来改变系统地改变他什么了,结婚两年后的严溪林,看起来青春气数已尽,在岁月狂奔的途中,身上熬出一种已婚男人身上深深的沧桑感。
深夜回家的时候,会在车库里坐半天。偶尔会极冷静或者极失望地对自己挑刺,虽然结了婚,精神上却始终是孤家寡人。
他目前已是深吾团队的主干,两年来参与了多个信用相关系统的系统架构设计和开发工作。
然而除这份工以外,溪林下意识地以一种莫名的心情关注着THE YOU的发展。
这两年来他再没有得到扎花的一点信息,两年前他那样的信息分手,她至今都没有再找他说过一句话。
他身边再没有什么人来同他说起她,Linda和胖子在扎花离职后的半年纷纷离职去帮她。
是的,她身上就是有这样的魅力,他们每个人身上,也都有他严溪林没有的勇气和轻狂。
偶尔翻弄衣柜,还能翻出若干年以前的红**,绿内衣,三千块的衬衫,五千块的腰带……
溪林想,自己当年怎么没为她花过一分钱?真的,钱有什么要紧的?自己当年怎么会?
……
THE YOU两年庆的那天,严溪林匿名送了一个花篮。
送完后,他焦心焦虑地捧着手机等待了一天。
等什么呢?实在是说不上来。
有些期待被她发现,又怕发现后自己无言以对,在如此忐忑的心情中过去两天,扎花在微信那头毫无反应。溪林终于冷静下来自嘲一番:呵呵,她怎么还会理你?
溪林突然就开始玩起陌陌、探探、soul…...这一类的软件,找的都是他以前极度排斥的那类女人。
他目前还不想做什么,他只是想和陌生的女人聊天。
但光是聊天,溪林也倾向于找那类火热的、迸发的、热情的、**的女孩,如果双腿修长就更好了,言语上奔放些更是求之不得。
可以像扎花,也可以像他那个丢失的自己,可以文艺性,也可以放浪形骸。
为了这种刺激,溪林一反数年来的修养,数年来的自律,在这种偷偷摸摸、却**十足的精神挑逗里报复自己如今死水一样的生活。
他报复他一板一眼、毫无情趣的妻子,他也要报复他自己。
希儿现在怀了孕,他晚上回家的时候也算尽心尽责。
然而但凡有空,但凡捡到一点闲暇时间,他就像猫得了腥一样,打开这些软件来找女孩儿聊天。
明面上看,32岁的严溪林,工作、生活、家庭、经济、知识层次……全部以一个既定的轨道呈线性向上增长的态势。
他是知名大厂的技术高管,拥有专业领域的资深履历;他有个年轻乖巧的妻子,也即将迎来一个拥有他血统的精美孩子;他的车子是进口的高档家庭车;他的房子再筹一筹,也能够完全再上两个档次;他出口即是条条的哲理,人前亦是侃侃的君子;他看过的书,从资本论排到艺术史;他涉猎的领域,从人类简史到宇宙生命……
可是,真正的事情只有他自己知道。
隐秘的角落,他严溪林就是少了点什么,一点重要的什么。
他从前从来没有地渴求过,如今他不惜堕落、弃了声名、耗去金钱也要疯狂渴求到这点什么,究竟是什么呢?
世界真是太黯淡了。
溪林这一天突然去做了激光,他再也不想带眼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