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进济南府9
小眉子胡思‘乱’想,站起来,遛达着,在一汪池水旁停下了。池子的栏杆和池壁虽然残破,池水却平滑如镜,还有几片睡莲的叶子和一朵红‘艳’‘艳’盛开的‘花’。一只蓝眼睛的大蜻蜓,停在一枝未开的‘花’蕾上,一动不动。小眉子出神地望着那池水,池中出现了一双晶亮晶亮的眼睛。哎,这双眼睛咋这么熟悉呢?嗨,就是自己的眼睛嘛,昨不热悉?不,不是,这双眼睛好象还在哪儿见过呵,是妈妈的眼睛,爸爸的眼睛!我的眼睛,跟妈妈的眼睛很象很象,跟爸爸的眼睛很象很象……小眉子鼻子发酸,眼前模糊了,两串泪珠儿掉下去,落在水而上,‘**’起一圈圈细细的‘波’纹,水中的眼睛不见了。那蓝眼睛的大蜻蜒似也被她惊动,拍拍透明的翅膀飞走了。小眉子真想亲人呀,真想爸爸妈妈呀!她抱住池边的石栏扦,哭了好一阵字,心里痛快了些,却有另一个念头涌上心来!
—给爸爸妈妈上坟去!一年多了,离开济南一年多了,该去给爸爸妈妈烧点纸,送点钱去。虽然政委讲过,送纸钱是‘迷’信,没有什么‘阴’间,更没有什么在‘阴’间‘花’纸钱的。可眉子还是想烧点纸钱,表表‘女’儿的心愿。
她买了两刀草纸,又买了一把香,到城西去了。
可是,当她来到那一片葬了许多穷人的坟地时,却怔住了一坟地被洋灰粧子和铁丝网围了起来,场地上雄了许许多多的木料、油桶和盖了帆布的箱子,成了本侵略军的‘露’夭仓库
她近前看了青,地全被推成了平地。有几十个中国男壮工,光着脊梁,在名持枪的日本兵的监视下,抬着笨重的木料。壮工们吃力地挪动着步子,‘胸’腔里发出低沉的号子声:嗨哟!嗨哟!嗨哟……
小眉子猛地扑到了铁网上,冲了那曾埋葬过爸爸妈妈的地方,低低地叫了声:妈妈一爸爸——就跪在了地下,泪水不住地流了下来。
小孩,开路开路的!一个日本兵发现了她,把枪栓哗啦一拉,吼道。
小眉子拾起泪眼,瞅了瞅那日本兵,真想掏出弹弓,打瞎这鬼子兵的眼睛。再放一把火,把这‘露’天仓库烧个‘精’光。可她猛地记起了孙政委、平陵、大胡子的叮嘱,忙离开了铁
丝网。
天已暗下来了。小屑子在离那场地不太远的一条土沟旁坐了一会儿,取出小包袱里的草纸和香,划着了火柴点燃一把香‘插’在地上,又点着了草纸,冲那埋葬过爸爸妈妈的地方,双膝跪下去磕了三个头。
火光熠熠,映照同子惊的双眼映照着那挂了两行泪痕的小圆脸。
小眉子走莅回渡口的路上,天已全黑下来了。沿街的店铺全亮起了灯光。她走过一家饭店,店里飘出及菜的香味儿,使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吃晚饭。她刚要进那饭店,打算买几个包子吃,从窗外侧脸一瞅,里面有个人面孔‘挺’熟。那人独占一张餐桌,面前摆了六七个菜盘、一瓶酒,正在独斟独饮。怛那人不是施天音,而是个木人。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呢?矮矮的胖墩墩的个子,前额‘挺’短,两眼‘挺’细,塌鼻子下有两撇人丹胡子,特别引人注目的是半禿的脑‘门’左侧有一道斜斜的伤疤。
疤拉头!小屑子记起来了,就是这家伙!这家伙是妈妈纱厂里的日本监工头儿,就是他打伤了妈妈,妈妈才一病不起,惨死在土屋里……孩子,报仇哇,长大了可得给妈报仇哇!要你是个男孩多好,那也……长大了,找个男人,他替妈报仇!报……
妈妈的声音,在小眉子耳旁一个劲儿地回响。此时,小眉子忘记了一切,忘记了处境的危險,忘记了自己担负的仟务,心里只燃烧着一个念头,报仇!替妈报仇!替妈妈的同事那好多好多的阿姨报仇!她下意识地一‘摸’腰间,嗨,这要是带着一把枪,那该多好!可惜还是把弹弓她琢磨着,手已把弹弓‘抽’了出来,钢弹子也夹进了弹了兜儿。小肘子嗖地拉开弹弓皮条,对准那个疤拉头的脑袋,叭——就是一弹弓。只听哗啦一声,击中的却是窗子上的玻璃,并没打中疤拉头。疤拉头吓了一大跳,猛地站了起来,其他正在吃饭的顾客也吓了一大跳,纷纷朝窗外张翅。
小眉子见没打中疤拉头,气得连连跺脚。她不山分说:又利索地夹上一粒钢弹子,用尽全身气力,对准正朝窗外张望的疤拉头又是一弹弓。叭一一弹子从破碎的玻璃中间穿过去,击中了目标,疤拉头啊地大叫一声,双手捂住了脸,就在地上打起滚来。众顾客一看不妙,有人叫了声:八路来了饭店里顿时炸了营,人们争先恐后连滚带爬地往‘门’外跑。;
小眉子还不解恨,一脚踢开窗子,跳上窗台,对准疤拉头的脑袋又是弹弓,疤拉头一捂后脑勺,又是一声嘹叫,小眉子冲疤拉头再一弹弓,疤拉头一捂太阳‘穴’,又一声惨叫。机!叭!……小眉子打得正解恨,忽听蘅上瞀笛吱——吱—响了起来。她扭头一看,个警察已朝饭店跑来,这才知大事不妙,跳下窗台,杻头朝一条巷子跑去。
大胡子在顾大爷的船上等眉子,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他有些急了,就遛达到街上,看眉子来了没有。可天都很黑了,仍没见眉子的影子,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市内传来声声怪叫的符笛声,他拦住一个匆匆跑来的行人问,先生,出什么事了?
那人神‘色’紧张地说:听说:八路军派了个小八路来,用无声手枪打伤了本纱厂的胳头,那监工头儿眼也瞎了,鼻梁也断了,脑袋也裂了,正在医院抢救呢。‘弄’不好,就回不去日本了!
大胡子一愣:怎么又是八路的无声手枪?还是小八路千的?莫非是小眉子惹了祸?
还没容他再多想,全城就戒了严。各路口加了岗哨,鬼子、汉‘奸’、警察在路口严密盘奄行人,没有证件的一律抓起来,有证件而受怀疑的也抓起来。特别是对十五六岁的男孩子,盘查得更加严格。大胡子暗暗叫苦,不好!
小屑子见几个膂察追上来,在小巷子里三转两转,拼命逃跑。身后三个警穷追不舍。小眉子回身打了一弹弓,一个警察左腮上中了弹,哎哟一声摔在地上,跌了个嘴啃地,大盖怛甩出去老远。后边一个胖警察被他绊了个跟头,重重地砸在他身上,警棍也扔出去老远。另一个瞥察‘挺’灵活,跳过二人的身体,继续追赶。他一边追赶还一边高喊:站住!站住小兔崽子!再不站住老子开枪了!
小眉子拐进一条窄窄的小巷,抬头时才发现是条死胡同。这可糟了,非当俘虏不可了。那警察一见小眉子没处跑了,更起劲地追了上来。小眉子急了,拉开弹弓,冲那瞀察就是一家伙。警察没料到这孩子有手绝技,只觉前额上当地一声脆响,顿时脑袋嗡地叫起来,眼冒金‘花’,双手一抱头,双‘腿’也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当他忍住痛,定定神儿,再看小眉子时,那小孩象一只狸猫,嗖嗖地爬上一棵槐树,从槐树上跃上了一堵墙,爬上了房顶,转身不见了。瞥察又冲了过去,想到那家院里去追,到了‘门’口却见大‘门’上挂了一把铁将军,顿时沮丧万分。这时他又感到前额上奇痛难忍,用手一‘摸’,嗨,肿起来一个枣儿般的大疙瘩!他这回才恍然大悟,什么无声神枪手,什么小八路,原来是玩弹弓的捣蛋孩子!
小眉子从房顶上越过好几户人家才脱了身,来到一个僻静的小院的房顶上。,她伏在那儿瞅瞅,见房‘门’锁着,陕内无人,才从墙上悄悄滑下来。这时,她觉又饿又渴,就溜进了这家的厨房。一看,房内‘挺’黑,就‘摸’出火柴,划着一根,四下照了照,见案板上有只盛干粮的竹筐。她掀开筐盖,里面是几只‘混’合面的馊头。小眉子抓起一个,张嘴啃去了一块,正嚼着,忽又记起八路军的纪律来,政委常说: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买卖要公平。就一口咬住謾头,从兜里取出几张钞票,拿一张放在案板上,用一只粗瓷碗压住,这才放心地吃起来。一边吃,一边又从锅里了一碗温水喝着,从小橱里找出一小盘腌黄瓜就着,美美地吃了一顿。
吃饱喝足,小眉子这才想起大胡子来。坏了,今天违犯了地下工作的纪律,回去非挨尅不可!
接着,她又长叹一声,嗨,还挨尅,连回也回不去了。大胡子叔叔不知多着急呢。不行,不能老在这地方呆着,要是这家主人回来,可就麻烦了。小姑娘整整衣服刚要走,又想刚才这一阵子穷跑穷窜,爬壙上房,手脸也一定‘挺’脏了,就又舀了盆水,洗了洗手脸,这才掩上房‘门’,又爬上了墙头。