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的时候,对面那背着金丝眼镜的国企干部已经把话题从婚后要生几个小孩,转移到现代社会女性的思想叛变上来。

扎花不禁打了个哈欠。

可惜了,没叫洋里来。不然,她一定听得兴致盎然。

出门前,虽然心里一直也有“此行白去”的预感在叫嚣,但奈何,是自己促成的这次相亲,那么就算跪着,场面也要走完吧。

上周the you的合伙人会议上,Nicole在休憩时突然精光一闪,对着刚做完报告得意非凡的的扎花发难。

“听说花老板你现在还是一个人?”

扎花微微一笑,状似默认。

“作为the you的CEO,一个脱单产品的老板,三十几岁还单身?你们猜,用户们心里会不会有什么想法呢......”Nicole阴阳怪气。

可理.......似乎也是那么个理........

股东们纷纷耳语起来。

nicole满意地看了众人一眼,又挑衅地瞥了一眼扎花,一只手翘着兰花指慢慢地捏起咖啡杯的杯柄,另一只手则捧起杯碟,优雅地喝了一口咖啡。

“总之呢.....”她抿了抿嘴巴,继续张狂,“我觉得一个社交产品的首席运营官,最好要已婚。这样对于用户来说,平台更具真实度和信任感。”

扎花的笑容撑在脸上。

她想,是否是自己上个礼拜当着那胖女人的面,抢了西湖店里最后一只海洋蓝铂金包,因而得罪了她。

不然,同作为高薪、高内核、高修养的精英女白领,难道不懂得遵守“公是公,私是私”的职场礼仪吗?

扎花朝Nicole狠狠地剮了一眼。

Nicole满意地笑了。

“确实,比起老板是一个风流俏佳人,对the you这样的脱单产品来说,老板如果有一段幸福美满的婚姻,公司在市场上的印象会更好。”一位股东正襟危坐说。

在座的其他代表们纷纷点头,不置可否。

扎花沉默了。在宝蓝色的办公椅上转了一圈后,她回过头来,脸上还带着那笔笑容。

“其实........我本人呢,不想公开得这么早。但今天大家已经说到这,那我只好提醒各位,其实你们可以准备红包了……”

Nicole同一干人等均被这突然的信息震惊了,一脸惊诧地看着她。

于是便有了接下去这次紧急相亲。

对面那国企中干,是花妈妈在一众人选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说是书香门第,爷爷做官,父亲教授,到他这一代,俨然是家底雄厚,人中龙凤。

扎花想着花妈妈的话,于是把眼睛认真地放到了这位龙凤的五官上。

还没看出个名堂来,那位已经把话题从现代女性的思想叛变,转到了现代男性的困苦压抑身上。

此刻他的声音低沉、满脸愁苦。

“花小姐,不瞒你说,我的条件就是以上,不算好但也不算坏。我今年三十五岁,也遇到了一些瓶颈,疫情后行业景气不佳,未来几年暂时也不好承诺你什么。我想,我们都这个岁数了,诚恳点总是必要的。那么,请恕我也直接一点,花小姐你是做什么的呢?目前收入多少呢?对于未来,你是怎么打算的呢?”

扎花想,自己多年没有被面试了,还真一下子答不上来。

于是,忍住即将打出口的第N个哈气,她微微一笑。

“我做产品,是个产品经理。”

中干狐疑地看着她:“产品经理?你是搞互联网的?”

扎花感到那金丝镜片后的眼睛微微一闪。

“确实是互联网公司工作。”

金丝眼镜不知怎地全身突然亢奋起来,他神色激动道:“花小姐,说实话,我其实一直想找你们做这样的人好好交流一般。你不知道,我们企业也在转型。哎,说到底,还是现在做业务太难……”

于是,中干又从他们企业十五年前的辉煌时代开始讲起,讲到现在领导愁苦,员工愁苦,社会环境愁苦,他在外作为一个在企业岗位上要发挥重要作用的社会角色,在内作为一个上要养老,下要结婚生子、扛起家庭重担的男人,现在环境着实是将他逼到了一定的份上。

他急急地朝扎花说来,恍若遇到救星,这样那样,一样一样……

扎花默默地叫服务生上了第三杯咖啡,心里也奇,外面人怎么将互联网三个字看做神祗一般,不过也是时代变迁的产物而已。

或许都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被时代淘汰了,不甘心自己在这个后浪的新时代里做事造梦这样无能为力。

互联网三个字,你说它是一个行业吗?是取经就可以进军的一个新行业?不,没有那么简单,更不那么复杂。

它只是一个时代,你不用进军也已经置身其中的一个新时代,你就算努力去了解也无法跟上其潮流的年轻人时代。

第三杯咖啡喝完的时候,中干的思绪还是完全没有中断的迹象,已经过了八点,扎花觉得过去的两个小时已经足够说明事情,今天这条路径又断了,母亲那边果然还是不可信任。

心里遥遥地叹着气,拿出手机刷了二维码买好单,又掏出包里的镜子整了整容颜,下一刻,傲然地起身,再也不看那人一眼。在那人惊愕的眼神中,扎花离开了。

街上万家灯火,霓虹夜色琉璃。

清冷街头,扎花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

不知不觉间,两年过去了。

以前不抽烟,坏女孩的不良嗜好扎花容不得自己身上出现一点,但和溪林分手后,耗尽心思在the you上,烟瘾不知怎么就猖狂了。

就职于大型互联网公司的女人们大多好背景,好学识,在这么一群励志的乖女人中扎花隐隐觉得自己身上显现的这些坏毛病不失为一种可爱之处。男同事们因此都与她走得近,彼此分根烟,说个黄色笑话,谈起项目来更加畅通无阻。

这样想着的时候,也就随它了。

烟瘾就烟瘾吧。

扎花决定去洋里的舞房等她下晚课一起回去。在杭州城里工作了近十年,但真正意义上可以信任、可以在其面前完全放下包袱和心防的朋友,竟也找不出一个。

不久前,洋里搬来和她楼上楼下同住。

当年是发小的两个人,虽然现在已经成了两辆火车两个车头,驶向了完全不同的人生轨道,然而在一起的时候,即使相看无言,也觉得温馨无常。虽话题不多,然而楼上楼下的亲情,也在这茫茫城市里成了一种寄托。

过了个红绿灯,前头冒出一家小有名气的网红酒吧。扎花皱了皱眉,这两年她不比之前了,形象上懒得折腾了,风月场合也少了很多兴致。

酒吧门口一堆男男女女正拥作一团堵住道路,大声哄笑,扎花觉得那场面低廉、混乱且又难看。

扎花像躲避脏物似的绕开那堆人,疾步离去。猛然间,感受到背后好像有两道凌厉的视线,回头一看,一张年轻英俊的脸正一脸怒色地盯着自己。

一条褐色棕发的小奶狗?

扎花不由地微微一笑,一身媚骨正要绽放,那男人身边突然窜出来几个穿着**的小女孩,一个搂住他脖子,一个圈住他的腰,神情亲昵,举止轻浮。

哎,扎花自嘲地笑了笑,在想什么呢?差点饥不择食!有失身份,有失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