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丽虹长叹了一口气,现在他们也只能祈祷严炎吉人天相,能够化险为夷。虽然,她至今仍不明白为何会有那种现象,但她有种感觉,小冼一定是为了帮助严炎,而从地狱之门回来。

地狱之门!

这四字在萧严虹的脑海闪过,她的脸上泛起一种无法形容的苦笑。即使科技如此发达,仍然无法洞悉世间万物,自己之前竟然拘泥于人类创造出来的科学,而忘了那些不能用科学角度衡量的事物。

这一次的事件让她彻底改观,深深觉得先前的自己非常愚蠢。

“唉!看来,严炎今天还是醒不过来了……”李可思幽幽地说。

“……”

“我看这件事就算了,不要再办了……”

“李局长……”

“我实在是不想再看到这种事情一直发生……”李可思懊悔地低下头,眼泪不断在布满血丝的眼眶中打转。

“李局长……”见李可思如此懊悔,萧丽虹不知该说些什么。该不该再办下去呢?说实在的,她怕。那些恐怖的现象每次都如此骇人,她实在没有胆量承受下一次肝胆俱裂的恐怖现象。

“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谁能告诉我?”李可思愤恨地对空气咆哮,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

“李局长,这不是你的错,你必须克尽职责,虽然发生了太多无法解释的现象,但是……”

“不!这都是我的错,我没有能力却硬要接下这案件,害小冼莫名其妙死去,我不明白,难道真如外界所说,这是一个诅咒吗?”

“这……”是诅咒吗?萧丽虹也无法给予确切的解答。

“见到小冼最后一面的研究人员说,她和小冼看见了奇异的现象,但那奇异的现象却离奇消失,彷佛从未出现过……丽虹,妳相信吗?这是什么离奇现象?为什么不让我碰到?如果这样,小冼也不会死了……”

听了李可思满腹心酸的自白,萧丽虹起先没有在意,她只是在想,小冼见到的离奇现象是不是和自己相同?她不由得打起冷颤,害怕下一个遇害的人就是自己,如果自己见不到那些异象那该有多好,现在她十分羡慕李可思并未亲身经历那样的恐惧。

——并未亲身经历……

萧丽虹琢磨这句话,双眼忽然睁大,立刻将目光转向李可思。

李可思见萧丽虹如此注视自己,也感到十分奇怪。

“李局长……你刚刚说……你没有遇到奇异的现象……”

“什么奇异的现象?丽虹,妳该不会相信那位研究员说的话吧?”

“我信……因为我也遇到了……”萧丽虹吞了吞口水。

“什么?妳也遇到了!”李可思大感不可思议。

“是啊!我想严炎应该也是遇到了才会……那么,下一个就是我了……”

“等一下!丽虹,妳能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吗?”

“这……好……”

入夜的法医室依然灯火通明,几位法医人员穿梭其中,而江明安也在这忙碌的工作氛围里加班。

皮鞋的踢跶声,缓缓朝江明安靠近。江明安用双手大拇指揉着太阳穴,试图赶走恼人的头疼。

接近江明安的男子轻拍他的肩,”小江,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你这两天脸色都不太好,工作时间太长对身体不好,今天的工作由我们来就行了,你先走吧!”

江明安抬起头,脸色阴沉地皱眉说:“不知怎么搞的,最近心情特别烦躁,晚上也睡不着。”

“我看你是太累了,这种工作压力大又时常超时,你请个假去看医生吧!”男子关心地说。

“唉!我也想休息,不过每天都有这么多事要做,上次萧组长要我检查的菌体,到现在还是研究不出什么结果。”

“菌体?什么菌?”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菌,那是从冼先生的尸体上刮下来的。唉!算了,不说了,我真的好累,还是先回去,顺便把菌体拿回去做研究好了。”

“你家有仪器吗?”

“我书房有一套显微镜和一些研究器皿,足够应付简单的菌种。”

“要我帮你吗?”

“不用,只是个菌种而已,不需要麻烦别人。”江明安露出疲惫的笑意,转身走进存放菌体的圆型冰库,用手拿起其中一支试管,试管里充满异样的绿色菌丝。

他的同事突然感到一丝不安,关切地问:“小江,你这样拿不会有事吗?”

男子的问题让江明安一时傻住,随即露出微笑:“当然没问题!只是个菌体而已,不用这么操心。”

“可是……”

“好了!我觉得好累,我先回去了,这里就麻烦你们了。”

江明安给了男子一抹微笑,然后转身离开。

湿冷,一片荒芜的景象在严炎眼前展开。

白雾在空气中飘散,银白的月光下,四周一片凄然之色。

空气中的湿度让人不由得眉头一皱,霉味夹杂在湿冷的空气中,往四周蔓延。

枯树和杂草丛生,不时还有全身长着脓疮、恶心巨大的蟾蜍在湿地中鸣叫,随着牠一张一合吐气,浓厚的沼气腐味也在空气中流动。

肥大的白色蟒蛇不断吐信,这一片阴郁的沼地,更衬出牠那独特的灵动气息,身上的鳞片闪着光,一种魅惑人心的妖异美感随着光射折射,亦发瑰丽。

严炎慢慢走在这一片荒地上,地上的泥巴也因他的走动而被翻起。

“这究竟是哪里?”严炎出声问道,却也惊于自己的声音竟有空灵之感。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会在这里?

严炎左思右想也理不出头绪,不断地在心中思忖。

“严炎——”

隐埋在空气中的幽然声音,传入严炎耳际。

是谁?是谁在叫他?

严炎四下寻找,却看不到一个人影。

“严炎——”

声音再次响起,但仍然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让严炎不由得感到苦恼。

正当严炎纳闷声音传来的方向时,背后忽然被人猛拍了一下。

严炎惊喜地回头,却见到令人愕然的一幕。

小冼!

见到已死去的人,严炎不由得感到惊慌。小冼的容貌仍像之前一样白皙清秀,只是看上去比死前的还要透明、苍白。

“小冼……你怎么在这里……难道我……”严炎不敢多想,一颗心悬在半空,就怕那可怕的答案被无情地宣布。

“严炎,你放心,这里不是你该来的,你快回去吧!”小冼的说话声不像先前那样扎实,显得较为透明而不切实际。

“咦?我不是已经……”听到小冼的话,严炎有些不可置信。

小冼摇头。

“那……你呢?”见小冼摇头,严炎心中大喜,难道小洗也和自己一样?

小冼没有回答,只是蹙眉低头,苍蓝的夜空穿透了他的身子。小冼原本就称得上是美男子,而幽魂充满灵气的美感则让他更加好看。

严炎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自己已经伤害了小冼。

两人半晌无语,直到小冼回过神来,拍拍严炎的肩膀要他别介意。

“严炎,现在最要紧的是,快点离开这里。”小冼语重心长。

“可是我要怎么离开?我现在又是在哪里?”严炎问。

“你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冥界的三不管地带,也是冥界和人界的交叉口。”

“冥界和人界的交叉口?这是什么意思?”

“这里是误入冥界的灵魂休憩的地方。”

“休憩……”听到小冼的话,严炎不由得看看四周,皱起眉头。这里是休憩的地方……真的是骗鬼!

“呵呵!你就不要怀疑了,这里每天都有像你这样的灵出现,所以才说是让灵魂休憩的地方。”小冼盈盈笑着,煞是好看。

“原来如此。”

“这里每日子时都会有一艘小船停靠,但一次只载一人,所以你必须要在子时上船离开。”

“那如果没有在今天子时离开呢?”严炎好奇地问。

“这里不是你该停留的地方,你已经在这里待了几天了。”

“咦?可是我明明才刚到这里啊!”

“那是因为你的魂魄才刚凝聚,所以会有初来乍到的感觉,其实你已经在这里徘徊好几天了。你再不走,就走不了。”

“那我要去哪里等船?”严炎不再掉以轻心。

“就在前方的津渡。”小冼转身指向白雾飘散的远方,严炎隐约知道那是渡船的停泊处。

严炎回头看着小冼那张令人嫉妒的漂亮脸庞,又想起他那副横死的惨相,突然有种感悟,原来不管生得如何,不过都只是一副臭皮囊。

一想到这里,严炎心中又升起一丝疑惑。

“小冼,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你为什么会死在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严炎注视着小冼。

严炎的问题让小冼身体为之一震,收起笑容,脸色更加苍白。即使他现在身为一缕鬼魂,那恐怖的景象还是会令他彻骨寒心。

见到小冼神色有异,严炎战战兢兢地问:“小冼,我知道要你说出真相很残忍,但难道你想让案子就这么悬宕下去?”严炎用无奈和哀愁的眼光,看着面无血色的小冼。

“真相……我不清楚,当我站在那里时,等我的就是血腥残忍的一幕……”小冼那泛着透明光采的脸庞,在银蓝的月光下显得更加诡谲而悲凉。

“小冼,你到底看见了什么?告诉我,那和你的死因有关吗?”严炎追问。然而,看着小冼益发凄凉的身影,陡然间,他发现自己逼迫小冼回答的态度竟是如此狠毒。小冼死时的脸孔浮现在严炎脑中,那扭曲的程度令人发毛。一股寒意自严炎体内窜出,他不由得身体一颤,颈椎的寒毛瞬时竖立。

“那天,我接到了李局长打来的电话,离开实验室后,就发生了诡异的事……”小冼望向悬浮在苍穹中的银月,娓娓诉说:“我接到电话后,匆忙搭上电梯离开。但电梯却莫名地一阵晃动。起先我以为是地震,后来,一连串不可思议的事就在我眼前发生。我原本所搭的电梯,竟然变成了生绣的废铁。好不容易电梯停了,我急忙跑了出去,出现在我眼前的,却是一间潜藏在山上的木屋,我不知是进入了幻境还是异度空间,那间屋子应该就是侦办小组发现的木屋。”

严炎点头表示认同,虽然并非亲眼目睹,心中却没有半点疑惑。

“我看见一名男子抓着一个男孩,对他做出惨无人道的事。哭喊震天,男子却一点也不为所动,就像鬼魅附身,狰狞的面孔让人无法想象。那男子一手拿着刀子,朝那男孩的额头割下……男子像剥橘子一样,将男孩的脸皮剥了下来……”

小冼的身躯不禁瑟瑟发抖,一脸惊孔地说:“恐怖的景象让我一时失神大叫。就在那一瞬间,眼前的气氛全变了样。我吓得拔腿就跑,当我以为自己成功逃离时,却发现我进入的是原本那间小木屋,那男子及四个孩子用布满血丝的双眼瞪我,彷佛我是罪无可恕的恶人。我想逃离但总是逃不出去,那些孩子火红的双眼像要把我吞下肚。在我快要发疯的那一剎那,一个小孩对我说了一句话……”

幽怨的话语飘散在空气中,严炎打了个冷颤,毛发像被急速冷冻了一样。半晌,二人都不发一语,严炎看着小冼透明的背,鼓起勇气吐出一句话:

“那小孩说了什么?”

这句话像利箭,刺入小冼的心脉,令他打起哆嗦。埋在深处的画面由失焦到清晰,从剧烈跳动到稳定播放,小冼惶恐的眼神使瞳孔不自主地乱转。或许是物极必反,小冼回过神后,戒慎恐惧的双眼立即产生变化,速度之快有如川剧演出;又或许是这地方太过诡异,使小冼冷静下来的眼神看来异常冷漠。

“要不要死一次试试看?”

小冼的语气不带一丝情感,正因如此,才会令人感到无比心寒。

发麻的感觉如毒药一般沁入骨髓,化为无数蝼蚁,啃噬仅存的心智功能。

身躯因寒意而紧绷,彷若有条巨蟒冷凉地缠绕、禁锢着两人。

小冼眨眨眼,双唇微微抖动:“那男孩用着冰冷而不带情感的双眼看着我,无边的恨意朝我涌来,对于世间的恨是那样露骨。不管我怎么逃,最后还是回到了原地。精疲力尽时,那凶手就用锐利的刀锋,从我的发际处划开。”小冼用手指在头顶划了一道弧线:“痛楚就从这一刻开始,凶手非常有技巧地剥开我的皮肤,让我生不如死。死前,我体会到人生最痛苦的过程,声嘶力竭地呼喊,只想一死百了。我眼睁睁看着我的胸、手、腿被人用利刀划过,如西红柿去皮一般,剥下我在世为人时的皮囊。我看见身上每一处筋脉都在跃动,噗簌噗簌地跳;透明肌纹里看得见阡陌纵横的血管,鲜红的血液像薄膜覆在失去皮肤的身躯上。痛楚让我昏了又醒,醒了又昏。每醒一次,便有某一处皮肤脱离我的肉体。我想,古代的凌迟莫过于此吧!”

“凌迟”二字如巨钟一般,撞击严炎的脏腑。

凌迟——古时最惨无人道的酷刑,让被杀之人极为痛苦地慢慢死去。

罪人需受千刀万剐之刑,刀刀见骨,却带不走气若游丝的罪人。

受剐刑的人,眼睁睁看着长在自己身上的皮肉,一块一块被刮下,受最漫长的痛苦折磨。死前,被杀之人形成一具挂着残肉的白骨。而白骨上的眼口仍可动,痛苦却不曾停止。毙其命后,将肢体分解,并剁成肉酱。

虽然并未受到如此令人发指的对待,但光是想象小冼生前受到的虐待,严炎强忍住的泪水还是簌簌滚下,脸部因充血而涨红。

严炎的伤心全显示在那张涨红的脸上,脑部感受着悲伤带来的隐隐作痛。

即使并未亲身经历,光是想象那血腥的画面,也够惊心动魄了,何况是亲身体验的人?

沉痛的事实让两人各自站在原地,让无边的哀伤尽情流淌。

过了良久,严炎整理好自己的心思,颤动地启唇: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吗?”

“你忘了你发生车祸吗?”

“车祸?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在浓雾里……对了,我还听见了你在叫我。”

“嗯,那时我试着让你醒来,但那力量太强大,我来不及救你。”

“让我醒来?我那时没有昏迷,还在开车呢!”

“不,那时你已经昏迷了,你的神智被浓雾牵走,我想要叫醒你却没有办法……”

“我不明白,那浓雾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牵魂雾,只有被诅咒的人才会见到,别人是看不见的。”

“牵魂雾?被人诅咒?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是山上那些孩子的冤魂,他们想要复仇,想找人作伴。”

“复仇?我和那些孩子并不相识,为什么要害我?小冼,难道你的死因,也和他们有关?”严炎有些恼怒,他着实不明白自己做过什么事,会被人怨恨到想杀了自己,何况还是素不相识的人。

“我不知道。”小冼蹙眉缓缓地点头:“不过,那四个孩子是抱着对这世界的怨恨而死,所以他们需要帮助,否则将会永世无法超生。”

“那也不需如此,你已经被他们害死了,他们有得到帮助吗?”严炎心中窜起一把无名火,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想帮忙厘清事情真相,却被那无形的幽魂耍得团团转,还差点被害死。

小冼无奈地摇头。

“也不能怪他们,他们年纪太小,又加上发生那样恐惧的事情……”小冼蹙眉,一幕幕骇人的景象在他面前晃动。

见小冼眉头皱起,严炎郑重地问:“小冼,你知道事情的真相对不对?”

小冼却摇头说:“不,说实在的,我一直无法理解为何我会看到那幻境,又是如何进入那时空的。”

“什么?”

“嗯!不过有一件怪事,我不知道是不是有关连。”小冼沉思道。

“怪事?什么样的怪事?”

“那天我原本在研究那孩子体内的细胞,发现一件不可思议的事。那些细胞异常活跃,竟然可以瞬间将桌子腐化。”

“腐化?”严炎脑中突然浮现丽虹对他说过的疑点,难道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连?

“对,那天我和另一位研究员亲眼目睹,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你回去后,请李局长务必找最好的研究人员,将那孩子身体里的细胞做个彻底分析。仔细研究调查,说不定会有惊人的发现。”

“好。”

就在严炎一口答应时,远处飘来一阵轻脆的银铃声。

“船来了。严炎,那宗案子不是你一人可独立完成的,你回去丽虹身边后,不要再让她碰这件事。”小冼知道船来了,立刻开口提醒严炎。

“为什么?你的意思难道是,她也遇到了?”严炎心头一阵慌乱。

“嗯!其实丽虹比你早遇上。”

“丽虹也遇上了……那她怎么不说呢?”

“丽虹的个性你应该比较清楚。她的个性好强,所以才不会对你说,但是,这样的案子不是她可以应付的。”

“老天,都什么时候了,还要什么面子?”严炎烦躁地摸摸额头。

“铃铃铃铃——”

清脆的银铃声更加响亮。

“严炎,你快到津渡去。”小冼催促。

“小冼,我需要你的帮助,你可以和我去阳间吗?”

“严炎,我已经不是那个世界的人了,我回去也帮不了你。”

“嗯!那我就不勉强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帮我解决这宗案子。说实在的,回去后,我打算一人承担这个任务,我不希望再多一个人受苦。既然我已经遇到,就让我一个人承担吧!所以,小冼,我需要你从旁协助,你愿意吗?”

严炎的要求使小冼平静的心又起波澜,毕竟他仍然十分留恋人世。

此刻,银铃声愈来愈近,渡口远处已看得见一丝幽幽的光亮。

小冼心中不停挣扎,去,只是空留余恨、徒增伤感,还可能被鬼差依法处置,被判永世不得超生。不去,惨死的怨恨无法消除,缠绕在心中一圈又一圈,纠结的复杂情绪让他做鬼也不甘愿,不断徘徊在枉死城中。

当抉择摆在眼前时,竟是如此茫然。

“小冼,我真的很需要你协助,你也不希望丽虹和李局长变得像我一样吧?”

严炎的话,让小冼脸上浮着似笑非笑的苦闷表情。

——要帮吗?真要帮,那么自己就可能灰飞烟灭,连接受地府审判的机会都没有。

“小冼?”严炎不明白小冼脸上的苦笑,只好开口问。

小冼瞟了严炎一眼,加深无奈的笑容。

——算了,反正有没有来世都不得而知,何不……

“铃铃铃——”

催促的银铃声犹如在耳边敲击,眼看时辰已不容许再耽搁,小冼一把抓起严炎的胳膊,直接飘到了津渡口。

不过几秒钟,小冼抓着严炎从另一处移到了这渡口,踏上铺满石块的岸边。

第一次有如此神奇的经验,严炎还来不及惊呼,小冼立刻开口。

“严炎,你快走吧!”

“小冼……”

船划过水面的声音钻进耳膜,严炎不由得被这清澈的声音吸引,转头看去。

一名老婆婆,佝偻着立在船头,一摆一摆地划动扁舟,靠向渡口。

船靠着渡口,随着水波流动而晃动。老婆婆站在船头,无视船左右摆**,身躯依然不动,用失去双眼的窟窿对着严炎,窟窿中彷佛藏着一双利眼。

三人对望了半刻,没有人多吭一声。最后打破沉默的,竟是那失去双眼的老婆婆。

“小伙子,你是搭还是不搭?”老婆婆用漆黑的窟窿对着严炎,咧起充满岁月刻痕的唇,却看不见洁白的牙齿。

“当然要搭。”小冼抢先回答:“严炎你快走吧!回去时顺便代我向丽虹道歉,上次为了要救你,不小心吓到了丽虹……”

“吓到丽虹?怎么回事?”

“你回去可以问她,我想,大概我的尸骨已经成为轻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小冼……”严炎起了敬佩之心,顿时,他想起老一辈的人说的话,他看着小冼,吞了吞口水,”小冼,我听说尸骨没有入土为安的话,便无法投胎转世,是吗?”

严炎谨慎地问,只见小冼那双大眼发出精芒,一种不安的感觉快速窜升。小冼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你这又是何苦?”严炎既愤怒又懊恼,胸口涌上一股气,紧握成拳头的手青筋毕露,却无处发泄。

“一个人牺牲就行了。如果连你也遭到不幸,那么丽虹也会有危险,案子就不可能破了。”

“那么,小冼,你愿意跟我到人间侦察这宗案件吗?”严炎追问。

“我……”

“小伙子,你再不上来我就要走了。”老婆婆不耐地说。

“严炎你快走吧!你再不走就回不去了,也救不了丽虹。”小冼边说边将严炎推到小船上,刻意避开他询问的目光。

“小冼……”

“老婆婆麻烦妳了。”

听见小冼的话,老婆婆用布满皱纹的手,不费吹灰之力便划动扁舟,速度之快,让人不敢相信划船者竟是一个年过耄耋的老者。

“小冼,你会跟来吗?”看着渐行渐远的小冼,严炎仍然不放弃地问道。

只见站在彼岸的人,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

那带着苍凉的笑,让严炎想起那日看着小冼尸骨的情况。他的泪水决堤而出,哀伤变成了无边的悔意。

温柔的阳光刺入眼眸,严炎缓缓张开自己的双眼,一片白茫茫的朦胧景色首先映入眼帘。

“医院?我是在医院吗?”

随着意识的恢复,接踵而来的巨大疼痛侵袭他全身的感官。

难以言喻的痛楚让严炎紧闭双眼,精神被这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痛楚笼罩,现在他只能静静躺着等待痛楚退尽。

留在医院照顾他的萧丽虹,躺在离严炎病床不远的小**,外面的鸟叫声清脆地鸣啭,将她从无边的梦境中唤醒。

悠悠转醒的萧严虹坐直身子,打起精神,按照惯例地先探查严炎的情况,当她与严炎四目相接时,难以言喻的兴奋让她顿时眼眶泛红,滚烫的泪水滑落脸颊。

“让妳担心了。”一丝笑容挂在嘴上。

“不,你醒来就好。我去请医生过来。”丽虹抹去脸上的泪水,转身站了起来,走出房门。

当房门再度关上,一缕幽魂却悄悄出现在严炎面前。

严炎见到熟悉的透明身影,露出微微的浅笑。

走出房门的萧丽虹,感受到臂部的震动,拿起放在裤袋里的手机接听。

“我是萧丽虹,请问……”话筒传来对方严肃的声音,萧丽虹的脸色变得惨白,一时手软,手机应声而落,电池和零件摔得四处散落。

时光飞逝,严炎自车祸昏迷醒来后,已过了两个星期,他的伤势也好转许多。如今已经能够独自下床行走,只是疼痛依然未消,使他走路时必须和痛楚交战,咬紧牙关硬撑着做复健。

在静养期间,江明安不幸罹难的消息也传入严炎耳中,悲愤的情绪令严炎身上的伤势一度恶化。

江明安那日身体不适提早回家后,就再也没向法医部报到。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警方破门而入,却发现他早已死在自宅客厅中。经过鉴识,死因与小冼相同,对检调人员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使整个检调体系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

然而,那日江明安拿回去的菌体,也和小冼当日死前研究的细胞一样凭空消失,让严炎更加相信,那菌体与男孩体内变异的细胞一定有某种关连,甚至是破案的关键。因此,本打算身体康复后再自行调查的严炎,向李可思与萧丽虹说出自己的观点。李可思也深觉事有蹊跷,于是马上派人开始调查。

一心希望尽速破案的萧丽虹,也在工作与照顾严炎之余,协助李可思。

萧丽虹发现严炎时常独自沉思,要唤好多声,才能将他自纷乱的思绪中拉回。严炎独处时,还会对空****的房间喃喃自语、有说有笑,让萧丽虹深感困惑。

“或许是车祸带来的后遗症吧!”她想。

在那样强大的撞击下还能生还,健康又逐渐恢复,这已是万幸,即使并发后遗症,又有什么关系?

在外人眼中,严炎自言自语是车祸带来的影响;殊不知,他其实是和成为一缕鬼魂的小冼对话。

“严炎,好像很多人都误以为你脑子已经被撞坏,是个会自言自语的怪人。”小冼透明的身躯飘在严炎面前,有些烦恼地说。

“哈!那让大家都看得到你,不就行了?”

“当然不行啊!鬼界也有鬼界的规定,如果让一般人看到我们的身影,是会被鬼差处罚的。”

“但我看得到你,不是吗?”

“那是因为你上次出车祸,在冥界走了一遭,所以现在才看得到我。”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那为什么常常会听到有人在谈论遇鬼的事?”严炎感到困惑。

“有些是胡诌的,除非你和对方的八字、频率相同,否则鬼不能让你们看到。”

“天啊!原来是这样……可是一个人躺在病**,丽虹又不可能常在身边,不跟你说话我会闷死的。”

“说得也是……一个人躺在这里的确是怪无聊的。”

两人长吁了一口气,待在这充满阴凉气息的医院,的确不怎么舒服。

“不过,明天之后我就可以出院,不用待在这充满药水味的地方。”严炎脸上露出欣慰之色,嘴角浅扬。

“恭喜你。”

“等出院后,我想先去那研究中心,毕竟这案子再拖下去,不晓得又会是谁受害。这样,你也可以放心地投胎转世。”严炎注视着小冼。

一席话触动了小冼的内心深处,他瞬间感动得不能言语,只能轻轻点头。

“谢谢你,严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