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炎揪着一颗心,品尝从体内泛起的苦味。
“严炎,谢谢你帮忙。”萧丽虹的态度比以前软化,或许是因为这一次的事件太诡异,让一向好胜的萧丽虹也不由得屈服。她缓缓放开严炎紧握的手,把头转向另一边,看着夕阳散发出如幻的彩霞。
“要谢就谢和妳一起工作的同仁吧!解剖报告是他们做的,妳想看吗?”
“不用了……”萧丽虹仍笼罩在恐惧的阴影中,因此不加思考,一口回绝。
严炎虽然不知丽虹为何如此惊惧,但看到一向坚持的萧丽虹拒绝得如此干脆,想必她一定遇见了异常可怖的事。严炎不忍地看着丽虹。
“叩叩——”木质房门响起特有的敲门声,引起在场两人的注意。
房门的喇叭锁被旋开,一位护士拿着托盘走进房间:“严先生,帮萧小姐打营养针的时候到啰!”护士小姐轻声说,走到萧丽虹身旁的置物柜时,才发现她已经清醒。
“萧小姐妳醒啦!”
“嗯,刚醒没多久。”
“妳昏睡了三天,幸好严先生一直在旁照顾妳。”护士小姐露出迷人的笑容,”严先生这么痴情,妳真是好福气,有打算什么时间结婚吗?”护士小姐并不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一厢情愿、滔滔不绝地说着。
严炎和萧丽虹对看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视线,两人脸上都泛起了红晕。
一旁的护士小姐发现两人之间的微妙互动,知道是自己口误,忙陪笑化解尴尬。
“我去找医生,帮妳再做一次检查。”护士小姐连忙吐出这句话,借机退出房间。
室内又剩下这两人,但他们并未继续交谈。
警政署。
李可思坐在办公椅上,手肘靠着桌面,右手食指与中指夹着烟,以抱拳的方式抱着左手。青筋浮出、眉心紧皱。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是上天在开我玩笑吗?
李可思左思右想,得不到合理的答案,他用手指揉揉眉心,让它舒展开来。
十年前的尸骨,十年前失踪的孩童。
李可思压抑着恼人的头疼,再次翻开法医组送过来的鉴识报告书,解剖过程巨细靡遗,令人不得不钦佩法医的专业能力。然而,唯一令人不解的是,报告结果在在显示,这具新发现的尸体应该已死亡十年。但一具已死亡多年的尸体,不应该只是一具干尸。若在气候炎热的区域,例如:蒙古、西藏、非洲等气候干燥的国家,那么一具没有皮肤的尸体,十年后还能保持完整,成为干尸,是可以被接受且理解的。然而,这一具干尸的发现地点是在台湾,而且是潮湿、多雨的北部山区,在尸体外表没有涂上防腐剂的状况下,竟然不会化为尸水,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
可是,法务部提出来的验尸报告,却又是证据确凿、真有其事,如果不同意他们的说法,等于不信任法医,到时不但无法破案,还得罪了法医界同仁,那才令人头痛。
一念及此,李可思烦躁地抚摸光亮的额头。
如此不可思议的现象,竟然在他办案十多年后发生,无疑是对他的办案能力提出一次超人的挑战。
他仰头靠着椅背,抬头凝望镶着旧式灯管的天花板,一缕细烟从他的口中吐出。余烟袅袅,浓郁的气味充斥在密闭的办公室里,灯管透出的光亮也因而覆上一层朦胧的烟雾,就像他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叩叩叩——”
急促的敲门声停止后,一名警察神色慌张地开门进来。
“局长,有重大发现!”警察气喘吁吁地喊,李可思弹了起来,眼睛散射出精芒。
“案情有重大突破?”
“嗯,刚才侦查小组在山上发现了一间被藤蔓盘绕的小木屋。”
“什么?”李可思大吃一惊,深觉不可思议。因为警方当初接获通知时,已彻底巡过附近地区,就连倾颓的古老砖窑都仔细检查过,没想到现在却会冒出一间远远便可发现的小木屋?
“真的吗?太好了,马上召集人马,立刻出发!”李可思像打了一剂强心针,立刻精神抖擞,一扫颓靡神情,神采奕奕地走出办公室,调了几个人员,即刻前往目的地。
“铃铃铃——”
严炎在病房外等待医生为丽虹做例行性检查,他站在走廊,欣赏庭园的人工造景,抒解疲倦的身心。此时熟悉的悦耳旋律响起,他拿起挂在腰间的手机,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是李可思。不安感突然涌上严炎心头,他犹豫着要不要接,手机铃声快响完时,严炎敌不过良心和对工作负责的态度,按下了通话键,接听李可思的来电。
“喂,我是严炎。”
“严炎,我是李可思,有重大发现了,请立刻赶来命案现场。”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的消息,严炎的倦意立刻消失了一半。
“李局长,你的意思是说案子破了?”他表情震惊地说。
“不,但我想这次发现会为案子带来突破性的进展,麻烦严先生到场勘验。”
“好的,我马上出发。”严炎兴奋起来,自从涉入此案,除了自己发生一些莫名其妙、无法理解的事件,连丽虹也出了一些状况,甚至让周遭的人受到牵连。现在案情有了新发展,离破案就更进一步了。
愈想愈兴奋的严炎收起手机,放回腰间,想立刻将消息告诉萧丽虹。
此时,病房门开启,一名身穿白袍的中年医师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刚才那位护士。严炎见医师走了出来,立刻上前询问萧丽虹的情况。
“医生,怎么样?有什么状况吗?”严炎焦急地问。
“呵呵!萧小姐没事了,只是昏迷三天,身体有些虚弱,明天就可以办理出院。”医师的神色温和。
“那真是太好了!谢谢医生。那我现在可以进去吗?”
“可以,只是萧小姐还很虚弱,记得让她多休息。”医生微笑离去,一旁的护士小姐也随之离开。
严炎喜形于色,立刻旋开门锁,进入病房。
“丽虹,妳现在感觉怎么样?”
“嗯!好多了。”
“没事就好,我刚接到李局长打来的电话,他要我过去一趟,所以我暂时无法待在妳身边。有事的话,妳就单击床头的紧急按钮。”严炎指向萧丽虹床头的红色按钮。
“咦?李局长打来的?有什么事吗?”萧丽虹本能的工作反应再度启动,认为案情一定有新进展。
“丽虹,妳安心静养,我来处理就好。”严炎无奈地苦笑,摸摸丽虹的额头,要她放心。
“不!李局长打来一定有什么事!”萧丽虹扳开严炎安抚的手,她想知道一切的目光,刺入严炎的眼眸。
严炎见萧丽虹心意已决,无奈地叹了口气。
“李局长说有重大发现,要我过去一趟。”
“我也要去!”
“丽虹,妳现在身体虚弱,不适合外出,还是待在医院静养吧!”
“不,我也要去,虚弱是因为我这三天来只靠营养针过活,等我正常进食,身体自然会好转。别太低估我复原的能力。”丽虹眼神坚定,她不容许严炎抹煞她想了解真相的决心。
严炎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丽虹的决心,不禁后悔说出这个消息。但如果不让她去,她对自己的观感一定会更加扭曲。
他长叹一声,选择了妥协。
国军医院十三楼的秘密医学研究实验室里,几名身穿白袍的研究人员,正在忙碌穿梭着。而实验室的尽头是一间由白色粉墙隔离的密室,小冼正在里面吃力地用双眼紧贴显微镜,仔细观查显微镜下的细胞反应。细胞像多年未吞噬新鲜食物般,异常迅速地繁殖。
小冼拿着镊子,轻轻划开其中一个细胞,细胞立刻被切成两半。隔了几秒,细胞各自开始繁殖,不久,玻片表面已经被满满的细胞覆盖。小冼坐直身体,双眼离开镜头,疑惑地凝视前方,双手抱胸,蹙眉陷入沉思。
“喀啦——”
密室的门被旋开,一名女子拿着报告书走进来。陷入沉思的小冼,被突然开门的声音吓了一跳,半晌才回过神来。
“吓到你了?”女子见小冼差点从椅子上弹起,露出抱歉的微笑。
“哦!没关系,是我自己没注意。”小冼有些不好意思。
“呵呵,下次我会先敲门。”
小冼笑了笑表示不介意。
“这是……?”他看见女子手上的报告书。
“这是法务部刚来的解剖报告书,解剖结果和我们上次的检查结果一样。”
“真的吗?”小冼一惊,身体立刻从椅子上弹起,翻阅女子递来的报告书,惊讶地睁大双眼。
十年前的尸骨,十年前失踪的孩童。
这……这真是太令人惊讶了!若非自己也是从事医学研究,正好与这事牵连到,有幸研究起这惊人的发现,自己绝对不会相信摆在眼前的事情,是已经过十年之久,超越时空限制的超自然现象。
这是上帝一时的错误,还是恶魔的恶作剧?
一具未经任何处理的尸首,竟然保存良好,变成了木乃伊。而一名全身遭到剥皮的小孩,竟然可以存活十年之久,而没有死亡,这是多么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我刚看了一遍,觉得这事很不寻常,比拍下飞碟还要难得,能够接触到别人接触不到的诡异事情,还真是荣幸啊!”女子无奈的语气中,掺杂着一丝兴奋之情。
“是啊!这可是许多医学研究员想碰也碰不到的事,如果解开这个谜团,或是研究出新病种,那可是对整个医学界,甚至是全人类,都有巨大的贡献!”小冼仍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份报告。
“到时我们很有可能得到诺贝尔奖。”女子眼中闪现一丝光芒。
“诺贝尔奖……呵!我可不敢想,只要能对人类和医学界有所贡献,我就心满意足了。”小冼微微一笑,耸了耸肩,将报告书还给女子。
“呵!我只是想想,也不知道能不能如愿。”女子接过小冼递还的报告书,看了一下小冼的显微镜,眼神忽然放空。
“怎么了?”小冼看见女子呆滞的眼神,感到有些迷惑。
“小冼……你刚才是在……弄什么东西?”女子忐忑不安地说。
小冼觉得莫名其妙,”我在检查那孩子体内的细胞,怎么了?”
“小冼,你看桌子。”女子指向小冼前方的桌面。
小冼望向女子指的地方,他大大吃了一惊,立刻跑了过去。
显微镜、试片以及桌子一角变得非常陈破,与其他地方显得很不协调,彷佛已经荒废多年,虫蛀、霉烂的痕迹布满那个角落。
小冼毫无畏惧地伸出没戴手套的食指,往桌上一抹,一层薄薄的绿色菌体覆在他的指头上。小冼注视着这些斑驳绿点,转头与女子面面相觑。
在两人被诡异的气氛笼罩时,室内分机无端响了起来。
“嘟——嘟——嘟——嘟——嘟——”
分机急促地响着,上面的来电显示灯也不停闪烁。
小冼整理好情绪,上前拿起话筒。
“喂!您好,我是冼清。”小冼拿起话筒,礼貌性地报上自己的姓名。
“小冼,我是李局长。”话筒彼端传来李可思沙哑的嗓音。
“哦!李局长有什么事吗?”小冼露出吃惊的表情。难道又出事了?
“刚才,侦办小组在山上有重大发现,严先生正赶往现场,你快过来吧!”李可思的说明简短有力。
“什么?真的吗?我立刻过去!”小冼神色飞扬地回答。他挂断电话,兴冲冲地抓起椅背上的白袍,转身夺门而出,留下一头雾水的女子。
小冼飞快打开置物箱,挂上白袍,拿起黑色西装外套和公文包,然后锁上置物箱。
他走出禁地研究室,顺利搭上专属电梯。
电梯逐渐往下滑,地板轻微震动,地心引力像张无形的大网,强力拉扯这间腾空移动的密室。
这部电梯是直达一楼与十三楼的重要升降工具,小冼习惯性地盯着楼层显示面板,感受正常的坠落过程。
突然,电梯先是上下震动,随后又朝左右剧烈摇晃。小冼抬头看了看上方,恐惧感突然袭上心头。
“不会是地震吧?”这是小冼的第一个想法。在这种时刻,独自待在密闭空间中,而这个空间还不停向下移动,是何等恐怖的事!就算待在地面或坚固的大楼里,都会觉得地震相当可怕,何况是在狭小的电梯里!恐惧盘踞着小冼的心头。
“轰隆——轰隆——”
地震的强度愈来愈大,他清楚听见从地底发出的阵阵怒吼,彷佛在宣泄深埋已久的怒气,又像恶魔的低鸣,让他更加害怕。
“噗嘶——噗嘶——”
电梯的供电系统发生问题,小冼头上的电灯不停闪烁,发出细小但尖锐的杂音。
“天啊……千万别停电……”小冼自言自语。人倒霉时,似乎总会连带发生一连串衰事。小冼喃喃自语时,电灯啪滋一声,这间密室顿时失去光亮,彷佛有人听见他低喃而恶作剧一般。
“啊——”小冼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不禁连连发出惨叫。巧合的是,当照明失去功能时,不但电梯停止运作,地震也停了。
小洗如坠入五里雾中,有种分不出是睁眼还是闭眼的错觉。他害怕地想要寻找可供照明的工具,便掀开公文包,伸手摸索可用的物品。此时,他脑海闪过懊悔的念头。小冼不抽烟,导致现在根本找不到打火机,他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不和大家一样,开开心心地当个瘾君子?
“可恶!早知道会碰上这种鸟事,就该随身携带打火机!”小冼对自己发火,现在他只想平安走出这鬼电梯,然后冲去便利商店买一个打火机,以备不时之需。
当小冼懊悔不已时,忽然摸到了一个方正物体。
“啊!手机!”小冼彷佛见到了救世主,眼中立刻闪现一丝兴奋的神采。他突破万难,开心地从一堆公事夹中取出手机。
“太好了!幸好有手机,果然是『科技始终来自于人性』。”小冼满意地点点头。他掀开手机盖,利用冷光照亮四周。
然而,冷光却照到了一双没有眼皮的眼睛,直盯着小冼。
“啊——”小冼被突然映入眼帘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一个踉跄就往身旁倒去。
“喀啦——喀啦——”手机以弹跳的方式,滚到小冼的对角,旋转了一圈后,静静躺在那里。背板仍持续发出惨淡的蓝光,使气氛更加诡异、恐怖。
小冼紧闭双眼,害怕地默念《大悲咒》经文,想藉此驱散不好的东西。
“南无观世音菩萨,拜托请保佑我!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啰耶.菩提萨埵婆耶.摩诃萨埵婆耶.摩诃迦卢尼迦耶.唵. 萨皤啰罚曳.数怛那怛写.南无悉吉栗埵.伊蒙阿唎耶.婆卢吉帝.室佛啰愣驮婆.南无.那啰谨墀.酰利摩诃皤哆沙咩.萨婆阿他.豆输朋.阿逝孕.萨婆萨哆.那摩婆萨哆.那摩婆伽.摩罚特豆……”
小冼额间冒出一颗颗豆大汗水,念了一段经文后,他已听不见任何动静,于是慢慢睁开双眼,害怕地向四周张望。
他盯着手机发出的蓝光,然后畏缩地抬头看刚才令他魂不附体的地方。电梯内空空****,除了他一人,没有其他人在场。几乎吓破胆的小冼,仍然紧张兮兮地抬头看天花板,却也没发现任何异状。
小冼感到疑惑,难道刚才看到的是幻觉?是因为地震和停电导致自己精神错乱,以为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手机的冷光忽然消失,四周又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啊!”受到惊吓的小冼扑到角落,想捡回手机,让那一道微弱的光芒再度亮起。
但他用双手触碰地板前进时,却碰到了一团湿黏的物事,他感到一阵恶心。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湿湿黏黏的?
毛骨悚然的恐惧窜了上来,反感与害怕同时在小冼的体内翻滚,让他产生一股欲呕的冲动。
“噗嘶——噗嘶——”
熟悉的声音再次传入小冼耳里,小冼欣喜地抬起头,电梯里的灯管闪现一点点蓝色星火,速度愈来愈快。在一阵快速闪动后,开始缓慢地一亮一暗、一亮一暗,最后,在一连串的”噗嘶——”声后,终于发挥它的功能,照亮了整间密室。只是,原本明亮的白色灯光,已变成了惨淡的蓝光。
小冼不敢相信自己现在所待的地方,和刚才是同一部电梯。
小冼缓缓起身,望向四周都已锈化的钢板。钢板衔接处已盖满锈斑与水渍痕迹,天花板上布满蜘蛛网,一角还有不知名的黏稠**滴落。那里正是刚才小冼摸到的地方。
小冼看着**滴落,一阵酸呕的恶心感又自腹部往上冲,嫌恶的表情浮上他的脸。小冼低头看自己的手,腐臭味呛得他蹙紧眉头,随便找了一面不锈钢板,就死命往上面抹,极力摆脱这恶心的**。
当小冼努力地想将**抹在墙上时,天花板上竟出现一双眼睛,直直瞪视着他。
“天啊!这是什么恶心的东西,又臭又脏——”他的双手愈抹愈脏,*感不断加重。
天花板上的半尸人,头转了三百六十度。
“怎么愈来愈脏了?”小冼看着双手满满的污渍,恼怒地咆哮。
那双眼正散射出精芒。
“这什么鬼**?臭死人了!”小冼想挑出面纸,却不想弄脏身上的名牌西装,也不想让公文包沾上又臭又黏的**,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自认倒霉。
“咭咭咭咭咭……”
可怕的笑声在密室里回**。
笑声传入小冼的耳膜,挑动恐惧的神经。
他不想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想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更不想探究一切。小冼只能维持目前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轰——咻——”通电后,电梯发挥了正常功能,开始运转。然而,电梯往下时却摇晃得很厉害。那种感觉如同开车时一边踩油门,一边踩煞车,使车子不正常地前进,令人感到不适。
但电梯毕竟开始运作了,小冼喘了一口气。
“只要离开这里,一切都没什么好害怕了。”小冼心里盘算。
好不容易,显示板上一楼的灯亮了,几秒后,电梯门缓缓打开来。小冼见电梯门缓缓开启,雀跃不已,但这种心情马上被愕然取代。
小冼移动发抖的双脚,一步一步迈出电梯,双眼却愈睁愈大。他眼前的景象,已不是那熟悉的医院,而是一大片黑暗的荒地。
小冼张望四周,试图看出事情的端倪。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到了哪里?”小冼不停问着自己。前方一片幽暗,皎洁苍白的圆月散发着粼粼波光,彷佛要将人吸入那无边的未知深渊。那高悬的明月大得离奇,差点和地面相连。再往前走,一间荒废已久的小木屋出现在他眼前,杂草如网一般覆盖屋子。惨白的月光照在屋顶上,而屋子像有生命一样,吸收着月光。这景象看上去有种蚀骨的清冷。
寂静的山区暮气沉沉,没有任何虫鸣鸟叫,只有风吹草木的沙沙声。
哀怨的叫声在空气中回**,和宁静的夜成为对比,格外令人毛骨悚然。
小冼胆战心惊,移动发抖的双脚,一步一步朝小木屋走去。
哀怨的叫声转成了凄厉的叫喊,让小冼不寒而栗、颤抖不已。
此时,小冼全身已泛起鸡皮疙瘩,寒意不断从脚底窜上头顶,彷佛即将冲破躯体。他全身的寒毛竖立,恐惧如针一般刺入他的肺腑,渐渐地,体内的器官也被惊惧的情绪占领,就像被一层无形的沁寒包覆。
小冼摀起耳朵,不愿去听那宛如来自地府的恐怖声音,身体瑟瑟发抖,冷汗浸湿了他的衣裳,贴在他颤抖的躯体上。
一首不曾听过的歌曲,伴随着声嘶力竭的哀鸣,响彻天际。那歌声是如此轻快、愉悦,和椎心、惊恐的叫声形成最大、最讽刺的对比。
捉要死,捉要死,个生个有个生个有咧——
这是一首令人毛骨悚然的歌谣。
小木屋里亮起了微弱光芒,昏黄的灯光在这惊悚的夜里,看来是如此温暖而窝心。小冼不再那么害怕,但一颗心仍悬在半空中。
他走到小木屋旁,依稀听见哭泣声和微弱的对话声,便好奇地将耳朵贴到木墙上。
“呜呜呜……放我们走吧!”是小孩的声音。小冼吃了一惊,这里怎么会有小孩?
“嘿!现在正是好玩的时候,怎么可以说走就走,这样很不道德喔!”是一个男子的声音。玩?玩什么?大人与小孩在玩耍?那为何会有凄厉的孩童哭声?小冼愈想愈奇怪,于是抬起头,想从窗外窥看里面的状况,但又怕惊动屋里的人,于是侧向一边,心惊肉跳望向窗内。
一幕骇人至极的景象,活生生出现在他眼前。
一名年约四十的男子,手拿利刃、样貌猥琐,满脸狰狞地咧嘴而笑。那诡异的面容不像平常人,反而像是从地府爬出的恶灵,只差嘴角没有伸出尖牙,额角没有长出吓人的鬼角。他的脸色阴沉、目露凶光,虽是具有人的外貌,身上却散发难以遮掩的妖魔气味。
男子前方是三名互相拥抱的小男孩。三名男孩神情惊恐,瑟缩在肮脏的角落里,看着那鬼魅般骇人的男子。
他们紧紧拥抱彼此的身体,不停呜咽哭泣。手拿利刃的男子左手抓着另一名男孩的头发,任由男孩痛得哀叫。
捉要死,捉要死,个生个有个生个有咧——
男子喃喃唱着,脸上浮现一抹扭曲的笑容。随后,男子咯咯咯笑了起来,在男孩面前晃动明亮的刀子。
“要从哪里开始?我想想——”男子仰头沉思,但笑容并未因为沉思而抚平。”你们说,我应该从哪里开始?”男子突然想到了什么,睁着令人丧胆的双眼,瞪视蜷缩成一团的三名孩童。
“不……不要……放过我们吧……”男孩们哭丧着脸。
“哦!从这里是吗?我知道了。”男子对男孩的哀求置若罔闻,像精神异常一般,兴奋地回答。男子在被抓住的男孩面前亮出刀子,男孩吓得魂飞魄散,忘了该怎么挣扎脱困。
“那就从这里吧——”男子说完,便在男孩发际划了一刀,男孩痛得哇哇大叫,眼泪跟着夺眶而出。
血,从被划开的地方汨汨流出。血腥味刺激男子的嗅觉,让他如猛兽般兴奋,发出”哦”一声,伸出舌头在唇边绕了一圈。
“美味啊——好久没闻到这种味道了!”
接着,小冼眼前出现了一幕泯灭人性的画面,让他为之崩溃。
男子顺着人体上的肌肤纹理,彷佛切生鱼片一般,分开鱼肉和鱼骨,将小男孩的皮肤和肌肉纹理分开,鲜红的肉伴随着艳红的血弹出,肌肉因尚未脱离神经,而”噗噗”有规律地跳动着。
“啊——”小冼忘了自己所处的时空背景,惊吓地叫喊出声。
屋里的男子听见了小冼的惊叫,目光立刻扫射过来。
“哦!有人在偷看。”男子异常兴奋,双眼射出灼灼红光,嘴咧得更大了。
小冼大感事情不妙,立刻拔腿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跑去。惊吓万分的小洗只管向前奔去,没有心思顾及被杂草割伤的皮肤。一丝光亮吸引了他的注意,是那座电梯!小冼心中一喜,忘记电梯里的那恐怖景象,只想或许进入电梯,关上了门,一切就会恢复原状。
电梯门愈来愈近,小冼发抖的脚步也带着一丝喜悦。
冲进电梯后,小冼立刻猛按电梯的开关:“关啊!快关啊——”小冼第一次讨厌电梯的缓冲秒数设定。看着眼前荒凉的景象,小冼不停揿着电梯开关。
“轰隆——”
像隔了一世纪之久,电梯开关终于发挥它的功能,缓缓移动厚重的钢板,隔绝与外界的联系。
“呼——”冷汗直冒的小冼吁了一口大气,彷佛要将所有的秽气一吐而尽。他闭上酸涩的双眼,往身后倒去。
“小子,你都看到啦,我不能放你走。”
在小冼靠向面板的那一瞬间,一个男声清楚地在他耳边响起,小冼猛然睁开双眼,狰狞的脸孔映入眼帘,瞳孔里是男子的倒影。
“哇啊啊啊啊——”小冼吓得一屁股坐了下来。电梯顷刻间变成了方才的小木屋。
“怎么会这样?我明明进了电梯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到底怎么回事?”小冼脑里不断涌出一连串问句,他眼前的事已无法用常理推断。
全身每一处的寒毛都像要冲出他的身体,离开他被恐惧笼罩的身躯。
男子一步步逼近,小冼连滚带爬地想冲出木屋。
“咻——”
小小的黑影窜了出来,定睛一看,是个面无表情的小男孩。
小男孩用冰冷而毫无感情的双眼盯着小冼,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生气。小冼陡然愣住,用近乎恳求的语调说:“小朋友,让叔叔过去好不好……”
小男孩不为所动,依然瞪视着小冼。
“小朋友,乖……让叔叔过去……”已经吓得六神无主的小冼,顾不得什么大人的尊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哀求眼前的男孩。
小男孩瞥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
“要不要死一次试试看?”男孩平淡地说,脸上的苍白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恐怖的铁灰色,嘴角露出长长的獠牙。那獠牙像新月般明亮,闪着沧桑的银光。
男孩的话如咒语一般,进入了小冼判断的中枢神经,一时之间,他竟忘了该怎么响应。也许因为过于害怕,小冼竟然愣住了。突然,一个声音在小冼脑里爆开。顿时,他彷佛丧失心智般,咯咯笑了起来,笑声愈来愈大,最后变成忘我地哈哈大笑。然而,他嘴咧开的弧度却过于夸张,眉眼间也尽是哀愁。小冼的身体不停发颤,两行泪水从他脸上流下,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哀伤。
小木屋里的另一名男子,脸上浮出令人害怕的笑容。他舔舔手上的刀子,一步步朝跪倒的小冼走去。一把锋利的刀在半空中闪着光芒,半晌后,利刃开始挥动,鲜血在空气中飞溅。
尖叫声划破了宁静。
此时,远处的电梯又开始运作。
捉要死,捉要死,个生个有个生个有咧——
一只鸟仔,嘿嘿嘿嘟嘎ㄍ一ㄍ一ㄝ
三更半夜,呵嘿呵,呵嘿呵,找无巢,不知咩安怎……
警方人员聚集在安静的山区。首先到场的是李可思,严炎伙同萧丽虹随后抵达。李可思见到严炎,立刻上前攀谈。等待片刻,三人仍不见小冼到来,于是协商了一下,就和一名警察到发现的地点勘查。
三人尾随在带路的警察身后,一起往深山上走去,崎岖不平的山路,让不常爬山的三人有些吃力。高大的树木将斜阳遮去大半,使浓密的山林显得神秘而阴沉。这段路不常有人行走,杂草已开始蔓延到小径上,加上山区潮湿多雨,因此路上尽是泥泞,人举步维艰,不时得借着树枝,攀附而行,使步伐更加缓慢。
三人好不容易抵达目的地,一间已荒废多年的小木屋。
小木屋的外表已被藤蔓无情地包覆,青苔在上面繁殖,整间屋子因此被绿色掩没,人一不留神,真的会被它那层保护色蒙骗,丝毫不会发现它的存在。
“局长,这里就是新的案发现场,我们已经发现疑似歹徒的作案工具。”一名警察向李可思报告,并拿出塑料袋里的物品。
李可思端详警察递给他的物品,那是一把瑞士小刀,刀身已有腐蚀的痕迹。办案经验丰富的李可思,一眼便看出锈化的严重程度,显示出这把刀近年来绝对没被使用过。真的是十年前的凶器吗?李可思脑中浮现这种疑问。
“严炎,你们看一下。”李可思翻一翻,将塑料袋里的物品拿给严炎两人。
严炎一接过李可思传过来的物品,更相信研究单位的报告。
三人面面相觑,像是有了共识一样,互相点头,便朝小木屋内走去。
一踏入小木屋后,一种带着腥味的霉味扑鼻而来,呛得他们立即掩鼻,退了出去。一名侦办警察见状,立刻拿出口罩递给三人。三人戴上口罩后,再度进入屋内。
然而,那浓重的气味,仍会从口罩细缝飘进众人鼻腔,继续侵扰他们的嗅觉神经。
“局长,你看这里。”带头的警察走向小木屋一角,示意三人移到他所在的位置。
三人一前一后地朝那方向走去。他们看向带头警察指的地方,一幕惨绝人寰的景象让人不禁反胃。
一具被挖走双眼、少了一只耳朵,并被截走一只小腿的干尸,以极其怪异的姿势呈现在众人面前。尸体从胸腔被剖至腹部,里面的器官已被掏空。死者一样是个七、八岁的孩童。
萧丽虹不忍多看,移开双眼、掩住口鼻,匆匆离开现场。
严炎看了一眼萧丽虹远去的背影,愤慨的情绪使他紧握拳头,怒火一触即发。
李可思心中的愤怒已取代恐惧,体内升起一股想要立刻击毙歹徒的冲动。
“喝——”李可思愤怒地吼叫出声,一记重拳打在小木屋墙上,墙壁发出闷哼,一层灰尘应声抖落。
“可恶!我一定要将你抓到手,绳之以法,管你是什么三头六臂,我李可思赌上尊严,一定要将你缉拿归案。”李可思眼露凶光,泪水从充满血丝的眼眶中泛出。
李可思这一拳化解了严炎的怒气,他暗自发誓要尽己之力找出蛛丝马迹,不让歹徒继续作恶。
“呃……局长,你还要看其他地方吗?”那名带头的警察见李可思发怒,显得有些害怕,唯唯诺诺地开口问。
“还有?”李可思和严炎感到震惊,异口同声地说。
“嗯,还有一具尸体,也是一样的状况……”
“可恶!有本事就冲着我来,为什么要针对这些无辜的孩子们?”李可思愤怒地咆哮,身旁的警察则被李可思的怒气怔住,四周顿时陷入一阵沉默。
不过,顶着刑事局长头衔的李可思,在深呼吸平复心情后,还是和警察前往另一处勘察。
在外面听见李可思咆哮的萧丽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便走向负责搜集证物的警察,拿起塑料袋里的证物。
起先,萧丽虹只是察看证物是否有其他异状,但在她连续看了几个物品后,却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等一下,这次搜证的物品中没有绳索吗?”萧丽虹纳闷地问。一般而言,如果要做这么残忍的事,那么歹徒一定要先捆绑被害者,之后才能够对被害者施暴。如果没有捆绑,即使是小孩也会逃走。此案受害者是四名十年前失踪的孩童,歹徒如果一口气绑架了四个孩子,一定需要绳索来限制他们的行动。然而,证物中竟然独缺重要的绳索,这怎么可能?难道是歹徒将证物销毁了?但如果要销毁此物,应该也会将其他证物一并销毁才对,怎么还会将它们留在现场?
一连串的疑问,让萧丽虹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于是立刻转身朝李可思走去。
严炎见萧丽虹又折了回来,立刻露出一抹无奈之色。
“丽虹,妳不要来看,妳体力还没有恢复,还是先去休息吧!”严炎箭步向前,阻止萧丽虹前进,因为他们现在勘查的尸骨比之前还要骸人;严炎怕丽虹身体状况无法负荷,连忙阻止她。
“严炎,我有个疑问要请教李局长。”
“咦?”
萧丽虹没有多说什么,便朝李可思走去,”李局长,我刚才发现一件怪事。”
“哦?萧小姐发现了什么?”
“这些证物里,没有类似绳索的物品出现。”
“绳索?妳的意思是……”李可思陷入沉思,也发现了奇怪之处,严炎同时也有了相同的反应。
“嗯!一般来说,在犯案时,歹徒都会利用绳索或胶带限制被害者的行动。”
“的确,难道真的没有发现这样的物品吗?”李可思问。
“对,我刚才也询问过搜寻小组,他们说没有发现这一类的物品,在这小木屋里搜到的物品,已被他们一个一个放进塑料袋,当成证物。”萧丽虹回答。
“真有这样的事?不可能啊!歹徒没有这些工具,怎么限制被害者的行动?”
“局长,你上次说的案件,都是同一天发生的吗?”严炎见李可思陷入迷惘,便大胆提问。
“对,都是同一天。纪录上说,当天四位家属报案,小孩都说要去对方家玩耍,而这四位家属平常就有往来,于是不疑有他,才让自己的小孩去别人家玩。不料,孩子隔天都没回家,心急的家长开始找寻时,才发现自己的小孩根本没有到过别人家,于是赶紧向邻近的辖区报案。不过,那时警察在搜山后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扩大侦察范围后仍然找不着,才判定这四名孩童是被人口贩子抓走,可能已不在国内,甚至已不在人世。”李可思一字一句仔细地说,只见严炎和萧丽虹互看一眼,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如果是同一天被人口贩子抓走,那就更不可能没有绳索了。”
“是啊!而且当时真的有搜山吗?那怎么会找不到这小木屋?当时的小木屋尚未被藤蔓和杂草覆盖,应该是不难找吧!”萧丽虹不解地问。警方真的有搜山?当时怎么可能找不到呢?
“嗯……”李可思知道萧丽虹犀利的问题背后,隐藏她对警方的不信任感,因此只能低头一叹,”其实,有时真的是冥冥中注定……我不知道妳信不信这种事,但有时警察在办案时,的确会碰到无法解释的情况。”李可思用淡漠的眼神注视萧丽虹,他知道这样的怪力乱神不能与办案混为一谈,不过有时事情就是如此,让人不想相信也难。
萧丽虹听了李可思的话,竟放下对警员办事不力的成见,接受他的说法。丽虹惊觉这宗案件对她造成的影响,以前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这种说法,但最近一连串不可思议的事件,却让她有了重大的改变。
“即使如此,但凶嫌没有可捆绑的工具,要如何行凶?难道是一宗毒杀案?但解剖报告书里没有说明死者有药物反应。”严炎不解地说。他清晰记得,那些解剖报告书里没有类似镇静剂、安眠药、安非他命这一类的物品,那么,凶手究竟是如何办到的?
“嗯,我也很疑惑……根据判断,他们并非在一夕之间就被剥了皮,而是渐进式,有目标性的。”李可思也觉得不可思议。在一般正常的状况下,那么惨痛的过程,被害人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那种超越女性分娩的痛苦,一般成人都无法承受了,何况是只有八岁的小孩?而那些孩子分明是一起遭到绑架,然后一个一个被杀害的,见了其中一人惨遭杀害,其他孩童却没有反抗、逃脱的迹象,任由歹徒继续作恶,这一切都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三人陷入沉思,谁都无法解释这个问题,只能任由疑惑在脑海中滋生。
“铃——铃——铃——铃——铃——”
悦耳的四十二和弦铃声在此时响起,打断三人的沉思。李可思拿出西装裤口袋中的手机,来电显示为自己任职的分局,他有些不安地按下接听键。
“喂!我是李可思,有事吗?”李可思恢复了原有的威严。
“局长,大事不好了!”电话彼端传来警察惊愕的声音,李可思一听,不好的预感在他的心中产生。
“什么事?不要慌,慢慢说。”李可思要警察镇静。
“局长……刚才国军医院打电话来……说……”警察吞了一口口水,继续道:“冼先生在电梯里离奇死亡。”
“什么?你说什么?”这个噩耗让李可思震惊了一下。怎么可能?他才和小冼通过电话,要他立刻赶往现场,他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死亡?
“冼先生死了。”电话那一头的警察简明扼要地说。
经过了再次确认,李可思的头脑陷入一片空白,过了半晌才回神:“好,你马上清空现场,我现在就过去。”李可思挂上电话,脸色异常地沉重。严炎和萧丽虹也被这股不寻常的气氛感染,一语不发。
李可思冷静下来后,才慢慢启齿说:“小冼……离奇地……死在电梯里……”他的心有如针扎,沉痛地说出口。
“什么?”听到消息的剎那,严炎和萧丽虹的反应和李可思一样不敢置信。
虽然他们和小冼只接触过一次,但怎么也想不到会突然接到他的噩耗。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悲凄的气氛。
“嗯!我现在要去国军医院……”李可思举起那犹如千金重的双脚,走出了这间小木屋。
严炎和萧丽虹互看了一眼,便尾随在后。
镁光灯不停闪着。
搜证人员戴着头套、手套,全副武装地拿着小刷子和镊子,寻找可疑的地方。
小冼穿着离开研究室时的笔挺西装,翻白的双眼如同无奈的低语。他躺在地上,头倚电梯钢板,双脚则呈诡异的扭曲状,两手随意放在地上。没有任何外伤,没有任何打斗痕迹,现场也看不出任何药物反应,他在国军秘密研究的专属电梯里,离奇地死去。
小冼的死状诡异且凄惨,让侦办人员大惑不解。
李可思、严炎和萧丽虹看了小冼冰冷的尸体,不由得鼻头一酸,眼泪汨汨流出。
在刑事局工作十多年的李可思,只要遇见任何无法用医学解释的异状,都会请国军研究室进行秘密研究;而小冼则是近年来互动频繁的研究室人员,也建立起了良好的互动关系与信任感。如今,这个伙伴竟在这种情况下辞世,让李可思产生强烈的疑惑。
难道,有什么事情是他没触碰到的?
李可思沉痛地接下侦办小冼命案的任务,不管他的死因是不是和剥皮案有关,他一定要将凶手捉出来,给社会大众一个交代。
一旁的萧丽虹看了小冼的模样,脑海立刻涌现让她毛骨悚然的想法。
小冼是不是和自己一样,看到了不该看的幻觉?如果这样,那么自己会不会就是下一个?那会是在何时?即刻?一个月后?一年后?还是十年后?
萧丽虹打了个寒颤,甩甩头,让自己不去思考这样的问题。
严炎依然用冷静的工作态度面对这宗案件,即使内心五味杂陈,但为了维持专业,也为了厘清真相,他不能掺杂任何的个人情感。小冼冰冷的西装全染满了鲜血,清秀的脸庞已不复见,坦露在众人面前的,只有那纹路分明的肌理。
围观的人群个个捂着口鼻,不想让那浓厚恶心的腐臭味传入自己鼻腔。
严炎戴着口罩,仔细翻着小冼的躯体,他的伤口和先前发现的那具干尸相同,但不同的是,小冼的死亡时间才短短一、二个小时,却已产生恶心的腐味,黏稠的尸水也渗了出来。
严炎皱着眉头大感不解,现在并非高温炎热的夏季,尸体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散发腐尸味?即使是夏天,小冼的死亡地点并非室外,而是一直吹送强力冷气的电梯,因此并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臭。难道是自己的判断出了问题?
严炎直起身子,不明究里地端详小冼的尸体,最后摇了摇头。
“先送到解剖室吧!”严炎脱下了手术用手套,将它们丢向电梯旁的垃圾筒。
“是。”几名男子将小冼的尸体放在担架上,离开命案现场。
小冼被抬离后,一阵阴郁的沉默笼罩在空气中,没有人再多发一语。
天空下起阵雨,厚重的云层压得极低,空气中弥漫令人窒息的氛围。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在大气中酝酿,使人们心中泛起莫名的不安与惆怅。法医鉴识解剖室的气氛如同窗外的气候,充满沉重无比的低气压。
“死者冼清,男性,二十六岁……”以严炎为首、丽虹为辅的五人小组,在法医解剖室里进行解剖,严炎看着那具熟悉的尸体,按照惯例说明目前解剖的对象,并加以录音。
严炎额上冒着点点汗珠,拿着手术刀在冰冷的尸体上划着,伤口被拉开,无数血管刺入严炎的瞳孔。
法医是一项必须摒除七情六欲、与人*战的行业,最害怕的事,莫过是静静躺在这冰冷钢板上的,是与自己密不可分的亲朋好友。看着自己熟悉的人,僵硬无比地横躺着,即使是拥有几十年经验的法医也不免神情哀恸、思绪紊乱。
此刻,严炎的心中也是一团乱。
他虽只见过小冼一次,却不会因见面次数少而不感到痛心。
看着这具只能以体无完肤形容的尸体,严炎强忍悲痛,用微微颤抖的手进行解剖。萧丽虹感受到严炎心中的哀伤,但这是工作,她也只能在一旁督促。
手术刀刺入小冼冰冷的身躯,产生一种切入冰冻物体的清脆感。尖锐的刀锋在小冼的身躯上无碍地划着。
“死亡时间……”严炎解剖后想说出结论,却忽然感到精疲力尽,他望着已被开膛剖肚的小冼,无奈感在体内产生。眼前又是一件无解的异象,他深深觉得自己是井底之蛙,面对浩瀚宇宙,仅能感叹自己的无知。
“目前推测,死亡时间至少是五年到十年前……”严炎说出这一句话后,神色黯淡地低下头,其他组员则是睁大眼看着他。
严炎知道没人会相信他的话,连他自己都不能相信,何况是其他人?
这个现象已经无法用科学检证,它超越了人类的智慧,冥冥中似乎有一股推进的力量。
与大自然抗衡的严炎,脸上泛着疲惫的神情,他知道众人一定不会相信他的判断,只能无奈地脱下手套,走出解剖室。萧丽虹看在眼里,知道他心中的痛苦,因自己之前也经历过那不可思议的情况,看着小冼骇人的模样,她开始害怕自己是否会像他这样,不明不白就成了一缕幽魂。
“交给你们缝合了。”萧丽虹对其他小组成员说完,便随着严炎的脚步离开。
萧丽虹看见正在回廊抽烟的严炎,两人一前一后站在原地,没有作声。
想着小冼遭遇的严炎,愤恨地握紧了拳头,突然一拳打在坚硬的墙壁上。
“砰──”
一声巨响震慑在此处办公的人,萧丽虹也受到了惊吓。
血,从严炎紧握的拳头中,汨汨流出。
“这到底是为什么?”严炎发出怒吼。
“严炎!”萧丽虹立刻上前阻止严炎,深怕他又用拳头击打厚墙。
“不要管我!”严炎甩开萧丽虹的手臂,他的心中夹杂着懊恼与愤怒,眼眶内则布满可怖的血丝。
“严炎,你不需要这样子!”萧丽虹出声制止他。
“不然我能怎么办?小冼被凶手用极不人道的手段残害,难道妳不心痛?妳不会感到愤恨吗?”
“可是你这样也无济于事,小冼已经遇害了,人死不能复生。”萧丽虹拉着严炎的手臂,不让他再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
严炎注视萧丽虹,那美丽的外貌下,藏着一颗异常冷酷的心。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蓄着泪水和茫然。严炎看着她,突然有种遥不可及的感觉。
“难道妳连心痛都不会?”严炎淡淡地说。
严炎的话像把利刃,刺入萧丽虹的心扉,她顿时怔住了。
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惊讶她随时能保有冷静处事的态度,还是认为她是一个毫无情感的女子?
萧丽虹不敢揣测严炎的心思。
“呵呵!我差点忘了,妳把工作视为第一优先,工作上的成就远比情感重要,一切感情都必须藏在妳那冰冷的外表下,对我如此,但我没想到,妳面对小冼的尸体也是如此……”严炎嘲讽的语句化为尖锐的冰针,椎入萧丽虹那被无数血管神经包覆的心。
不想看萧丽虹难过的神情,严炎自顾自地转身离开,徒留愣在原地的萧丽虹。
其实,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伤人的话,他只知道他的心好乱,乱到必须找一个出口发泄,否则一定会发疯。
他知道他严重伤害了萧丽虹的心,但他不想道歉,愤怒取代了理智,他无法静下心思考其他事。
严炎如幽魂一般行走,不知不觉来到了停车场,走到他的车旁。
紊乱的思绪在脑海中不断翻涌,一股气流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甩了甩脑袋,长吁一口气,带着盘桓在他心上的各种情感,开车扬长而去。
萧丽虹站在原地,不断思考严炎方才的话,难道自己真的如此不堪?已经到了心中不会起任何波澜的境界?
她不是遁入空门的僧侣,也不是身怀大爱、为世人请命的先知,她仅仅希望能冷静分析所有事情,难道这样也错了?
她抚摸自己的脸庞,一行灼热的清泪从紧闭的眼中流下。
严炎驾着那辆银色的Toyota Vios,在车水马龙的道路上行驶;也许是心情太坏,就连平常最爱听的广播电台,也愈听愈烦闷,像有人掐着自己的脖子,一口气怎么样都吐不出来。
他伸出右手食指,试图切换广播频道,但不论他如何更换,烦躁的心情却没有因此而得到纾解。
一阵恼人的杂音刺入耳膜,让人好不舒服,严炎烦躁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他愤而切掉广播,转动后车厢里的音响,悠悠的轻音乐从喇叭传出。
抒情的音乐在车内流转,彷佛为他烦闷的心注入一股清泉,使他顿时心旷神怡。
严炎长吁一口气,胸口的烦闷去了一大半。
此时,电磁波的干扰随即而来,播送的音乐因电磁波而变得诡异。
一声声尖锐的叫喊杂音,伴随电磁波传送出来。
严炎皱起眉头,原本好转的心情又变得恶劣。
“嘶——嘶——严——”电波噪声中传出细小、模糊的声音。
严炎起初不以为意,只觉得和平常的电磁波干扰没两样。但干扰的音波一直没有停止,杂音不断传出,让严炎渐渐觉得事有蹊跷。
“嘶——严——炎——嘶——你——”干扰的杂音与细微的说话声交缠在一起,让人无法在第一瞬间了解话中的意思。
严炎专注地聆听,想尽快解开谜底。
“嘶——我——嘶——严——快——嘶——”一阵男声透过喇叭传入严炎耳里,但严炎还是听不到完整的句子。
随后,男声在一阵杂音中结束,音乐又回到了原本悠扬的曲风。严炎毫无头绪地愣了一下,不明白方才为何会出现这种现象。
严炎左右摇晃一下脑袋,不再细想,专心开着他的车。
突然,眼前出现了白茫茫的雾气,让他直呼不可思议。
热闹的街道上竟然起了白雾,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碰到这种事。
平地上怎么会起雾?
今天虽然天气不好,但也没有理由让平地产生雾气,而且有愈来愈浓的情况。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为了安全起见,严炎还是打开车上备有的雾灯。
雾气像有生命似地,伸出它那没有规则的触手,覆盖住天际。
白茫茫的雾气已浓到化不开的地步,严炎因看不清前方而有些担心。照这样的浓度看来,很难保证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他只能减缓行车速度以免发生危险。
严炎打起精神,冷静地注视车前的动静。而车子行进的速度,与其说是减缓,还不如说是在滑行。
眼前见到的只有浓浓的雾气。
“严炎——”
突然,严炎的耳旁传来叫唤他名字的声音。他立刻用余光看了看后照镜两侧,并未发现人影。
“难道是听错了——”严炎纳闷地继续行驶。
车外的风声飒飒作响,吹得车子微微一震,但仍吹不开那层浓雾。
狂风与浓雾在车身四周围绕,诡谲的天气让严炎大骂气象新闻不准确,明明今天会有浓雾,还说只有偶阵雨。
“天啊!雾这么浓怎么开车啊?”严炎专注地看着前方,深怕一不小心就和对方的车身相撞。严炎再次切换广播,调整频道改听路况报导,想了解目前的状况。
“国道一号、三号今天车况良好,平均都有八、九十公里的速度,再次提醒驾驶朋友开车要小心……今天因为下雨的关系,有些地方已出现回堵的情况,请各位驾驶朋友先改道,以免耽误您的行车速度……
在忠孝东路四段与敦化南路口因为天雨路滑,导致两部小客车擦撞,已经通报警察单位到现场指挥,在路况尚未排除前,请驾驶朋友先改道……
今天全台都笼罩在低气压当中,各地都有阵雨,阿里山、玉山和坪林出现浓雾,上山的朋友请小心驾驶……”
严炎一边驾驶一边听路况报导,但始终听不到关于平地起浓雾的消息,不由得大叹报导不够实时。
“严炎——”
尖锐的呼叫声再次响起,但此时严炎没有像方才那样镇定,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袭上他的背脊。
冷汗自严炎的额上冒出,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也沁出细汗,双腿则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那声音……那声音……
是小冼的!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而且,还死得如此凄惨!
惊惧的神情使严炎瞳孔不由自主地放大,扩张到像要遮住整个眼眸,眼珠则彷佛快要承受不住,从眼眶中迸出。
“严炎——严炎——”
声音不断在严炎耳边响起,浓雾也愈来愈放肆,已将车身团团围住。
此时,一连串尖锐的细小声音充斥车内,由远至近,像是有千只飞蛾在身边飞绕,不断袭击车内的严炎。
突然,车身”碰”一声受到剧烈撞击,一个不明物体也随那巨响撞到了前面的挡风玻璃。随后,一片红色**染上整面玻璃,一个身影慢慢滑了下来。严炎看到那身影的面容后,不由得放声大叫。
满身血痕、惊吓过度而放大的瞳孔、凌乱的头发,那熟悉的人影映入严炎眼中。
——那不是……自己吗?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见到自己的死状?我明明还活着……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严炎不断在心中思忖,他无法理解最近这一连串怪异的事件,那是科学无法解释的 现象。
当严炎试图理出头绪时,一阵光照亮严炎的左侧。
光线极为刺眼,让严炎无法正视,只能用手遮挡大部分的光芒,瞇着眼想要看清光线的来源。瞳孔因光照而变得细小,光线愈来愈强大,渐渐地包围整个车身。
严炎被这光线刺得睁不开眼,而他的思绪也随新的路况报导愈来愈模糊,眼前的事物愈来愈看不清了……
“……最新路况,一辆银色 Toyota Vios 在行经仁爱路圆环时,闯越红灯,与横向车流相撞,导致多部小客车擦撞,而一名驾驶在相撞过程中弹出车外,已经通报警察单位到现场指挥,在路况尚未排除前,请驾驶朋友先改道……”
洁白的空间、整齐简单的摆设、淡淡飘香的鲜花、轻柔照耀的阳光;微风滑过四肢百骸,舒畅的感觉在体内流窜。
脚步声伴随轮轴滑动的声音渐渐接近,”喀啦”一声,房门被旋开,一名护士推车走近病床,为病患换上新的营养剂,接着拿起推车上的病历资料,瞄了一眼心电图,在上面注明病患情况后,转身推车走出病房。
护士打开房门时,萧丽虹和李可思正好想开门进入病房。他们和护士小姐打了个照面,彼此都没有多说些什么。
萧丽虹注视躺在病**,全身包裹纱布绷带的病患,焦急的神色从眼中迸射而出。
身后的李可思见到这般景象,也不由得低头叹气。
“怎么会搞成这样?”李可思语重心长地问,他不明白为何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都怪我,要不是那天我俩之间有磨擦,他也不会因为情绪失控而影响到行车安全……”愧疚的神色在萧丽虹脸上泛起。她想起了前几天因为小冼解剖的事情而和严炎有些口角,就不免自责起来。
看着眼前昏迷不醒,全身缠着绷带的严炎,两人又各自长叹一口气。
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警方先在深山发现一具诡异的尸骸,随后发现一名活死人,接着就发生一连串无法解释的事件。
小冼遇害的事已让警局上下一片浮躁,而严炎紧接着又发生事故,导致现在还在昏迷,加重了警局遭受诅咒的传言。
现在,警方不仅破案遥遥无期,还让整个社会陷入恐慌,而报章媒体也唯恐天下不乱似地,不断采用诡异离奇的报导手法,让民众更加惶惶不安。
如今,整个社会都传言这是一个恐怖的诅咒,只要接触到的人都不免一死,鬼魂会紧跟对方,在对方精神涣散时取其性命,也就是找替死鬼让自己转生再世。
也因为这些没有根据的事情不断被渲染,现在侦办小组的人数也不断下降,大家为了自保,都以不同理由申请调度或离职,让破案已经无望的状况雪上加霜,不晓得何时才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而更诡异的事情,又在严炎出车祸时发生。
警方得知严炎无故闯越红灯导致重伤昏迷后,第一时间便赶到事发现场搜证,却发现了一件惊人的事。
调查小组发现严炎的车轮下竟然黏着泥土和枯叶,而车身也有被树枝刮过的痕迹,更令他们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严炎被巨大的冲撞力弹出车外,车窗玻璃却都完好如初,而窗户也没有被摇下的现象,那么,严炎究竟是怎么样被弹出车外的?
目击证人也都表示,严炎是从前方的挡风玻璃弹飞出来,但为何玻璃没有碎裂?这也令他们惊讶不已。
然而,诡异的现象不仅只是如此,最令人感到疑惑的,就是严炎竟然撞上了自己的车。
这是怎么一回事?弹出去的身影竟会出现在自己的车身上?一切都令人匪夷所思,世上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难道,真如社会大众所揣测,冥冥之中有股不可思议的力量在操纵一切?
一念及此,李可思的神情又更加沉重。
看见李可思的表情,萧丽虹也沉下脸。
她凝视病**昏迷的严炎,深怕他就此离开人世,亦或成为植物人,永远也无法清醒。
懊恼的思绪带她回到严炎负气而走的那天。
和严炎产生磨擦的丽虹,整理好情绪后再次回到解剖室,与其他组员进行尸体缝合的工作。
当丽虹一进入解剖室,江明安便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的手指。
“怎么了?”丽虹问。
“哦!没什么,只是在想冼先生的尸体上,为何会有类似绿色菌体的生物?”
“咦?真的吗?”江明安的疑问勾起丽虹对这宗案件最初的回忆。第一次勘察命案被害者,丽虹也发现了相同的问题。本以为只是偶然,没想到小冼的尸体上,同样出现这类不明菌体。丽虹陷入迷惘,究竟这菌体代表什么?
“嗯!刚才我在冼先生的右颈上发现这种菌体,真是不可思议。”
“明安,你等一下拿这些菌体去检验一下,我想可能会有一些发现。”异样的心悸使丽虹有种直觉,或许,菌体检验后会有突破性的发现。
“好。”江明安对丽虹点点头,便进入研究室拿出器皿,用手术刀轻轻地刮下尸体上的菌体,随即将器皿放进研究室。
丽虹看江明安忙进忙出,又看看其他正在进行缝合手术的人,五味杂陈的感觉忽然涌上心头。她极力忍住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眼看就要完成最后一道缝合手续,陡然间,已死去多时的小冼睁开了眼,猛然坐立起来。
这一幕,吓坏了在场所有的工作人员,接二连三见到类似现象的萧丽虹更是凄厉叫喊。
只见应该静静躺着的小冼,不仅坐立起来,竟然还发出声音。
“严——炎——”宛如从地狱里发出的恐怖声音在解剖室内缭绕,让人不由得冷汗直流。
小冼动了一动,随后,他的尸体像经过多年风化,竟然在剎那间化为粉末,随着空调吹出的冷气而灰飞烟灭。
众人见了这一幕,忘却恐惧与吶喊,只是呆呆地看着已经随风而逝的小冼,钢板**只留下一坏黄土。
那一幕,让所有人留下永难磨灭的印象。
方才小冼的叫声,唤起丽虹胸中的忐忑不安,她的心脏开始不规律地跳动。
惶恐的情绪盘桓在脑海,直到她接到李可思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